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连霞丨春天,思念如潮
花褪残红,杏梅青黄的暮春时节,我独自一人又去了那个山谷,母亲,已长眠在那儿十三个春秋了,那年春天,她走时,布谷鸟叫得让人心碎。
山谷格外幽静,布谷声声,浓荫匝地,山坡上是片片的茶园和栗树,栗子花正浓烈地开着,满山满谷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青青墓前,草长莺飞,春深似海,思念如潮水般浸湿了我的记忆。
母亲是个温婉贤惠的农家妇女,而且内心坚韧,非常能干。她曾上过两年小学,那时识字的便是有知识了,所以母亲身上又有一种不同与一般农家妇女的气度。母亲嫁来时,父亲正在部队上,家里很穷,我记事时还住着草房子,那时母亲一个人忙里又忙外,白天去队里干活,回来还照料我和弟弟,把家里收拾的干净又整洁。我上小学时父亲转业回到乡政府工作了,分田到户了,仍是母亲一个人干着农活,父亲偶尔帮忙,但大部分男人干的活仍是母亲干了。即使这样,母亲还种了大片的菜园,养了一头猪和许多鸡,我幼时的主要任务便是剜猪菜,每至过年便杀一大头肥猪,这时母亲便会笑着说:“看,这都是霞的功劳!”我心里那个美呀!
母亲做饭的手艺也是远近闻名,邻里有事总会请她过去帮厨。而我更多的记忆则是在那贫困的年代,母亲却能花样翻新地给我们做的各种美食,像南瓜饭,南瓜饼和糊涂,麻花汤,火炀馍,蒿子馍,不仅我和弟弟吃,邻居孩子也都能分享。 母亲真是巧手啊,她还会织毛衣,纳鞋底,我们一家人的布鞋棉鞋都是母亲的千针万线,冬天那种棉花做的棉鞋穿起来暖到心窝窝里,直到长大成人我都未冻过脚。
我和弟弟慢慢长大,可是我们却一个也不省心,让母亲操碎了心。我高考落榜了,死活不听劝,坚决不去复读,母亲心软了,央求父亲在乡里为我谋了一个事,可终究不是正式工,干了两年,我瞒着父母偷偷跑去南方,母亲说我性格斯文,身体又差,从小没吃过苦,日日为我担心,催我早日回家。一晃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找工作也没着落,高不成低不就,常郁郁不欢,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没有办法,逢到我无缘无故发脾气,她总是默不作声。终于我等到了一次招教的机会,考上了,却要拿八千元,当时家里刚盖了房,弟弟又上高中,母亲硬是东拼西借凑够了钱让我上了师校。次年,弟弟又考上大学,经济虽紧张了些,可母亲的脸上却是欣慰的笑容。谁料想,两年后弟弟从大学里出走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那时的大学生还是分配工作的,弟弟真是鬼迷心窍,父母一下子懵了,一夜之间老了一大截,尤其是母亲自此变得沉默忧郁,也许病根就在那时埋下了。
弟弟自毁大好前程,提前去外面闯世界了,母亲又气又恨又是担心,多年的操劳夺走了她脸上的红润,变得黄巴巴,黑发里银丝渐多,胃口也变差了,生冷油腻的东西都不吃,说是胃不好,吃了肠胃难受,才刚五十出头,看上去却十分憔悴。
三十岁那年,我出嫁了,可夫家在农村,我俩都在中学上班,母亲说还住娘家吧,上班近些,于是,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又落在母亲头上。在我怀孕时,母亲更是什么都不让我干,我身体不好,妊娠反应大,卧床休息一个月,老公当时只顾在学校忙,全是母亲照顾,她每天做好可口的饭菜端到我床前,如小时那般陪在我身边。生孩子那晚我肚子疼了一夜,母亲一夜未睡,坐在我床边,不停地帮我揉腰,轻声细语地安慰我。
儿子出生的那个春天,母亲的脸上又有了笑容,也更忙碌了,照顾我还照顾孩子。月子里一直是母亲陪我娘俩睡,她怕我休息不好,换尿片哄孩子,她一夜都不知起来多少回,白天还收拾家务,做饭洗衣,园子里的活一样也没落下。一个月下来,我长胖了,气色红润,可母亲却明显瘦了,更憔悴了,白发是那么得显眼,那个曾经秀丽温柔的母亲真的变老了。
旗儿半岁时我们离开娘家,在街上租了房,我一上班,生活忙乱不堪,于是常把儿子留在母亲身边,后来断奶了干脆交由母亲带。我不知母亲的身体已很不好了,就在旗儿一岁半的那年冬天,母亲病了,没精神,吃不下饭,肚子鼓胀,却还撑着干这干那,实在撑不住了,我接回旗儿,父亲带她去市里大医院检查,几天后,我等来了一个噩耗,母亲肠癌晚期,已经腹水了。我一下被击懵了,母亲就是我的天啊,她才五十五岁,怎么可能,我不要相信啊!
母亲没法做手术了,在医院打化疗,我去陪她,她精神还好,以为自己不是那么严重,我强忍悲痛安慰她。一次化疗结束,出院时医生偷偷告诉我们不要再来治了,让母亲少受点罪,我泣不成声。回来后,母亲稍好点,平安地过了年,我为她包饺子,做手
擀面条,只要母亲想吃的,我都想法满足她。春天来了,风和日丽时,我扶她去院子晒太阳,她坐在那儿,神情落寞,风吹桃花幽幽地落在她身上,我偷偷躲进屋里泪流满面,心如刀割。母亲的病情日渐严重了,无法下床了,她似乎知道了,有人来看她,她就拉着人家的手,不住地流泪,说弟弟还未成家,说我的旗儿还未长大,我根本再无法安慰母亲了,因为一开口我就哽咽不能言语。
菜花谢了,麦儿黄了,布谷鸟叫啊叫,我的心也碎了,母亲眼看着撑不住了。那一晚,旗儿发烧,我只好回去了,临走时我喂了点西瓜给母亲吃,她不住地流泪,我也泣不成声。第二天一大早,父亲说天快亮时母亲走了,堂姐说母亲一直望着门外不肯闭眼。母亲啊,她可是在望那未归的儿子和没陪她到最后的不孝女儿呀!从此,世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她去了,我好悔呀,是我这个不肖女儿让她一世操心,一生劳累!
十年生死两茫茫,青青墓前思断肠。杜鹃声里夕阳斜,回首依依泪千行。恍惚间,母亲音容宛在,还在轻轻唤着女儿的乳名。母亲,愿天堂没有病痛和忧伤,安息吧!来生,我们再见!
作 者 简 介
胡连霞,河南信阳人,中学语文教师,一个热爱生活热爱文字的率真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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