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印在小镇的记忆
刻印在小镇的记忆
著名诗人张慧谋老师在第十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获奖感言时说道:在我的诗歌作品里,有痛,有爱,唯独没有恨。有亲人,有故土,有乡愁,唯独没有远方。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低头写作,目光在低处,生活在低处。并且,我的笔尖,触及的永远是泥土,是有生活痕迹和有温度的地方。
朋友黎贵说,阿哥,你我共性,爱乡如家。我默认了。
黎贵年纪比我小,还未老,但他写家乡的每个文字,蘸着浓烈的情怀,连标点符号都隐藏着让人忘怀的穿透力。
父亲说过,年轻时没把故乡放在心里,也不懂故乡。上了年纪,知道回家的路了,故乡在心里也重了。一个人,到想故乡了,有两个原因,其一,在外面受了委屈。其二,老了。
故乡,是一些人一辈子的情怀。回到家里,有一大帮的亲人,围着一大桌,喝着酒,大声说着话,不担心吵着谁,喝醉了,在家门口随便找个地方,倒下去就睡。故乡,就是可以吃番薯黑子(芋头),吃割菜包的地方,任意吃,大声说话,可以骂“八依老母”的地方。故乡,就是天黑了,不担心路远,想待多久都行的地方。
故乡的小镇,是由四条街和许多的巷子组成,如“番薯行巷”、“黎壁巷”、“叶屋巷”、“陆屋巷”,四通八达,纵横交织,每条巷子的来历都有着悠久的故事。我那些懵懂的青春岁月,几乎都是在这些巷子里消磨的。
小城的四条大街,曾几何时,无论白昼黑夜,街头上,总会有几个闲荡迷茫的少年,在街头晃悠,从东走到西,再从西转到北,又由北逛到南。有时凌晨三点还在街头,大口喝着酒,大声唱着青春的歌。或是到早餐店里,叫一碟肠粉,一碗味粥(鸡蛋瘦肉粥,放些葱花),简陋的桌面,有韭菜油拌着蒜头、葱花,有小城特产辣油,一碟肠粉,倒了大半碗的韭菜油。六弟喜欢吃辣,倒一碗的辣油到肠粉里。
老梁的早餐店,在十字街口东街口,铺面有两爿,东街口向南的铺是老梁经营,北街口朝西铺面是老梁弟弟经营的早餐店。老梁的店大约一九九二年开始的经营,八十年代初,老梁弟弟经营那爿店面,租给别人开酒店。这里曾是电城最豪华,最高档的电城酒家,后来改名复兴酒店。
我和六弟这班夜鲁(夜猫子)在四条街道逛累了,跑回电城公园康乐球台睡觉,饿了睡不着,就来老梁店吃早餐,吃完了早餐,十几个街头追风少年这才隐于小城的各个角落。
人民公园,参天大树婆裟茂密,绿荫遮阳,各种小档口林立,风味小吃,临时小卖店……琳琅满目,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派昌盛繁荣的景象。
这里曾经有电城电影院,灯光球场,现在都没了,成了超市,停车场,建起了戏台。朋友阿利的大姐,在停车场旁边的大树下,摆了一个临时小档口,一个货架,大约九十厘米高,长方形,长约两米,宽大约一米,上面摆了糖果,一些水果,等等,有几条低档的烟,可以拆散卖的。有一个冰箱,放雪糕雪条之类。
这里是小城追风少年的聚集地,中午睡醒了,各路英雄就逐渐汇聚过来,有钱就买一包烟,分给大家,没钱就各人赊一支烟,二角钱一支烟,大多是湛江的醒宝。
那时布行(布市场)还在这里,在阿利大姐档口坐了一会,精神起来了,就各自散到布行中人流中去。中午,就在旁边的小吃摊,炒一碟粉皮,一块鱼炸,或一杯米酒,中午就打发过去了。
少年们往往居无定所,睡觉的地方,一会在城里,一会在村里,十几个人睡一起,有时,十几天都没洗过澡,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初生牛犊的气味。
岁月蹉跎,时光匆匆,当年的追风少年,现已是鬓发斑白的老男人了,回去看看那些街头,那些巷子,那些曾经熟悉的人,都老了。
跟几个朋友聊天,有人说,梦里有潮声了,非常的清晰了。有人问他有几岁了。他举起手掌,晃了晃,再伸出两只手指,笑了笑。问他的人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说,该是想海的时候了。
有人说,能守着一壶茶,独坐一夜的人,不是老了,就是孤独。其实,我知道,岁月远去了,我们的鬓角如霜,连胡须都白了,对着一壶茶,既是孤独,又是惦记着三百多公里外的古城,记挂着城南的那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