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
山不是名山,沟不是名沟,远离闹市,偏居一隅。朋友说,我们今天下午就去那座山吧!我正浮躁于世事,恐慌于俗念,冷不丁电话那头撂过来这么一句话,让我寻到一线生机,那就去吧!
进一道幽深的沟,又上一道很长的坡,才能到山顶。沟掌溪水暗流,只闻其声,琴音低传,玉佩相击,潺潺悠悠。有野鸡!!朋友惊叫,有些魂不守舍,神经猛紧。的确,可惜我反应有些迟钝,只看到尾巴,绿红相间,像古代官员帽沿上的顶戴翎儿。时近黄昏,这些鸟呀兽呀都要从山顶下来,到沟底寻水喝,或许吃多了野果,食尽了草味,才如此的急切,满足生命所需。
水是真正的泉水,是经过孕育的天然,经由一些暗道汇集,积小流成大流,让这山有了活着的迹象,也有了动感。隐藏在繁茂的藤蔓枝叶之间,不用心是发现不了的。它们以自己的方式度过一生,没有被打扰,已经够幸运了。
山顶是开阔的,四野一瞬间打开,是另外一幅图画。一只鸟站在高高的电线上,一动不动,我好奇它的安静,或许是孤独,但我的揣度多么徒劳,经不起推敲。打开相机,调整几个参数,才能够看清它的表情,知足的那种。它就这么固定在那个位置,不飞离也不警觉,忽略我的存在。它有自己的世界,是如此富有,它所看到的,是它的远方。我突然明白,一只鸟,即使静静地,不飞,也特别地好看。
进入夏,时光也就到了深处。这时光,我们是看不见的,是参照岀来的概念,但我们能从这种由浅入深的递进中感知和顿悟,时光,就是万物更迭,漫不经心。耸立的木,低伏的草,各自分享剩余的阳光,它们把一些花朵捧得很高,让出恰当的空间,供花儿挥霍。马茹茹花,杜梨花,还有更多叫不起名字的花,有不同的颜色,格调,相互陪伴,不知什么是寂寞。这么多的花,一定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看不岀一丝的疲倦,反而精神抖擞,愈发地努力了。
草木纵深处,有古老的於积,是一些经年的叶子之类,还来不及消失,如排着队的死亡。人有一世,草木亦有一秋,来的来,去的去,天道颐使,井然有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左右,把握好分寸和火侯。它们大概不会有疼痛,它们这么自然就退却了。我发现,有透绿的草正从这些腐殖质上顽强地长出,露了头,岀了世。
人这一生,仓仓促促,似乎被追赶,无处可逃,来到山中,可以暂且躲过一劫。肉体是存在的,有质地,可我们还有内心,是看不见的,但却一直存在,不离不弃。每次到了山中,都能深切感受到心跳加剧,像要说岀久违的一句表白。带着肉体而来,可是随着山气淘洗,感觉肉体越来越轻,到最后,竟然忘记了这家伙的存在。而灵魂,占据了所有,在飘,在飞,在不断地乞求安放。转过山包,发现一座坟,我宁愿相信这里埋着一个灵魂,因为肉体终会消失。这周围的树,轻易就上了百年的树龄,轻易就苍老于我们,我们渺小如蚁蝼,实在算不了什么。灵魂去了哪里?也许就寄托在这些草呀木呀上面,草木一轮回,这灵魂也可以搭个便车,轮回上一次。如此想,就羡慕起这一草一木,甚至有了敬仰。
人约黄昏后。走着走着天色低垂,世界开始拉上窗帘。日头在西山有了最后的回眸,那色彩随意就涂抹在天幕上,有告别的悲壮。再往后,飞禽走兽们的叫声稠密起来,此起彼伏。大概是催促我们离开,这个地盘最终是属于它们的,我们的入侵,已经让它们不安,甚至愤懑。这不亚于掠夺,占领,我们是多么自私,又多么地无奈。
下山的时候,朋友提醒,沟底有什么动物的叫声,我细听良久,说好像是狼在叫,早些年在电视上,那个动物世界栏目中看过,狼叫的时候,脖子仰的特高,侧向天空,猛然抽岀那么一声,凄厉的。朋友担忧地说,这座山我经常一个人来,如果有狼,以后都不敢来了。我安慰他,没事,狼吃的都是坏人,不吃好人。
他还是忧心忡忡,我又说,这个季节,狼大概在求偶,发情,在表达爱情。这时,他兴奋起来,说哪天一定要带老婆上山转转,好久都没和她一起爬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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