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听小草讲述《姐姐二三事》
【主编直通车】
【作者简介】张凤兰,甘肃天水秦安人,网名,小草。自幼酷爱文字,至今笔耕不辍,诗文散见于各个网络平台。心怀山水,崇尚自然。人生关键词:孝悌。
姐姐二三事
(一)
只有在姐姐面前我才会毫无遮掩地对自己说:“丑陋的活着就是死亡,偏不!我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我和姐姐从小关系不好。
也许是因她勤劳听话的性格;也许是因她临危不乱、雷厉风行的处事方法;也许是她淳朴节俭的品质,总之,常常能赢得父母的赞许与厚爱。相反,姐姐的这些优点正好是我投机取巧、好吃懒做的绊脚石。
其实姊妹关系好不好,在姐姐看来都无所谓。而我,却时时有一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心里耿耿于怀。
(二)
到了上学的年龄,母亲给我用黄布缝了一个带有白花的小书包。然后给我头上戴一朵粉红色的花,头发被母亲用唾沫一口一口泯的小辫子溜溜发光。一出门,人们情不自禁地摸我的圆脸蛋,直呼“心疼”。一旁的姐姐蓬头垢面,无声地提起打猪草的篮子,悄悄消失在人们对于我的夸赞声中。我不知道姐姐干嘛去了,更不知道她是何等的心情。我才不管,自顾自悠哉快乐。
地里农活多,父母没日没夜下地干活,做饭抬水自然是我和姐姐的了。我和姐姐的合作,没有一次顺风顺水,本来我也懒得跟她合作,常常会制造些小麻烦掣肘姐姐。做饭姐姐一个人能完成,偶尔支使我去场里拿柴禾,我也总不忘撒一路,害得姐姐拾柴比做饭的时间多。也许是靠不住吧,后来姐姐宁愿自己一个人去干,也不再支使我了。
姐姐将饭端了上来,我看着饭菜可口还则罢了,若不可口,就开始挑刺儿,哼哼唧唧,这个碗不是我的碗呀,筷子不一样长呀,还无助地望望父母,希望“冤屈”能得到伸张。姐姐说:“你慢慢吃吧!”
不是慢不慢,不喜欢吃!我心说。
抬水,姐姐一个人是不行的。因为她才五岁,瘦的可怜。我再不中用,姐姐还得依赖。那时候家里的饮水是自己挖的井,有十米左右深,吊水可把姐姐难住了,一方面害怕井口不敢靠的太近,二来实在是力气太小扯不上来。姐姐当然也自有办法,她在一旁静静地等,如果有哪个叔叔阿姨来了她就央求帮忙,好心的叔叔阿姨不用开口便知道。
我们抬水,来回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但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万里长征。姐姐最多五岁,我小一岁,抬的水也就是五六碗。不过木桶的分量是足足的。姐姐个子高,经常在后面,我在前面。后面的要负责一只手抓着桶子,上下坡保持原来的位置,不能前后溜动,这点姐姐做得就特别好。
我俩抬水摇来晃去,常常走不到正路上。我总觉得姐姐是故意使坏,推得我时而在路边边上走,时而在路沟沟里走。“哼,见不得我就直说,干嘛推我掉下去,干嘛偏偏让我在沟渠里走。”一生气,我便把扁担直接摔在地上,随手操起扁担绳子抡了过去……桶子经摔,可里面的水却洒得一干二净。
其实我打人不行,下不了手。但还是打了,姐姐也会哇哇大哭。哭罢,并不解释,默默地提起桶继续去打水。在我看来这是姐姐的错。一次,我看见树上有一只知了,疯了一样扔下扁担上树了。一次,看见其他娃娃跳皮筋,不去抬水了。还有一次,莫名其妙的跑了,傍晚拿回来两裤兜指甲大的酸杏儿。姐姐傻呀!这些事她压根就不会给爸妈说。
(三)
过完年又上学了,我依然戴着花和小伙伴们手拉手地去报名。而姐姐却在是否帮父母干活或上学中间举棋不定。最后,姐姐还是决定去上学。我清楚地记得父亲给我们每人两块五毛钱,姐姐只拿了五毛,把两块钱还给了父亲。姐姐说:“大大,我念圆女孩用过的书,这两块钱买一对盼笼(篮子),家里的盼笼太烂了,装不住柴了。”我不知道投给姐姐多少鄙视的眼神,世上傻人多,没有见过你这么傻的。
因为太惦记家里的地啊,猪啊,姐姐只读了一学期,还是依然决然地离开了她本不想离开的学校。仅仅一学期,姐姐把二十六个字母拼音学的通透烂熟,什么前鼻音、后鼻音,整体音节等。我老是问她,傻姐姐你是怎么学会的,她总是说她也说不清楚。
(四)
穿针引线,上灶做饭的这些活,我比见了狼还要害怕。生怕吃完饭母亲要求我洗锅。母亲说:“针线门背后,茶饭人前头,不学针线勉强说的过去,不学做饭是绝对不行的!”母亲虽然这样说,但是让我围着锅头转,哼!想都别想。后来母亲强行分工,中午的姐姐洗,晚上的必须我洗。“洗就洗,谁怕谁!”我的犟驴劲又上来了。姐姐每次都要半小时洗完,我总是十分钟,母亲夸我干活麻利,我知道,那是在哄我,母亲明白,我不哄着干脆就不见影了。开始马马虎虎坚持了几天,后来一直投机取巧,拣好洗的小碟小碗洗,大的盆子啥的就藏起来。因为自己心里清楚,总会有人洗的。姐姐老说这几天锅上的碗少了,筷子缺了。我暗自得意:“哼!谁叫你那么笨呢,少了不就洗的少了吗?”至于少了的碗筷哪里去了,我清清楚楚。
记得有一个黑亮黑亮的瓦罐,父母下地全靠它送汤送水。姐姐视它为珍宝,被我不小心撞到地上打碎了,后来母亲知道了,“替罪羊”当然是姐姐。在母亲生气的巴掌下面,姐姐硬是忍疼背了黑锅,无奈的眼神像极了戏剧中的窦娥。总是没有说出来半个字。母亲走了,姐姐哭完后,指着我的鼻子骂了一句:“你个二阔子,看害呀里得好人恰!”这是姐姐第一次骂我,姐姐骂我二,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排行,还有厕所里跳远——过粪(份)的意蕴。
(五)
夏天打猪草,是我和姐姐份内的事。实际我只是给姐姐做伴,至于拔猪草,那是姐姐的事,我只是东游西荡,贪玩耍子。每次走到田间地头,姐姐就轻声细语地巴结我:“圆女孩,这两天心疼很,不告状了,勤顾了,还会防人家的庄农了!”说这些话,都是姐姐给我打的预防针,不论走到谁家地头,唯恐我三跳两耍,踩坏别人家的秧苗。我有时不防踩坏了秧苗,姐姐是绝不会原谅的!
过去好多年了,她气急败坏而又惋惜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
姐姐总是把我踩坏的秧苗用小手扶起来,又用土雍一下。在姐姐严厉的看管下,我慢慢学得乖巧,也不怎么淘气了。因而“傻姐姐”的名字在我心里慢慢地变淡了。
说姐姐爱惜庄稼一点不假,记得那是五月的一天,晚上放学后,我挎着篮子,哼着小调,还是去打猪草。因为我一点不用想去哪里打猪草,也不操心能不能打得到,只觉得跟着姐姐我本该就这么开心。得意的早了,不小心踢断了一苗玉米,姐姐当时气的脸都红了:“你个二阔子,一点不操心,咋办恰!”玉米已经五个叶子了,别说姐姐,我也觉得挺可惜,这该如何是好呢!只见姐姐慢慢地扶起来,轻轻地擦了擦断裂口,然后又吹了吹,玉米苗又回复了原来的神采模样。“去,找一些细棍子去!”姐姐说。我乖乖地去找小木棍,姐姐把它折成两寸长的几半截,拿大草叶把断茬包起来,然后把折好的棍子插在玉米苗脚下,用绳子一圈一圈的慢慢缠绕捆绑了,还自言自语的说:“也晓不得能活不,可惜着!”过了一个礼拜,姐姐又带我来这里,才发现那玉米苗真的活了,只是包的叶子是嫩的,用的棍子和绳子也不是我拿来的。我才明白姐姐会天天来这里护理,后来看见有嫁接树苗的,方法和姐姐的大同小异。这方法我早就知道,是七八岁的姐姐教我的,想起这事,心里还暗暗自豪呢!
我结婚后种了一年庄稼,老在别人家的地埂上走路。邻地的人总夸赞我,说是读了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在地埂上走路,庄稼一点都没有踩坏。
(六)
等家里的农活稍微消停了,父亲就去换针换颜色,收头发。母亲勤俭节约,家里攒了六千元。一九九零年,家里准备修上房,父亲说修上房可能不够,沙子和石头赵家河的沟里有,可就是运不来。如果这些东西不要出钱,还能修一座砖面子(房子的前面是用砖头砌的)的房。一旁的姐姐提议:“沙子石头我们自己运吧!”父亲吧嗒着水烟瓶说:“娃娃,担石头可不像打猪草那么简单。”姐姐说:“咱家有架子车,慢慢拉,天天拉!”我在一旁调侃姐姐说:“哼,能的,你还愚公移山呢!”后来,我们拼全家之力,终于将沙子石头拉够了。姐姐的一句话给家里省了不少钱。房子的前面是砖面子。完工后还剩余了一些钱,父亲又转了一回货郎,添了一点给家里买了一台十七英寸的长虹彩色电视机。
运沙子石头的日子里,我们姐弟一刻也不得闲。晚上放学后,姐弟三人一前一后,唱着歌你追我赶的去挑沙子。姐姐最多能挑四十斤,我三十斤,弟弟也就是二十斤。这来回七八里路还是很累的。赵家河庄下面有河,每次都是姐姐背着我和弟弟过。有一次我爬姐姐背上,故意踢蹬,姐姐也没多少力气,差点晃倒了。姐姐总是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我的两个指头,一只手伸到后面托着我屁股。背过来自己还没有站稳,慢慢推我说:“往里面,别跌下去,水冰很!”脸却盯着河对面的弟弟说:“伤球儿,静静的站着,姐姐背你。”水凉不凉,只有姐姐知道。有姐姐跟着,我们姐弟两个永远不会下河趟水的。
(七)
姐姐大字不认识几个,大道理更是不懂,她只是任劳任怨,默默地在生活里散发着至真至纯的天性。有人说,真正的大学是融入生活的一点一滴。如果真是这样,我的姐姐大学早已经毕业了。
姐姐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用自己的行为诠释着一切。弟弟说没工作服了,姐姐会说:“昂,我晓得了。”几天后就给弟弟拿来了衣服,还不忘重新缝缝,说弟弟干的体力活,纽扣不牢固。我说新疆的棉被怎么怎么好,姐姐还是说:“昂,晓得了。”过些日子,总有快递员叫拿包裹,自己的棉被都是姐姐从新疆捎寄过来的。
(八)
今年八月份,我带着重病的父亲去新疆。一是实现父亲的愿望,二是想给她使使小性子,还有心跳心跳的那种思念。
出了地窝堡机场的大厅,就看见姐姐麻溜的眼神在人群中搜寻着。我鼻子一酸,突然不能言语,也不敢急忙前去拉姐姐的手,怕姐姐会说,光腆眼泪多!说真的,我没看见姐姐哭过,也许她就天生不会哭。姐姐额头的皱纹明显增多,前额的刘海也乱蓬蓬的,还有很扎眼的黑眼圈。我没想到姐姐是这样的摸样来迎接我们。我连珠一般的话到喉咙又逼下去了,噎的我喘不过气!我扑向姐姐,可还是没有勇气面对面,猛蹲下去故意拨弄鞋带。这一蹲承载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言语,但还是没能救场,此时此刻,我的心就像决堤的江河,翻腾,奔涌,……
晚上聊到父亲,我和姐姐又起了争执,气的姐姐半死不活。说真的,我也对姐姐生了气。这也是我俩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生气。后来想想,其实是我错了。错就错在这些年生活给了我娇纵和自以为是,而生活继续眷顾我这个勤劳能干,一路沟沟壑壑的姐姐。
站在山顶上看风景比在温室里看花宽广的多。也不是绝对的谁对谁错,只是我们俩站的位置不一样。姐姐骂我“二阔子”,我确实二,也确实比姐姐阔。说白了这些都离不开我的姐姐,我上学她干活,我吃面她吃洋芋,我甚至还爬在她淌着汗水的背上……
宁肯牛挣死不让车翻过,这就是姐姐性格的真实写照。姐姐大概明白,她只是一头牛,车上拉的是一切。姐姐姐夫一直以打工为生,现在在新疆也安家立户了,有房有车。但我一点点不喜欢姐姐的房啊车啊,更担心的是姐姐的身体!
父亲身体需要蛋白,比较好的补品就是鲫鱼汤,这给一点荤腥不沾的姐姐出了一道难题。别说开膛破肚,连吃姐姐都害怕。姐姐见不得血色,这源于她四年前的一场大手术。也许是自己天生胆大,就没有相信姐姐,还冷冷的说:“怕啥,血又不吃你!”“反正害怕呢!”姐姐淡淡地说。我收拾鱼的时候,姐姐就躲了起来。我把洗剥干净的鱼随手挂在碗托架上,坐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妈呀!”紧接着一只拖鞋凌空飞到饭桌上。“这是咋的了?”我急忙跑过去问。只见姐姐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大口喘气:“血!”原来洁白的灶台上有几点从鱼身上控下来的血水。“妈呀,你把我吓死了,至于吗!”我嘟嘟囔囔抱怨姐姐。
姐姐自从受了惊吓,以后经常让菜商大姐将鱼收拾得干干净净才拿回来,只不过多给两元钱。就这样五个月每天如此,早上起来不是鸡汤就是鱼汤。在父亲比较痛苦的时候,是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过来的。床上的病人,地上的罪人,真正经过了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值得一提的是姐姐把她当女侠了。那几天正值维族人的“古尔邦节”,超市里购物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是维族人。超市门口有一位当保安的张掖大哥,负责进店的安检,不知什么原因,和一个维族人争吵了起来。三说两辩动起手来,维族人把张掖大哥一脚踹倒在地,骑在身上就是拳脚相加。一旁的姐姐咬了咬牙,没能忍住,扑过去抓住那人的体恤便是一个耳光。那人翻起身来还了姐姐一个耳光。我连推带搡把姐姐从超市门口拉出来:“姐,你这是干嘛呢?你以为你是大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姐姐拨弄了一下头发说:“我不是大侠,但这个人有点过份了,上次好像还是这个人闹的事,你看把那大哥打的,多可怜啊!”我惊吓之余不断抱怨着姐姐。我不明白姐姐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为啥要这么做呢!或许在她心里只是认为好人不能这么受欺负,不明不白的挨打。远在他乡,一个老乡足以能感到亲人的存在,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袖手旁观!
(九)
姐姐的故事还有很多,就此作罢。我也明白这样一句话:喷泉漂亮,是因为她有压力;瀑布壮观,是因为没有退路。姐姐,人生没有圆满,只有知足。希望你为自己活活吧,我的傻姐姐呀!
天安门文学创作室编辑部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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