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飘零,片片承载生命密码
落叶如落花
□芭蕉雨声
银杏叶落满地,树上的还在飘。
河边坐坐,黄叶围在我脚边。随手拾几片,捏在一起就是一朵花,扭身在红花酢浆草丛寻草棒儿,想把花扎起来,一根细铁丝刚好露头。就它了。
秋叶如花,花与叶萌生绽放至凋谢的姿态是一样的,气势上也十分相仿。
风经过,黄叶簌簌飘落一阵,偶尔一只擦着头发掉下来,就觉着特别幸运。声响不大,但真切,噗踏一声,格整整的叶子撩在那儿。不捡起来太可惜。
天色发黄,阴沉沉像要落雨。没有雨,很久没见雨星子,想雨的潮气。风倒是不小,掀起柳条老高。
细铁丝够长,可以多做几朵银杏花。
刚吹下的叶子有形,还没来得及风干垮塌,立体的大半个小团扇,柄上的水分还在,任我拿捏,适宜当花瓣。有的看着挺好,拿手里一比划,与其他瓣不搭,扔掉再找。
风一阵过去,又来一阵,我弯腰在树下来往寻觅中意的落叶,顾不得手冷。叶缘生浅褐色锈迹的,看着苍老萎顿,却天生是当花瓣的好料,与金叶属同一色系,加上荷叶状起伏的狗牙边,一撮叶柄捏好了,能捏出玫瑰模样。将绽未绽的一朵黄玫瑰,精巧伶俐,收进手机,照片比实物还要生动。
昨天回老家给父亲上坟,坟头上齐刷刷直立的枯草都是百日菊的,烧汤花长成小树林,青绿还在,长老的花籽往下掉,收拢的花朵还会在早晚的风里打开。只是四围凄荒,庄稼拾掇净了,除了蜘蛛山头的柏树,满眼枯黄。
十月一儿寒衣节,众姊妹聚集母亲的小院,洗菜切菜做饭,孩子们穿梭跑跳,热闹暂时填充心底的空缺。洗碗盆里漂了几片黄叶,杏树黄了半个天空,树上落的差不多了,金叶铺了一地。母亲见我用盆里落叶当炊帚使,笑我贪玩。我明白母亲的心,她知道我就爱个草啊叶的,她宽容的笑意里含着对我的宠溺。期间细微的情意流动,唯血脉亲情之间可以意会。很深,很容易被戏谑的场面覆盖,但我捉住了。
另外一个场景,母亲笑嘻嘻给我说她上庙了,与邻村那个要好的老婆儿一起,徒步爬到高高的山峰一个叫百佛顶的庙上,住了三四天。开光哩,可灵气。母亲等着我夸她。那么高,我上去都费劲,中,真中。母亲就笑得像个孩子。哥哥他们不放心,岁数大了,多不安全。可我分明感觉到母亲的得意和畅快。信仰带来的欢喜力。母亲常说,人活着总得信个啥,天不怕地不怕可不中。
杏叶比银杏叶黄得透亮,足金成色,脉络不及银杏叶清晰。飞花一般的黄叶,载着生命密码轻轻触地,让人不由沉入杏花飘零时日的境地,母鸡一口一口叨地上的花瓣,我笑看着母鸡迈步吃花,觉着有趣极了。与我一起笑看着的还有父亲。那个场景真是温温柔柔。岁月静好只是回头望时的感叹,当初并不觉得稀罕。年年落花年年母鸡叨吃,以为可以重复一百年,持续一万年。如同天上的日月星光,一直一直都会在的。
然而只要一场风,树上好好的叶片应声掐断自己的柄,决然弃离枝头。从此一些物事只能用来怀念。怀想和思念深藏着悲。悲断人肠。
银杏叶肉肉的,叶脉丝丝凸起,摸着有金属拉丝质感,我喜欢来回摩挲着把玩。悠悠慢慢,落叶隐藏的疼痛由指尖入心,并在心底开出花来。
2020年11月16日 农历十月初二 星期一 霾 12到17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