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捡皂籽
余霞
四十多年前，在家乡的田边，有很多的皂籽树(学名乌桕树)。秋天过后，农民们摘下一串串成熟的皂籽，去枝去壳，便出现了雪白的皂籽粒，把它拿到供销社的生产资料门市部去卖，国家会统一收购。这皂籽成了当年农民的一笔经济收入，家家户户视它为宝物。
当成串的皂籽被正式采摘过之后，已然是冬天了，树下便会出现好多小孩，在捡被风吹落下来的皂籽粒。大山里的冬天特别冷，在地上捡皂籽就更冷了，但即使小手指冻得像红萝卜似的，僵得不能自由伸展，我们也自得其乐。我捡得很卖力，觉得很有成就感。把皂籽卖了，再到柜台买几颗糖果，那种甜味跟爸爸妈妈平时买的可是不一样的呢！就这样，我年年在寒冬里拾皂籽粒，冷并快乐着。
九岁那年的冬天，照例地去捡皂籽粒。但这个冬天里，我可是有远大梦想的。原因是，过年我就十岁了，当时的梦想就是十岁生日能得到一双蓝色的尼龙袜子。夏天的时候，我就跟疼爱我的外婆说出了自己的心愿，想从外婆那里得到这件梦寐以求的生日礼物。那时，尼龙袜只有蓝色的一种，价格是到处统一的：二元四角。可外婆说，很少有人能买这么贵的尼龙袜的，那红的花的棉纱袜也很好啊，等你十岁生日，我给你买一双长筒的大红的。
当时，我噘着嘴，眼泪差点就要滚下来。看来，我的要求无望得到满足了：外婆都不给我买，爸爸妈妈就不要说了，他们还要照顾到弟弟妹妹呢！一下子买三双肯定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把实现伟大梦想的希望寄托在了小小的皂籽粒上。
寒冷的北风呼啸着，成熟的皂籽已被农户正式采摘结束。在只要不下雨雪的日子里，我每天放学了就蹲在皂籽树下面，小心翼翼地从枯草丛里、乱叶中间扒拉着。
一阵寒风吹过，树上常常会掉下几串大人没有采干净的皂籽粒来，我便会有一阵狂喜。寒冷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有时，弟弟妹妹也会跟我一起出来，他们知道了我的目标，也想跟我一起奋斗。但妹妹没有这样的恒心，拾几个皂籽粒就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回家烤火取暖去了。我也不管她，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弟弟实在太小，又穿得非常臃肿，像企鹅一样笨得可爱，他根本就是来观光的，还是让他早点回家的好。
梦想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我每天从这棵皂籽树底转到那棵皂籽树底，细细地找寻，大约坚持捡了二十多天，在大雪封山之前，我终于拾到了一袋数量可观的皂籽。看着滚圆雪白的皂籽粒，捧一把亲亲，心里真是乐开了花。等到放假，就可以拿到生产资料门市部卖了，再就可以到百货柜台买那蓝色的尼龙袜，离实现梦想就只有一步之遥啦！
终于放假了。在爸爸的带领下，我卖了皂籽粒，得到了一元七角六分钱，心里有些失落。爸爸告诉我，不管卖了多少钱，他都会给我凑齐买下蓝色尼龙袜。于是，我在爸爸的支持下，从漂亮的营业员阿姨手里接过梦寐以求的袜子。当时，只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那双蓝色的短筒尼龙袜子，我显摆了好长时间，旧了、破了，也还珍藏了好多年。如今，那些高大的皂籽树都消逝了，而那捡皂籽的场景一直深深地珍藏在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