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母亲与花草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随笔

母亲似乎与什么相处都很和谐，比如，花草。

母亲与花草

文∕张亚凌

母亲其实一直很矛盾，她并不赞成我在单元那狭窄的阳台上养花种草，总觉得那样太委屈它们了。

母亲曾说，花花草草都有根，根咋能离开土太远？单元上养，就像把花草悬在半空中，心里总不会太瓷实吧？我住你的单元就不如住村里的院子踏实。

事实上，母亲又的的确确很热心地帮我侍弄着花草：她总觉得被乳胶漆、免漆板、塑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房子缺少生气。有了花草，房子才会有人气儿，才适合住人的。

以母亲的理论，阳台上养花种草，已经委屈了它们，就得殷勤照顾了。恰巧我的阳台是露天的，给了母亲表现的机会。那些要见阳光又不能暴晒的花草，她就殷勤地挪进搬出；大叶子的橡皮树，每一片叶子她都轻轻擦洗……每一种，只要我交代了注意什么，她就会很用心地照办。

母亲常和我说花草的事：养花养草，不能爱起来一天浇几次，不想搭理了几个月都不管，就像养娃娃一样，最怕没耐心没常性……不过说真的，母亲倒有一种能耐：看到花草一定会联系到什么，看到别的什么也大都能想到花草。

母亲浇花草，总是先将一盆水在阳台上晒一天，她说那样的水性温，不惊吓花草。一次，我们外出几天归来，母亲直接到阳台看她的花草们，我则随手接了盆水端过去。

“这个盆子不行——洗脚盆能浇花？”母亲推开了盆，“盆儿就是花吃饭的碗，不能随便的。”

母亲爱花爱草，爱到绝不会随便用其它盆儿浇花草。

也记得朋友送来一盆花，当时我很兴奋：“这是‘黄金万两’，还叫‘银钱翻浪’，好好养，养心情也养日子。”我给母亲叮咛着。

“名字起的就是好听，唉——，现在的人，到处都是卖名字的。”母亲脸上也有笑，是让人能感觉到的勉强。事实上，母亲并没有因为那阔气吉祥的名字而优待那盆花，这，我是看在眼里的。

母亲爱花爱草，爱的一视同仁，不会厚此薄彼。

我应声拉开房门时，母亲手里捧着还带着土的花。见我一脸诧异，不是吗，哪里有卖花不带盆的？母亲解释说，她在绿化带旁发现了这花，就带回来了，八成是别人拔了不要的。母亲就把它养在了一个大纸盒里。

母亲爱花爱草，爱的彻底纯粹，别人扔的快死的花，她都能捡回来。

事实上，母亲是不讲究花盆的。那些从母株中分出来的小苗儿，母亲就用大小差不多的纸杯、一次性饭盒等等养着。别人笑母亲时，她却说，养在哪里都是养，心里惦记着就行了。

她虽不讲究花盆，却要求花盆和花大小相称。她觉得，小花就得栽到小盆里，花就没负担，就能长好。小花要是栽到大盆里，它就发愁得长那么大，心里有了负担就不好好长了。反过来，把大花栽到小盆里，它就觉得憋得难受，性子就暴躁，就胡乱生斜枝地疯长……

母亲爱花爱草，爱得大度，爱得不拘泥形式。

别人来我家串门，对哪盆花草多看几眼，再赞美几句，她就断定人家是看上了我家的，不需要你开口，就会说“你喜欢就端回去”，真真是一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高姿态。以至于知道她脾性的人，都不敢当面夸赞她花养的好。

母亲爱花爱草，爱得不管养在谁家，爱得无私。

有时，母亲也看着花草们顾自唠叨：

你们真恓惶（方言，即“可怜”），碎盆盆碎罐罐的，长不开。那像我院子里的花，那么大的地儿，由着性子可着劲长……

每次和我从花店里转出来，母亲都想不通：

养就好好养吧，还要把人家的枝枝干干扭来扭去，该多难受？那么粗的根上长两片嫩叶叶，就像老汉秃头上戴花卡卡，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母亲爱花爱草，出于本性，爱得自然。

看着满阳台的花花草草，我常想起母亲。想母亲时，我也会坐在阳台上看花花草草。恍惚间，就看见了母亲的容颜，泪水，便模糊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