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八《水浒传》中“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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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细节解密》系列第八回（每周日更新）
《水浒传》对梁山好汉的标准生活描述，最有名的一句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秤分金银。
今天， BT历史零售员就跟大家聊一聊，《水浒传》中好汉们用的钱。
一般来说，用《金瓶梅》来研究明代物价的学者很多，但是用《水浒传》来研究宋元物价的，几乎没有。
因为《水浒传》里对好汉们花钱的描写，只能用一个词来描述，那就是“混乱”。
《水浒传》里最常用的货币是什么呢？白银。
书中描写的白银的购买力是非常强大的：
吴用去石碣村请阮氏三雄参加抢劫生辰纲，在村子里用一两白银买了一瓮酒、二十斤生熟牛肉和两只鸡。
陆虞候带人去沧州陷害林冲，请牢城营的官员吃饭，4个人进酒店里，先存一两银子在柜上，就可以随便点好菜好酒。
武大郎被西门庆潘金莲干掉后，武松从街坊郓哥那里买消息，五两白银砸过去，郓哥就被钱砸晕了，因为郓哥知道“五两银子就够花三五个月了”。
武松、李逵第一次见宋江时，宋江每人都赠送白银十两，就把武松、李逵激动坏了，两人都直接把宋江升级为“仗义疏财”的兄弟。
而《水浒传》中还出现了一种货币，那就是铜钱，按照宋代的规制，大约是800到1000枚铜钱为一贯。按照我们现存的宋代资料来看，在北宋时期，因为年代不同，一两白银大约可以兑换1—4贯铜钱左右。
可是如果我们把历史学家们考察出的这个兑换结果，运用到梁山好汉的花销中去，《水浒传》里的物价设定，立即千疮百孔。
吴用带着李逵去大名府找卢俊义，在当地客店里跟店小二发生冲突，李逵把店小二打得吐血。按照现在标准，至少是个轻伤了。结果是吴用给了店小二赔偿了十几贯的医药费。按照前文我们说的标准换算，那这笔医药费大约有5-19两白银之多。可以购买100-400斤牛肉外加10-40只鸡，足可以将轻伤的店小二给撑死。
武大郎雇郓哥帮着捉潘金莲的奸，也给了郓哥一笔好处费，书中介绍是数贯钱。如果按照上面的比例计算，这也是巨款，武大郎一个卖炊饼的竟然有这么多钱，立即显得不合逻辑。
更要命的是，宋代的铜钱重量如果再考虑进去，书中的许多情节就不是千疮百孔而是浑身大洞了。即使我们只用宋代的小钱（比大钱要轻一些）来计算，一贯钱的重量也要3-4公斤。比如武大郎给郓哥的几贯钱，也就是随随便便身上就背着几十斤的铜钱，这样推断下去，武大郎的力气跟武二郎也差不太多了。又比如黄泥岗上好汉抢劫生辰纲，杨志手下十几个人凑了5贯钱买白胜的假酒喝。就是喝了这一次饮料，就花掉三四十斤的铜钱，平均每人腰里至少有三斤以上的铜钱。这么看来每人都得带上个二三十斤铜钱扛着，另外还挑着价值十万贯的生辰纲财物，这负重标准也是让人醉了。
而且还有更麻烦的金额换算难题，燕青柴进奉宋江命令去东京汴梁，为朝廷招安打听消息门路，请了京城禁军军官吃饭，随手就赏给店小二“十数贯钱”充当小费。这笔钱如果按照宋代的白银与铜钱换算比例，至少相当于给了跑堂伙计三两以上白银的巨款，这是要用钱把人砸死吗？
其实，《水浒传》作者对这种混乱的货币关系是有解释的。那就是书中许多情节出现了“坏钞”这个词汇，意思就是花钱。比如鲁智深在东京相国寺请诸位邻居泼皮地痞吃饭，流氓地痞自从被鲁智深扔进粪坑以后，就表现得非常上道，非常有觉悟地自己花钱买酒肉来请鲁智深吃饭。鲁智深一看我把你们都给干了，你们还要请我吃饭，真是不好意思，就说了一句“叫你众人们坏钞”。
在这里，“钞”指的就是纸币，我国宋元时期就开始使用纸币了。这种纸币也是按照“贯”来计算的，而且因为是没有准备金的货币，发行起来贬值很快，因此形成了白银＞铜钱＞纸钞这样的基本顺序。如果用纸钞的“贯”来解释上面铜钱的贯数，就比较能够说得通了。基本上就是如果上来就说几贯钱送人，都指的是很不值钱的纸钞。
但是，这也只是粗略地把《水浒传》中的货币兑换解释通了。如果要仔细追究，到底多少银两兑换多少铜钱，兑换多少纸钞，这就完全没谱了。无论我们推定成多少比例，在《水浒传》中都能找到相反的例子。
而且这还没有考虑到，在《水浒传》描述的北宋年间，白银还不是市井民间广泛流行的货币，真要较真的话，梁山好汉们最常用的应该是铜钱。
那么，这是作者施耐庵缺乏历史常识导致的大错误吗？
也不是。从《水浒传》前后矛盾的货币兑换和物价来看，这是《水浒传》经过宋元话本、明代小说的历次修缮和总结的结果，也就是不同时期的《水浒传》相关者（包括作者、历代戏曲评话讲述者、负责刻印的书商等等），都把自己所处时代的货币和物价常识陆续揉进了水浒传，这种不同年代的不断加料，就导致了我们今天看《水浒传》中好汉们花钱花得十分混乱。
那么是不是说，《水浒传》在货币和物价这方面就没有参考价值呢？
当然也不是。现在看来，《水浒传》透露出的货币和物价信息，大致来自于明代初期到中期的经济状况，也就是经历过明朝几代人的不断加工。而明代初期正是白银、铜钱和宝钞大量并行混用的年代，其中以铜钱为主。而到了明代中期以后，这种以铜钱为主的混用最终被白银为主所取代，从此中国进入了以白银、铜钱共用，以白银为主的新时代。对于中国货币历史来说，这是一件划时代的重大事件。
（ 明 银作局永乐陆年销镕花银伍拾两银锭 ）
《水浒传》中混乱的花钱局面，恰好反映了这个货币史上的重要历史事件。可以说，这是《水浒传》无心插柳的一个作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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