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遗言:“早点回家”
2016年6月8日早晨,这时已经是将她送回老家的第三天。第一天晚上,我就坐在她的床边,他们说这时她的意志已经清醒了,她的眼球忽溜溜地转着,眼白和脸都变成了枯橘子皮一般的黄色;她的嘴唇上下吧唧吧唧地动着,舌根已经萎缩到咽喉;她的手在床单上下推拉着,手腕上还插着一根滞留针,他们说,这是在维持她的生命。
好几次我想让她早点解脱,别再受病魔的折磨,别再受丈夫的伤害,别再为女儿担忧。可是我不能,我什么也不能做。我最后的孝顺,只是戴上孝帽,穿上孝服,守在她的灵堂前,在心中呼喊:“我爱您,妈妈。”
母亲住院后,我单以为她是因为腿痛而入院治疗。第一次放月假回家她还笑着叫我宁仔儿,第二次回家她便已面色发黄,全身水肿,疲惫地应着我的呼喊。最后一次她的脸已经黄得骇人,我甚至不敢直视,而彼时,她也已经深度昏迷了。
尽管我知道她病得厉害,我却不知道她要离开了,也不知道再也没有机会陪陪她。
直到她真正离世,我也不清楚她是尚未存在过,还是从未离开过。
记得有一次爸喝多了,他问我:“如果你妈妈去世了,你会不会恨我。”我才开始有所预料,给妈妈打电话,我才发现她的声音已经那么无力,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哭腔,我也听见她哽咽了。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哭。”
十分惊异的是,在我的手机录音里,我发现了一次和她的通话记录,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早点回家。”
可能一般人写母亲,还会写母亲做的饭。凡是吃过她做的饭的人,没有不称道的。可是于我,并不是太适应她做的清淡口味,加上五年前她生病后,除了年夜饭,并不在家中下厨了。
可我十分清楚的记得她为我做的最后一顿。那时她已经卧床快不能起身了,她突然心血来潮,要为我煮面,她扶着墙和桌椅进入厨房,捣鼓了半天,后来盛了满满一碗端到我面前。差盐,面也没熟,太硬。她尴尬地说:“去买点豆瓣酱将就着吃吧。”
平日里,我从没有多陪过她,只有晚上,我睡在她身旁,就觉得十分安心,不过几分钟就可以入眠。梦里梦见看不见的梦,醒来抱着她像是抱着全世界,该怎样形容那种温暖?
她最终确实离开了。没留下一句话,没捎来一个梦。她大概过得很好吧。
愿在这个世界再见她一面,哪怕她成为了一个与我毫不相关的人,哪怕只是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