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行走在校园里的父母们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这是几年前写的一篇小文,拉出来是因为在校园里又看见了几个家长……
行走在校园里的父母们
文 ‖ 张亚凌
校园里,除了学生,我最感兴趣的是行走在其中的父母们,——他们总会触动着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今天,去二楼上课,在一楼楼梯口,遇到了一个父亲:
他背着小腿处骨折的儿子,胸前还挂着鼓囊囊的大书包。儿子看样子十四五岁,半大小伙子了,父亲倒显得瘦小些。上几个台阶,他就得扶着楼梯扶手喘一会儿,又憋足劲,再上几个台阶,再歇歇。
“我帮你,咱俩扶着娃上。”我赶了上去。
这个父亲憨憨一笑:“不行,医生说不敢动,怕接的骨错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能行。”
我没有急急地超过他,伴着他慢慢地上。突然,也就是突然间,我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父亲在年老时,行动迟缓甚至极为不便,做儿子会不会悉心照顾父亲?为了孩子健康、舒适成长,他做了千桩做了万件,孩子会不会连一次也没有回报?我又为自己冒出这样的念头而脸红,——我也是一位母亲,何曾在全力付出时想过收获“回报”?
前天吧,快下课时,一对坐在台阶上的夫妻触动了我。
女的穿着大红绸缎棉袄,男的穿着湘色绸缎棉袄,一副贫困而落后的农村过年时的打扮。快12月了,似乎离过年也不远了,谁说不会是为今年过年准备的新衣服?
他们身边放着一箱银桥奶、一箱露露,抬头瞅着上面。一下课,男的就急急上楼寻孩子去了。他的腰有些驼,人也显得有点猥琐,只是步子迈得很大,一下跨两个台阶。
不一会儿,男的领着个女孩下来了。女孩一直没抬头,男的弯腰低头给孩子说着什么,女的只是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最后,女的指着那两箱东西让女孩带走,——看来是住在附近学生公寓的孩子。
是离开时的情形触动了我易感而脆弱的心:男的一抬头,我看见他一只眼睛是受过伤害的样子;而女的呢,竟然腿瘸得厉害,慢慢地硬往前拖着左腿。我才明白了,他们为什么选在上课前静等,又在再次上课后才离开。
——不管家境如何,父母的爱,都是无私的、完整的,这,就足够了。
还记得去年,也是在冬天。
每天,透过办公室的窗子俯视,总能看见在凛冽的寒风中,一个中年妇女在教学楼前转来转去。一天,我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走下楼去和她攀谈起来。
“我娃上初三,叫车伟。”不妙,就是我带语文的10班的学生,我也只是在花名册上知道他的名字,至于长啥模样,根本没太深的印象:期中考试至今五周了,他在教室里呆的时间不到三节课,来无影去无踪,连试都没考。“我娃不好好上学,费神得很。我天天在下面转着,他就不到外面瞎混了。”那会儿,他儿子压根就没在教室,我刚上课时那个座位就空着。我含蓄地提醒道,你可以到教室门口转转,看看他上课咋样。
“好我的老师,我的腿关节有毛病,他的教室在四楼。”尽管风将她的头发凌乱得吹了一脸,我还是能看出她满脸的无奈。“我是你娃的语文老师,其实你娃现在就没在教室里。”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她已气得脸色煞白。“这娃,非把我气死不可!”她的声音已经发颤,“我都把‘活神仙’请到屋里了,人家说我院子的风水不好,我和他爸就把大独院倒腾成了个单元,还是二手房,那单元倒了三次,回回家里都有考上重点大学的……”
后来,车伟的母亲就出现在我们办公室里,我们学校是一个教学班的各科老师都在紧挨教室的房子办公。拖地、抹桌子、打开水、倒炉灰,她手脚不停地找活干,以致于让我们所有的老师都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我想,我还是在教室门口好些,眼皮子底下,他也跑不到哪里去。”她笑着给我们解释着,我们都不让她干活,坐着看好孩子就行。“干活惯了闲不住,娃给你们添麻烦了。要是娃有一点进步,就表扬表扬……”
在母亲的陪同下,车伟终于坐进了教室。每次上课,想到办公室里那位用心良苦的母亲,我就努力地想发现车伟的优点以便给予表扬,可他总是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唉,没学到知识也罢,至少,他没泡在网吧或游戏厅里。
这是一位让我想起就心酸难过的母亲,我从不愿意主动想起她,可一看见那些自暴自弃糟蹋自己的孩子,我就想起了这位母亲,就想知道那些孩子身后的父母是如何度日的。
孩子骨折了,不能来学校听课,父母轮流换着坐在教室后面听课做笔记;孩子回家吃饭太远,在饭店又怕营养跟不上,天天顿顿拎着饭盒守在教室门口……这些父母,都让我感动。
当然,行走在校园的父母,也有的是因孩子屡教不改而被邀请到学校进行家校探讨教育的,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