【第三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永远的怀念/石荣臻
岳母离开我们已经十二年了，她的音容笑貌却时常在我眼前浮现。
在我的记忆里，岳母是一位脾气急急火火，办事利利索索的老人，上敬老下爱小，里里外外一把好手。
我和妻子经人介绍相识时，都已是大龄青年，很快便进入了谈婚论嫁的议程。一次，在岳母家商议我们的婚事，鉴于我家的房子不宽敞，岳母提议划一处宅基地，盖起三间房再结婚。于是，回家找村里划了宅基地。“树大分叉，人大分家”，按照老习俗，兄弟们大了要分家，分家时宅基地分给了二弟，我要了原有的房子。未曾想，此事告诉未过门的妻子，妻子很不高兴。这我能理解，虽说现有的房子能直接入住，不用等过多的盖房时间。但是，我家的房子实在看不上眼，只有干巴巴的五间狭窄的主房，连个院墙也没有，墙面还折了好几道纹，住不了几年就得翻盖。妻子和我赌气地说，“不盖新房，就别想结婚！”当时，我尴尬地站着，红着脸搓着手不知所措。幸亏岳母给我解了围，“没事，孩子，现有的房子更好，刷吧刷吧墙就可以当新房，过几年再翻盖就宽敞了。”原本是岳母提议划宅基地的，此刻她不仅没有护着女儿说话，反倒向着我打圆场。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岳母的宽容、大度让我感动不已，至今想起这件事，心里还热乎乎的。
岳母家以种菜为生，岳父原是村支书卸任后在一家汽车运输队帮工，整天忙于工作，顾不上家里的活。我们没结婚的时候，妻子在家帮助岳母种菜、收菜、卖菜。我们结婚后，家里外头全靠岳母一个人忙活。岳母每天起早贪黑，拾掇完菜园里的蔬菜，还要推着小车子下四乡卖菜。妻子心疼母亲，让她把菜推到我家附近的菜市场卖，这样妻子也可抽空帮着卖一点。看着岳母种菜辛苦，我们做晚辈的都劝她不要种菜了，种小麦、玉米照样有收成。岳母却不以为然地说，种菜虽然苦点、累点，可收入可观，再说，一家人吃菜方便。不由我们劝说，岳母一个人经营着菜园，没白没黑，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四季不停松。直到她生病住院，才不得已将菜园里种上了玉米。
我结婚的时候，妻子的爷爷还健在，八十多岁的老人，在岳母的精心照料下，整日穿戴的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吃得好、心情爽，精神矍铄，滋润的脸上写满了岳母的孝心。岳母敬老亦爱小，为了攒钱翻盖房子，婚后我家的日子一直很拮据。那时，我一个人在外干临时工挣钱，妻子在家看孩子、种地、料理家务，为了早一天翻盖房子，我们省吃俭用，平时几乎不买菜，除了岳母来菜市场卖菜时留下一点，一年四季就是“吃”自家的小菜园，下来啥吃啥，茄子、芸豆、土豆，吃的最多的就是白菜、萝卜。割肉，一年也舍不得割几次。而我们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周末到岳母家，称上二斤豆腐，用小麦换上几个馒头或火烧，携妻带女，高高兴兴地去改善伙食。岳母估摸着我们要来，早早地从集市上割来鲜肉，买来鱼虾，上菜园里拔来鲜嫩的青菜，把香喷喷的青菜炖肉做好，放在炉灶上温着。每次，我们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岳母就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炒菜的铲子，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定饥困了，快进屋吧，锅里正炖着肉哩。”说完便急急火火地进了厨房，不多时便端出一大碗香喷喷的青菜炖肉。我有个不良习惯，在外吃饭老是吃不饱，妻子把这事告诉了岳母，岳母便记在了心里，每次吃饭，总是使劲让着我吃，生怕我吃不饱。吃饱喝足，临走还要为我们拾掇上大包小兜好吃的。
岳母没有上过几年学，懂得道理却不少。她的很多话语，听起来都很经典。岳父当村支书的时候，村里的大事小事都得管，最难缠的就是处理村民的琐碎家务事，有时岳父束手无策，岳母就出来解围，摆事实、讲道理，一番话说得来者哑口无言，心服口服。时间长了，村里人都称她是村支书的“贤内助”。岳母的话语，朴实简练却寓意深刻，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她对妻子说的“婆婆也是娘！”。这句话，影响了我二十余年。这句话我是在妻子和岳母闲聊时，无意中听到的。一次，妻子和岳母闲聊，听妻子说，“俺婆婆……”“闺女，可别这么说！婆婆也是娘！”岳母嗔怪道。许是记住了母亲的话，妻子特别孝顺我的父母，每次从岳母家拿来新鲜疏菜都要分一半给他们。当然，每次从岳母家带新鲜疏菜时，岳母总是特意为我的父母准备一份。家里有啥稀罕食物，妻子也总是想着为我的父母送一点去，哪怕是一丁点儿，也是做儿媳的一番孝心。妻子的孝心，也得到了邻里的公认，曾连续两年被镇政府评为“好媳妇”。许是受岳母这句话的感染吧，我对岳父、岳母也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别无二心。菜园里的活，能干的我尽心干，岳母家的事，能帮忙的我尽量帮。岳母生病住院的那段时间，小女尚小，妻子脱离不开，我便毫无怨言地替妻子到医院照顾岳母。那时，正好我工作不算很忙，向医院跑的次数也多，从莱钢医院到莱芜妇幼保健院，从泰安肿瘤医院到莱芜人民医院，每次住院我都要跑上好几次。来回的跑一点也感觉不到疲惫，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希望病魔早点离开岳母，还她老人家一个健康的身体。
岳母的性格刚直不屈，一贯坚持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不为外力所改变。自己认准的事，就要坚持做到底。倔犟的性格换来了很多好人缘，也得罪了不少人；倔犟的性格成就了一番好事，也留下了一些遗憾。岳母的倔犟也不是无原则、无分寸的瞎犟，我们婚前在房子问题上，她就没有“犟”起来，按照她的性格当时我应该更尴尬、更无助，事实却恰恰相反。倔犟好强，在她生病住院期间表现的尤为突出。刚动过大手术，身体虚弱的几乎不能动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坚持着自己做一些事，一般不轻易召唤我们，尤其是晚上，不是万不得已，不会打扰我们。不幸的是，即使我们精心地照顾，也没能留住岳母远去的脚步。查出病情，不到一年的时间，岳母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岳母临走的那一刻，尽管眼角流淌着一滴泪水，却依然面带着一丝微笑。一滴泪水是她对生活的眷恋，毕竟她才六十出头，对孙男娣女，还没有尽到做奶奶的关爱之责。一丝微笑是她倔犟的表现，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留恋这个世界，她不想让子女看到她痛苦而痛心。
岳母离世后，我们第一次到岳母家。推开大门，整个院子，凄凄凉凉，再也不见她的身影，再也没有她的笑声，再也不见她站在厨房外拿着炒菜的小铲喊我们进屋，再也闻不到炉灶上炖肉的香味……在听到妻子“哇”地一声哭后，我的心颤抖着，颤抖着，紧接着，热泪也禁不住喷涌而出。
擦了擦模糊的双眼，让记忆从时空隧道中归来。十二年，我家住房大改观，攒钱翻盖的五间前后出厦大瓦房，随着村庄的整体搬迁，已用它的身价换来了一套三室二厅的宽敞楼房。十二年，人生经历大改变，当年岳母牵挂着咿呀学语的孙男娣女，已长成了出挑的帅小伙、大姑娘。十二年，我们的生活都有了巨大的改善，我不再为攒钱而常年舍不得割肉，失去了小菜园，一日三餐皆有新鲜疏菜相伴。十二年，万物皆有变，唯独不变的是我对岳母的怀念。岳母的音容笑貌曾无数次在我梦中出现，很早就有动笔抒写怀念之意，终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感情，今日含泪草书，愿岳母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作 者 简 介
石荣臻，山东省济南市钢城区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钢城区作家联谊会理事，钢城区政协文史资料征集研究员，《望月文学》编委会副主任。散文作品入选《嬴牟散文选粹》《记忆中的风景》《部落格·心灵牧场（散文卷）》《齐鲁文学作品年展2014（散文卷）》《齐鲁文学作品年展2015（散文卷）》等数十个文学选本。作品荣获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二等奖、第七届“祖国好”华语文学艺术大赛银奖、第二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二等奖、“时代颂歌”全国诗歌散文大赛二等奖。著有散文集《溪水里的月亮》《银河里的星星》《心海里的太阳》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