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程粹言》(上)【卷一至卷五】
《二程粹言》 宋程颢(1032-1085)、程颐(1033-1107)原撰,杨时汇辑整理。此书共十篇,分作《论道》、《论学》、《论书》、《论政》、《论事》、《天地》、《圣贤》、’《君臣》、《心性》、《人物》。朱熹曾说,程颢之言发明极致,善开发人;程颐之言即事明理,尤耐咀嚼。然当时记录既多,卷帙又浩繁,读者不能骤窥其要旨;加之诸弟子所记录又各以己意为增损,尤不免互相抵牾庞杂,故朱子曾拟删定其为节本,因故而未就。杨时为程门高足,亲承二程指授,记录真切,少有芜杂,故择其要者,把其师讲学的口语译成文言,足成十篇,而成此书,并以“粹言”为名。十篇思想,大同于《二程遗书》。关于天理论,云“人之所以为人者,以有天理也。天理之不存,则与禽兽何异矣!竭力宣扬封建的忠,认为只要为臣子的“诚积而动”,君主“则虽昏蒙可开也,虽柔弱可辅也,虽不正可正也。”反映了二程“格物致知”论完整的思想体系,“格犹穷也,物犹理也”,只有“穷理然后足以致知,不穷则不能致也”。冯友兰在《简明中国哲学史》中认为此书“用处不大”,而《四库全书总目》却认为:“惟时师事二程,亲承指授,所记录终较剽窃贩鬻者为真,程氏一家之学,观于此书亦可云思过半矣。”《总目》所说为公允之辞。此书对研究二程理学思想体系,诚不可或缺。
单行本主要有《四库全书》本;各种版本的《二程全书》均收载此书,1983年中华书局出版《二程集》,亦收录此书,为现今最好的版本。
二程粹言卷一 论道篇
子曰:道外无物,物外无道。在父子则亲,在君臣则敬。有适有莫于道,已为有间,又况夫毁发而弃人伦者乎?
子曰:立言所以明道也。言之而知德者厌之,不知德者惑之,何也?由涉道不深,素无涵蓄尔。
子曰:传道为难,续之亦不易。有一字之差,则失其本旨矣。
或谓惟太虚为虚。子曰:无非理也。惟理为实。
或曰:莫大于太虚。曰:有形则有小大,太虚何小大之可言?
子曰:有者不可谓之无。犹人知识闻见数十年之后,一旦念之,昭昭然于心,谓之无者,非也。谓之有者,果安在哉?
或问:诚者,专意之谓乎?子曰:诚者,实理也,专意何足以尽之?吕大临曰:信哉!实有是理,故实有是物。实有是物,故实有是用。实有是用,故实有是心。实有是心,故实有是事。故曰:诚者,实理也。
或问:介甫有言:尽人道,谓之仁;尽天道,谓之圣。子曰:言乎一事,必分为二,介甫之学也。道一也。未有尽人而不尽天者也。以天人为二,非道也。子云谓: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亦犹是也。
或曰:干,天道也;坤,地道也。论其体则天尊地卑,其道则无二也。岂有通天地而不通人?如止云通天文地理,虽不能之,何害为儒?
子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之可闻。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命在人则谓之性,其用无穷则谓之神。一而已矣。
子曰:阴之道,非小人也。其害阳,则小人也;其助阳成物,则君子也。利非不善也,其害义则不善也,其和义则非不善也。
子曰:诚则无不敬。未至于诚,则敬然后诚。
子曰:诚无不动者。修身则身正,治事则事理,临人则人化,无往而不得志之正也。
或问:子所定昏礼,有婿往谢之仪,何谓也?子曰:是时也。以今视古,气之淳漓不同矣。今人之寿夭貌象,与古亦异,而冕服俎豆未必可称也。圣人之主化,犹禹之治水耳,顺之而不逆,宜遵之而不违。随时之义,亦因有此焉。
子曰:天下之害,皆以远本而末胜也。峻宇雕墙,本于宫室;酒池肉林,本于饮食;淫酷残忍,本于刑罚;穷兵黩武,本于征伐。先王治其本者,天理也。后王流于末者,人欲也。损人欲以复天理,圣人之教也。
或曰:然则未可尽去乎?
曰:本末一道也。父子主恩,必有严顺之理;君臣主敬,必有承接之仪。礼逊有节,非威仪则不行;尊卑有序,非物采则无以别。文之与质相须,而不可缺也。及夫末胜而本丧,则宁远浮华而质朴之为贵尔。
子曰:纯于敬则己与理一。无可克者,无可复者。
子曰:质必有文,自然之理也。理必有对,生生之本也。有上则有下,有此则有彼,有质则有文。一不独立,二必为文。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子曰:佛者之学,若有止则有用。
子曰:观生理可以知道。
子曰:至诚感通之道,惟知道者识之。
子曰:仁道难名,惟公近之,非指公为仁也。
子曰:圣人以生死为常事,无可惧者。佛者之学,本于畏死,故言之不已。下愚之人故易以其说自恐。至于学禅,虽异于是,然终归于此。盖皆利心也。
或曰:本以利心得之耶?抑亦利心求之而自有失也?
子曰:本以利心得之,故学者亦以利心失之也。庄生所谓无常化者,亦若是尔。
韩侍郎曰:道无真假。子曰:既无真则是假尔。既无假则是真矣。真假皆无,尚何有哉?必曰是者,为真非者,为假不亦显然而易明乎?
子谓门人曰:于佛氏之说,不必穷也。苟欲穷之,而未能穷,则与之俱化矣。
曰:然则何以能不疑?
曰:曷不以其迹考之?其迹如是,其心何如哉?岂可取其迹而不求其心,探其心而不考其迹也?心迹犹形影,无可判之理。王仲淹之言非也。助佛氏之说者,必曰不当以其迹观之,吾不信也。
义利云者,公与私之异也。较计之心一萌,斯为利矣。
子曰:便儇佼厉之人,去道远而。
子曰:公者仁之理,恕者仁之施,爱者仁之用。子厚曰:诚,一物也。
子曰:苟非至诚,虽建功立业,亦出于事,为浮气,其能久乎?
或问:学者多流于释氏之说,何也?子曰:不致知也。知之既至,孰得而移之?知玉为宝,则人不能以石乱之矣。知醴之为甘,则人不能以櫱乱之矣。知圣人为大中至正,则释氏不能以说惑之矣。
或谓佛氏所谓定,岂圣人所谓止乎?子曰:定则忘物而无所为也,止则物自付物,各得其所而我无与也。
子曰:天地不相遇则万物不生,君臣不相遇则政治不兴,圣贤不相遇则道德不亨,事物不相遇则功用不成。遇之道大矣哉!
子曰:至公无私,大同无我。虽眇然一身,在天地之间,而与天地无以异也。夫何疑焉?佛者厌苦根尘,是则自利而已。
子曰:能明善,斯可谓明也。己能守善,斯可谓诚也。
或问:孝悌为仁之本与?子曰:行仁自孝弟始。孝弟,仁之事也。仁,性也;孝弟,用也。谓孝弟为行仁之本则可,直曰仁之本则不可。
或问:仁与圣何以异?子曰:仁可以通上下而言。圣,名其极也。有人于此,一言一行仁矣,亦可谓之仁而不可谓之圣。至于尽人道者,必谓之圣,而亦可谓之仁。
子曰: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则无序而不和。
或问敬。子曰:主一之谓敬。
何谓一?子曰:无适之谓一。
何以能见一以主之?子曰:齐庄整敕,其心存焉。涵养纯熟,其理着矣。
子曰:忠恕犹曰中庸,不可偏废。
子曰:至诚事亲,则成人子;至诚事君,则成人臣。无不诚者。故曰:诚者自成也。
或问:中庸可择乎?子曰:既博学之,又审问之,又谨思之,又明辨之,所以识中庸之理,而不差忒,奚为而不择?
子曰:存道者,心无老少之异。行道者,身老则衰。故孔子曰:吾衰也久矣。
子曰:仁者必爱,指爱为仁则不可。不仁者无所知觉,指知觉为仁则不可。
子曰:可欲莫如善以有诸己为贵,若存若亡焉。而不为物所诱、俗所移者,吾未之见也。
子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仁也。不可曰以敬直内,以义方外。谓之敬义者,犹曰行仁义云耳,何直之有?所谓直也者,必有事而勿正心是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与物同矣。故曰:敬义立而德不孤,推而放诸四海而准。
守道当确然而不变,得正则远邪,就非则违是,无两从之理。
子谓学者曰:夫道,恢然而广大,渊然而深奥,于何所用其力乎?惟立诚然后有可居之地,无忠信则无物。
子曰:理素定则能见几而作。不明于理,何几之能见?
或问:四端不言信,何也?子曰:有不信,故言有信。譬之四方,其位已定,何不信之有?若以东为西,以南为北,斯不信矣。是故四端不言信。
刘安节问:仁与心何异?子曰:于所主,曰心;名其德,曰仁。
曰:谓仁者,心之用乎?子曰:不可。
然则犹五谷之种,待阳气而生乎?子曰:阳气所发,犹之情也。心犹种焉,其生之德是为仁也。
子曰:敬则无间断,文王之纯如此。
子曰:礼者,人之规范。守礼,所以立身也。安礼而和乐,斯为盛德矣。
子曰:无道而得富贵,其为可耻,人皆知之而不处焉,惟特立者能之。
子曰:子厚以清虚一大名天道,是以器言,非形而上者。
子曰:今之语道者,语高则遗卑,语本则遗末。孟子之书,虽所记不主一端,然无精粗之分,通贯言之,蔑不尽者。
子曰:凡志于求道者,可谓诚心矣。欲速助长而不中理,反不诚矣。故求道而有迫切之心,虽得之必失之。观天地之化,一息不留,疑于速也。然寒暑之变极微,曷尝遽哉?
子曰:语默犹昼夜尔,死生犹古今尔。
子曰:仁则一,不仁则二。
子曰:一德立则百善从之。
子曰:无一亦无三。故曰: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是二而已。
子曰:天以生为道。
或问:理义何以异?子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
子曰:形而上者存于洒扫应对之间,理无小大故也。
子曰:理有盛衰,有消长,有盈益,有虚损。顺之则吉,逆之则凶。君子随时所尚,所以事天也。
子曰:理善莫过于中。中则无不正者,而正未必得中也。
或问仁。子曰:圣贤言仁多矣,会观而体认之,其必有见矣。韩文公曰:博爱之谓仁。爱,情也;仁,性也。仁者固博爱,以博爱为尽仁则不可。
或问:何谓忠?何谓恕?子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忠也。天地变化,草木蕃,恕也。
子曰:不偏之谓中。一物之不该,一事之不成,一息之不存,非中也。以中无偏故也。此道也,常而不可易,故既曰中,又曰庸也。
或问:商开丘之事,信乎?子曰:大道不明于天下,庄、列之徒窥测而言之也。
或曰:蹈水火白刃而无伤,巫师亦或能之,岂在诚乎?子曰:彼以邪心诡道为之,常怀欺人之意,何诚之有?
曰:然则其能者何也?子曰:西方有幻术焉,凡其所谓变化神通,以骇众人之耳目者,皆幻也。巫师所能,乃其余绪耳。
子曰:异端之说虽小道,必有可观也。然其流必害,故不可以一言之中,一事之善而兼取其大体也。夫杨墨亦是舜尧而非桀纣,其是非岂不当乎?其所以是非之意,盖窃吾之似,欲成其说耳。
子曰:介甫之言道以文焉耳矣。言道如此,己则不能然,是己与道二也。夫有道者不矜于文学之门,启口容声,皆至德也。
子曰:世之学者未尝知权之义。于理所不可,则曰:姑从权。是以权为变诈之术而已也。夫临事之际称重轻而处之,以合于义,是之谓权,岂拂经之道哉?
或问:信在四端,犹土王四季乎?子曰:信无在无不在。在《易》则至理也,在《孟子》则配道义之气也。
或问:夫子曰:有以发之中,有未发之中。中有二耶?子曰:非也。发而中节,是亦中也。对中而言之,则谓之和可也,以其发故也。
子谓子厚曰:道者,天下之公也。而学者欲立私说,何也?子厚曰:心不广也。子曰:彼亦是美事。好而为之,不知乃所当为强私之也。
子曰:因人情而节文之者,礼也;行之而人情宜之者,义也。或问:喜怒哀乐未发之时,耳无所闻,目无所见乎?曰:虽无闻见而闻见之理自存汝于静也。何如?对曰:谓之有物则不可,然昭昭乎有所知觉也。子曰:有是觉则是动矣。曰:夫子于喜怒哀乐之未发也,谓静而已乎?子曰:汝必从事于敬,以直内则知而得之矣。曰:何以未发言中?子曰:敬而无失,所以中也。凡事事物物皆有自然之中,若俟人为布置则不中矣。
子曰:或言方有内外,是有间矣。道无间,方无内外。
或问:何谓时中?子曰:犹之过门不入,在禹稷之世为中也。时而居陋巷,则过门不入,非中矣。盖以事言之,有时而中;以道言之,何时而不中也?
或问:外物宜恶诸?子曰:于道而无所见,则累与恶皆不得免焉。盖亦原其当有当无尔。当有也,何恶之有?当无也,何绝之有?
子曰:理者,礼也,文也。礼者,实也,本也。文者,华也,末也。理文若二,而一道也。文过则奢,实过则俭。奢自文至,俭自实生。形影之类也。
子曰:昔圣人谓: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唯能亲亲,故自吾老幼以及人之老幼。义者,宜也,尊贤为大。唯能尊贤,故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仁义,尽人之道矣。
子曰:视听言动一于礼谓之仁。
子曰:信不足以尽诚,犹爱不足以尽仁也。
子曰:昼夜者,死生之道也。知生之道则知死矣。尽人之道则能事鬼矣。死生,人鬼,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子曰:仕止久速惟其可,不执于一。故曰:君子而时中也。喜怒哀乐之未发,寂然不动,故曰:天下之大本也。
子曰:能尽饮食言语之道,则能尽出处去就之道矣。能尽出处去就之道,则能尽死生之道矣,其数一也。
子曰:有形皆器也,无形惟道。
子曰:凡执守不定者,皆不仁也。
子曰:释氏言定,异乎圣人之言止。夫于有美恶因而美恶之,美恶在物,我无心焉。苟曰吾之定,不预于物,然物未尝忘也。圣人曰:止随其所止而止之,止其所也。
子曰:中无定方,故不可执一。今以四方之中为中,则一方无中乎?以中外之中为中,则当外无中乎?故自室而观之,有室之中;而自堂观之,则室非中矣。自堂观之,有堂之中;而自庭观之,则堂非中矣。
子曰:集义生气,方其未养也,气自气尔。惟集义以生,则气与义合,无非道也。合非所以言气,自其未养言之也。
或问:集义必于行事,则无所集矣。子曰:内外一事,岂独事欲合义也?
又问:敬以直内,其能不用意乎?子曰:其始,安得不用意也?久而成焉,意亡矣。
又问:必有事焉者,其推敬而已乎?子曰:敬以涵养也。集义,然后为有事也。知敬而不知集,义不几于兀然无所为者乎?
子曰:佛氏之道,一务上达而无下学,本末间断,非道也。
子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氏之害,甚于杨墨。
子曰:《论语》所载,其犹权衡尺度欤!能以是揆事物者,长短轻重较然自见矣。
子曰:敬则虚静,而虚静非敬也。
子曰:一不敬则私欲万端生焉,害仁此为大。
子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我也。知其皆我,何所不尽?不能有诸己,则其与天地万物岂特相去千万而已哉?
子曰:仁孝之理备于《西铭》之言。学者斯须不在,是即与仁孝远矣。
子曰:无不敬宅,对越上帝之道也。
子曰:顺理则无忧。
子曰:老子语道德而杂权诈,本末舛矣。申韩张苏皆其流之弊也。申韩原道德之意,而为刑名,后世犹或师之。苏张得权诈之说而为纵横,其失益远矣,今以无传焉。
或问:释氏有事事无碍,譬如镜灯包含万象无有穷尽也,此理有诸?子曰:佛氏善侈,大其说也。今一言以蔽之,曰:万物一理耳。夫百氏诸子未有不善道德仁义者,考其归宿则异乎圣人也。佛氏其辞皆善遁,今即其言而究之,则必曰:吾不为是也。夫已出其口,载之于书矣,遁将何之?
子曰:佛之所谓世网者,圣人所谓秉彝也。尽去其秉彝,然后为道。佛之所谓至教也。而秉彝终不可得而去也。耳闻目见,饮食男女之欲,喜怒哀乐之变,皆其性之自然。今其言曰:必尽绝是,然后得天真。吾多见其丧天真矣。学者戒之,谨之,至于自信,然后彼不能乱矣。
或问:爱何以非仁?子曰:爱出于情,仁则性也。仁无偏照,是必爱之。
子曰:谦者,治益之道。
子曰:离阴阳则无道。阴阳,气也,形而下也。道,太虚也,形而上也。
子曰:道无体而义有方。
或问:释氏有言下觉,如何?子曰:何必浮屠氏?孟子言之矣。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知者,知此事也;觉者,觉此理也。
或问:变与化何别?王氏谓:因形移易谓之变,离形顿革谓之化,疑其说之善也。子曰:非也。变,未离其体也,化则旧迹尽忘,自然而已矣。故曰:动则变,变则化。惟天下至诚为能化。
子曰:尽己无歉为忠,体物无违为信。表里之义也。
子曰:莫大于道,莫妙于神。至大至妙,宜若难言也。圣人语之,犹常事尔。使学者玩而索之,故其味长。释氏之言夸张闳侈,将以骇人耳目而动其心。意已尽而言未已,故其味短。
子曰:圣人公心,尽天地万物之理,各当其分,故其道平直而易行。佛氏厌苦弃舍,造作费力,皆非自然,故失之远。
子曰:佛氏求道,犹以管窥天,惟务上见而不烛四旁,是以事至则不能变。
子曰:中庸,天理也。不极天理之高明,不足以道乎中庸。中庸乃高明之极耳,非二致也。
子曰:予夺翕张,理所有也。而老子之言非也。与之之意乃在乎取之,张之之意乃在乎翕之,权诈之术也。
子曰:礼乐大矣!然于进退之间,则已得情性之正。
子曰:一二而合为三。三见则一二亡矣。离三而为一二,一二见而三亡矣。方为一二而求三,既已成三又求一二,是不知理。
子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或过或不及,无非恶也,杨墨之类是也。
子曰:以气明道,气亦形而下者耳。
子曰: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故曰:动静一源。
子曰:气充则理正,正则不私,不私之至则神。
或问:何谓诚?何谓道乎?子曰:自性言之,为诚;自理言之,为道。其实一也。
子曰:中无定体,惟达权然后能执之。
子曰:至显莫如理。昔有人鼓琴而见螳螂捕蝉者,或人闻之而曰:琴胡为有杀声也?夫杀在物,见在心,而听者以声知之,非至显欤?
子曰:道不远,人不可须臾离也。此特为始学者言之耳。论道之极,无远也,无近也,无可离、不可离也。
子曰:使万物无一失者,斯天理中而已。
子曰:人为不善于幽隐之中者,谓人莫己知也。而天理不可欺,何显如之?
或曰:是犹杨震所谓四知者乎?子曰:几矣。虽然,人我之知,犹有分也。天地则无二知也。
吕大临曰:中者,道之所由出也。子曰:非也。
大临曰:所谓道也,性也,中也,和也,名虽不同,混之则一欤?子曰:中即道也。汝以道出于中也,又为一物矣。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循性曰道,各有当也。大本言其体,达道言其用。乌得混而一之乎?
大临曰:中即性也,循性而行,无非道者,则由中而出莫非道也。岂为性中又有中哉?子曰:性道可以合一而言,中不可并性而一。中也者,状性与道之言也。犹称天圆地方,而不可谓方圆即天地。方圆不可谓天地,则万物非出于方圆矣。中不可谓之性,则道非出于中矣。中之为义,自过与不及而立名,而指中为性,可乎?性不可声容而论也,率性之谓道,则无不中也。故称中所以形容之也。
大临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赤子之心至虚无倚,岂非中乎?此心所发,无往而不中,大人不失赤子之心,所谓允执厥中也。子曰:赤子之心已发而未远于中者也,而尔指为中,是不明大本也。
大临曰:圣人智周万物,赤子未有所知,其心固不同也。孟子所言,特取其纯一无伪,可与圣人同尔,非谓无毫发之异也。无过不及之谓中,何从而知之乎?求之此心而已。此心之动,出入无时,何从而守之乎?求之喜怒哀乐未发之际而已。当是时也,至虚不倚,纯一无伪,以应万物之变,何往而非礼义哉?故大临以赤子之心为中,而曰中者,道之所由出也。子曰:非谓无毫发之异,斯异矣。大本则无异尔。于喜怒哀乐未发之际而求中之中,去中不亦远乎?
大临曰:然则夫子以赤子之心为已发者,而未发之时,谓之无心可乎?子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在人所见何如耳。论愈析微则愈易差失,言之未莹则亦择之未精耳。
大临曰:此则浅陋之罪也,敢不承教?
二程粹言卷二论学篇
子曰:识道以智为先,为学以敬为本。夫人,测其心者,茫茫然也。将治心而不知其方者,寇贼然也。天下无一物非吾度内者,故敬为学之大要。
子曰:学必先知仁。知之矣,敬以存之而已。存而不失者,心本无懈,何事于防闲也?理义益明,何事于思索也?斯道也,与物无对,大不足以明之。天地之用即我之用也,万物之体即我之体也。
子曰:行失即恶,亦改之而已。事失即乱,亦治之而已。苟非自弃,皆君子也。
子曰:犯而校者,私己也;不校者,乐天也。
或曰:然则无当报者乎?子曰:其有报也,亦循理而已。
子曰:所处于贫贱,虽贫贱未尝不乐。不然,虽富贵亦常歉然不自得。故曰:莫大于理,莫重于义。
子曰:弹琴而心不在焉,则不成声。故曰:琴者,禁邪心也。
苏昺问:修辞何以立诚?子曰:苟以修饰言语为心,是伪而已。
子曰:视听言动无非天也。知其正与妄,斯善学矣。
子曰:世俗之言多失,正如吴楚失之轻,赵魏失之重。既通乎众,尽正之而不得,则君子去其甚宅而已。
子曰:有过必改,罪己是也。改而已矣。常有歉悔之意,则反为心害。
子曰:学者欲得正,必以颜子为准的。
苏洵曰:平居讲习,殆空言也,何益?不若治经传道,为居业之实耳。子曰:讲习而无益,盖未尝有得耳。治经固学之事。苟非自有所得,则虽五经,亦空言耳。
子曰:射法具而彀不满,发不中,未正内志耳。
子曰:今之学者有三弊:溺于文章,牵于训诂,惑于异端。苟无三者,则将安归,必趋于圣人之道矣。
或问:有反身而未诚者何?子曰:是视身之与诚犹二物也。必以己合彼,非能诚矣。夫身既不诚,则无乐矣。
子谓刘安节曰:善学者进德,不有异于缀文者耶?有德矣,动无不利,为无不成,何有不文?缀文之士,不专则不工,专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乎?吕大临有言,学如元凯,未免成癖;文似相如,未免类俳。今之为文者,一意于词章藻绘之美,务悦人耳目,非俳优而何?
子曰:能守节,善矣,亦贵乎适中而已。节而过中,是谓苦节,安能常且久耶?
子曰:妄动由有欲。妄动而得者,其必妄动而失,一失也。其得之必失之,二失也。况有凶咎随之乎?是故妄得之福,灾亦随焉;妄得之得,失亦继焉。苟或知此,亦庶几乎不由欲而动矣。
子曰:于上深有所望,于下深有所责,其处己则莫不恕也,而可乎?
子曰:言行不足以动人,临事而倦且怠,皆诚不至也。
子曰:人之智思因神以发,智短思敞,神不会也。会神必有道。
子曰:古人谓心广洪大,无偏而不起之处,得见其人,亦可与语矣。
韩公与子坐,惜日之暮,喟然而叹。子曰:常理也,古犹今也,而何叹?曰:老而将去也。子曰:勿去可也。曰:奈何而勿去?子曰:不能则去矣。
子曰:斟酌古今而去取之,非心有权度、卓然不疑者,未能差忒。
子曰:可观莫如万物之生意。
子曰:处患难,知其无可奈何,遂放意而不反,是安于义命者。
子曰:知过而能改,闻善而能用,克己而从义,其刚明者乎?
子曰:饥而食,渴而饮,冬而裘,夏而葛。苟有一毫私意于其间,即废天职。
子曰:学礼义,考制度,必求圣人之意。得其意,则可以沿革矣。
或问入道之功。子曰:立志。志立则有本,譬之艺木,由毫末拱把至于合抱而干云者,有本故也。
子曰:学者有所闻而不着乎心,不见乎行,则其所闻固自他人之言耳,于己何与焉?
子曰:思索经义,不能于简策之外脱然有独见,资之何由深?居之何由安?非特误己,亦且误人也。
或问:有人少而勇,老而怯;少而廉,老而贪,何为其然也?子曰:志不立,为气所使故也。志胜气则一定而不可变也,曾子易笮之际,其气微可知也。惟其志既坚定,则虽死生之际,亦不为之动也,况老少之异乎?
或问:人有日记万言,或妙绝技艺者,是可学乎?子曰:不可。才可勉而少进,钝者不可使利也。惟积学明理,既久而气质变焉,则暗者必明,弱者必立矣。
或问:为养而求仕,不免忧得失,将何以免此?子曰:志胜气,义处命,则无忧矣。
曰:在己可免也,而亲不悦,奈何?子曰:为己为亲,非二事也。其如命何?人苟不知命,见利必趋,遇难必避,得丧必动,其异于小人者几希。圣人曰命云者,为中人而设也。上智之士,惟义之安。虽曰求而得之,然安于义而无求,此乐天者之事也。至于闻有命而不能安之,则每下矣。
或问:为文有害于大学之道乎?子曰:是其为业也。不专则不工也,专则志局于此,斯害也已。学以养心,奚以文为?《五经》之言,非圣人有意于文也。至蕴所发,自然而成也。
或问:游夏以文学称,何也?曰:汝谓其执简秉笔,从事于词章之技乎?
子曰:读书将以穷理,将以致用也。今或滞心于章句之末,则无所用也。此学者之大患。
子曰:利者,众之所同欲也。专欲利己,其害大矣。贪之甚则昏蔽而忘理义,求之极则争夺而致怨。
子曰:学者自治极于刚,则守道愈固;勇于进,则迁善愈速。
子曰:达理故乐天而不竞,内充故退逊而不矜。
子曰:物聚而无以养之,则不能存息矣。故君子动静节宜,所以养生也;饮食衣服,所以养形也;威仪行动,所以养德也;推己及物,所以养人也。养道之所贵,惟正而已矣。
子曰:言不可以不谨。伤于易则诞,伤于烦则支己,肆则物忤出,悖则来违。君子所以非法不道也。
子曰:射中鹄,舞中节,御中度,皆诚也。
子曰:赴汤火,蹈白刃,武夫之勇可能也。克己自胜,君子之大勇不可能也。
子曰:凡夫之过多矣。能改之者,犹无过也。惟识趣污下之人,其改之为最难,故其过最甚。
子曰:始于致知,智之事也。行所知而极其至,圣之事也。
子曰:学者好为高论,犹贫人谈金,辨其体色,权其轻重,商其贵贱。其言未必非也,然终不如富人之有金,未尝言金之美也。
子曰:进学莫先乎致知,养心莫大乎理义。
王彦霖曰:人之于善也,必其诚心欲为,然后有所得。其不欲,不可以强人也。子曰:是不然。任其自为,听其不为,则中人以下,自弃自暴者众矣。圣人所以贵于立教也。
彦霖再问:立德进德当何先?子曰:有既立而益进者,上也;有勇而至于立者,次也。
或问:必有事焉者,其敬而已乎?子曰:敬所以涵养也。集义,所谓必有事也。不知集义,是为无事也。
曰:义者,中理之谓乎?子曰:中理见乎事,敬在心,义在方外,然后中理矣。
曰:义与敬何以异?子曰:敬,所以持守也。有是有非,顺理而行者,义也。
曰:敬犹静欤?子曰:言静则老氏之学也。
子曰:处屯难之时,而有致亨之道,其惟正固乎?凡处难能守正而不变者,鲜矣。
子曰:百工治器,必贵于有用。器而不可用,工不为也。学而无用,将何为也?
子曰:学而未有所知者,譬犹人之方醉也,亦何所不至?及其既醒,必惕然而耻矣。醒而不以为耻,末如之何也。
子谓周行己曰:今之进学者如登山。方于平易,皆能阔步,而一遇峻险则止矣。
子曰:根本既立,然后可以趋向。趋向既立矣,而所造有深浅不同者,勉与不勉故也。
子曰:不诚则有累,诚则无累。
子曰:学之而不养,养之而不存,是空言也。
子曰:重任必强脊膂之人乃能胜。
子曰:义有至精,理有至奥。能自得之,可谓善学矣。
子曰:自得而至于无我者,凡善言美行,无非所过之化也。
子曰:学至涵养,其所得而至于乐,则清明高远矣。
子曰:学而不自得,则至老而益衰。
子曰:力学而得之,必充广而行之。不然者,局局其守耳。
子曰:语学者以其所未至,不惟所闻不深,亦易忽于理。
子曰:见之既明,养之既熟,泰然而行之,其进曷御焉?
子曰:识必见于行。如行道涂,涉暗阻,非日月之光,炬火之照,则不可进矣。故君子贵有识,力学穷理则识益明,照知不惑,乃益敏矣。
子曰:言而不行,自欺孰甚焉?
子曰:动以人则有妄动,以天则无妄。
子曰:教人者养其善心则恶自消,治民者导以敬逊则争自止。
子曰:学必激昂自进,不至于成德,不敢安也。
或问:今有志于学,而知识蒙蔽,力不能胜其任,则如之何?曰:致知则明,明则无不胜其任者,在勉强而已。
子曰:人之于学,避其所难,而姑为其易者,斯自弃也已。大学者必志于大道。以圣人自期而犹有不至者焉。
子曰:以富贵骄人者,固不美矣。以学问骄人者,其害岂小哉?
子曰:学者当务实。一有近名之心则大本已失,尚何所学哉?
或曰:不犹贤于为利者乎?子曰:清污虽不齐,而其利心则一也。
然则没世而名不称,孔子何为而疾之也?子曰:非为求名也,为无善可称耳。
或问:日新者益进乎?抑谓无弊而已乎?子曰:有进意而求益者必日新。
或问:因苦学失心者,何也?子曰:未之闻也。善学者之于心,治其乱,收其放,明其蔽,安其危,曾谓为心害乎?
子曰:不知天则于人之贤否愚智有所不尽。故学以知天为本。不知人则所亲或非其人,所由者或非其道。故学者以亲贤为急。
子曰:学不博者不能守约,志不笃者不能力行。
或问:学何如而谓之有得?子曰:其必默识心通乎?笃诚明理而涵养之者,次也。闻之知之,意亿度之,举非得也。
或问:学必穷理。物散万殊,何由而穷尽其理?子曰:诵《诗》《书》,考古今,察物情,揆人事。反复研究而思索之,求止于至善,盖非一端而已也。
又问:泛然其何以会而通之?子曰:求一物而通万殊,虽颜子不敢谓能也。夫亦积习既久,则脱然自有该贯。所以然者,万物一理故也。
子曰:未有知之而不能行之者,谓知之而未能行,是知之未至也。
子曰:于所当为者用意而为之,未免私心也。
子曰:致知则智明,智明然后能择。
或问:夫子之教必使学者涵养而后有所得,如何其涵养也?子曰:莫如敬。
子曰:学者于屏知见,息思虑为道,不失于绝圣弃智,必流于坐禅入定。夫鉴之至明,则万物毕照,鉴之常也。而奚为使之不照乎?不能不与万物接,则有感必应。知见而不可屏,而思虑不可息也。欲无外诱之患,惟内有主而后可。主心者,主敬也。主敬者,主一也。不一则二三矣。苟系心于一事,则他事无自入,况于主敬乎?
或问:致知力行,其功并进乎?子曰:人谓非理勿为,则必强勉而从之。至于言穿窬不可为,不必强勉而后能也。故知有深浅,则行有远近,此进学之效也。循礼而至于乐,则己与理一,殆非强勉之可能也。
子曰:闲邪则诚己存。非取诚于外纳诸中而存之也。故役役然于不善之中求善而为之,必无入善之理。
子曰:古之言知之非艰者,吾谓知之亦未易也。今有人欲之京师,必知所出之门,所由之道,然后可往。未尝知也,虽有欲往之心,其能进乎?后世非无美材能力行者,然鲜能明道,盖知者难也。
或问:使从俗,可以从欤?子曰:于义有害者,胡为而可从?
子曰:学者苟有朝闻道夕可死之志,则不肯安于所不安也。不能然者,不见实理故也。
或问:何谓实理?子曰:灼然见其是非可否也。古人有视死如归者,苟不见死重于义,如见火热水深,无复疑,则其能者未矣。
子曰:独处而静思者非难,居广而应天下者为难。
朱光庭问为善之要。子曰:孜孜而为之者,当其接物之际也,未与物接则敬而已,自敬而动,所谓为善也。
子曰:有志于道而学不加进者,是无勇也。
伯淳与吴师礼论王氏所学之失,其为我尽达之介甫。理者,天下之公也,不可私有也,非敢必为是。介甫有以告我,则愿反复辨之。辨之而明,不有益于彼,斯有益于我矣。
子曰:学者所见所期,不可不远且大也。及夫施于用,则必有其渐。
子曰:贵善之道,必也贵诚而不贵言,则于人有相长之益,在己无自辱之患。
子曰:古之教人,无一物不使诚心,射与舞之类是也。
子曰:怒在理而无所迁,动乎血气则迁矣。
或谓举子必精修其所业,可以应有司之选,今夫子每止之,使勿习,何也?子曰:设科以文词,取之,苟可以应科,则亦足矣。尽心力而为之,以期乎必得,是惑也。
子曰:古者家有塾,庠有三老,坐于里门,察其长幼出入揖逊之序。咏歌讽诵,无非礼义之言。今也上无所学而民风日以偷薄,父子兄弟惟知以利相与耳。今里巷之语,不可以属耳也。以古所习如彼,欲不善,得乎?以今所习如此,欲其善,得乎?
或问:道不明于后世,其所学者为何?子曰:教之者能知之,学之者众,不患其不明也。鲁国一时贤者之众,非特天授,由学致也。圣人既没,旷千有余岁,求一人如颜闵,不可得。故教不立,学不传,人材不期坏而自坏。
或问:燕处倨肆,心不怠慢,有诸?子曰:无之。入德必自敬始,故容貌必恭也,言语必谨也。虽然,优游涵泳而养之,可也。拘迫,则不能入矣。
子曰:古所以成材之具,今举无矣。惟出入于人心者犹在耳。学者其可不勉乎?
子曰:人多以子弟轻俊为可喜,而不知其为可忧也。有轻俊之质者,必教以通经学,使近本而不以文辞之末习,则所以矫其偏质而复其德性也。
子曰:凡人于事有少自快,则其喜怿之意犹浃洽于心而发见于外,况学而见理者乎?虽然,至于穷理而切切焉,不得其所可悦者,则亦何以养心也?
子曰:古之人十五而学,四十而仕。其未仕也,优游养德,无求进之心。故其学必至于有成。后世之人,自其为儿童,从父兄之所教,与其壮长,追逐时习之所尚,莫不汲汲于势利也。善心何以不丧哉?
子曰:学佛者于内外之道不备也。
子曰:博奕小技也,不专心致志,犹不可得,况学圣人之道,悠悠焉何能自得也。孔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又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夫圣人何为而迫切至于如是其极哉?善学者当求其所以然之故,不当诵其文,过目而已也。学如不及,犹恐失之。苟曰姑俟来日,斯自弃也。
子曰:昏于天理者,嗜欲乱之耳。
子曰:子厚以礼立教,使学者有所守据也。
子曰:学者于圣人无卓然之独见,则是闻人之言云耳因曰亦云而已。
子曰:学不纯,则不得其所止,中无止,则不能不外求,譬夫家有宝藏者,岂复假人以为玩乎?
潘康仲问:学者于圣人之门,非愿其有异也,惟不能知之,是以流于不同。敢问持正之道。子曰:知之而后可守,无所知则何所守也?故学莫先乎致知。穷理格物则知无不尽。知之既尽,则无不固。
子曰:古之君子,修德而已。德成而言,则不期于文而自文矣。退之固因学为文章,力求其所未至,以至于有得也。其曰:轲死不得其传,非卓然见其所传者,语不及此。
子曰:苏吕二子皆以知见闻见为学之患,吾喜其近道,必欲坚扣明其辨,可与终其说矣。夫人之学,非自愿其有差也。知之不至,则流别于殊涂,陷溺于异端,亦不得免焉耳。
子曰:吕进伯老矣,虑学问之不进,忧年数之不足,恐无所闻而遂死焉,亦可谓之好学也。
子曰:养勇之法,求之太急,故性气轻轶而难御。凡长育人材也,教之在宽,待之以久,然后化成而俗美。
或曰:夫子有言,昔之惑人因其迷闇,今之惑人因其高明。切有疑焉夫!既曰高明,而可惑乎?子曰:语其质云尔。彼深于佛氏之学者,其质开透亦必加于人数等,所谓智者过之也,非《中庸》所谓极高明者也。圣人极高明而道中庸,其照无偏,何过之有?
子厚曰:十诗之作,将以验天心于语默也。子曰:舍是,有言亦乌得已乎?
子谓子厚曰:关中之士语学而及政,论政而及礼乐兵刑之学,庶几善学者!子厚曰:如其诚然,则志大不为名,亦知学贵于有用也。学古道以待今,则后世之谬不必削削而难之,举而错之可也。
或问:学者何习庄老之众也?子曰:谨礼而不达者,为其所胶固焉。放情而不庄者,畏法度之拘己也,必资其放旷之说以自适,其势则然。
或问:学者多溺于佛说,何也?子曰:学而无所得,其年齿老矣,智力屈矣,其心欲遽止焉,则又不自安,一闻超腾侈大之说,是以说而入之。
然则可反乎?子曰:深固者亦难反。尝譬之行人,履乎坦途,其进无难也。山高乎其前,水深乎其下,而进之为难也。于是焉而有快捷方式,则欣然而从之,其势然也。夫托乎逆旅者,盖不得家居之要尔。未有人既安于家而又乐舍于逆旅者也。
子曰:林大节少戆,然得一言,即躬履。学者可畏,莫如闻斯行之。闻而不行,十盖九矣。
子谓门人曰:昨日之会,谈空寂者纷纷,吾有所不能。噫!此风既成,其何能救也?古者释氏盛时,尚只是崇像设教,其害小尔。今之言者,乃及乎性命道德,谓佛为不可不学,使明智之士先受其惑。呜呼!清谈甚,晋室衰,况有甚者乎!夫明智之士,中人以上之资也,其才足以自立,则反之难矣。学者必至于自信,而不惑,则彼不能乱。不然,犹之淫言美色,戒而远之,尚恐不免也。
侯仲良曰:夫子在讲筵,必广引博喻,以晓人主。一日,讲既退,范尧夫揖曰:美哉!何记忆之富也?子对曰:以不记忆也。若有心于记忆,亦不能记矣。
或有自名导气养生者,问子亦知之乎?子曰:吾夏葛而冬裘,渴饮而饥食,节嗜欲,定心气,如此而已。
子曰:学莫大于知本末终始。致知格物,所谓本也,始也。治天下国家,所谓末也,终也。治天下国家必本诸身。其身不正,而能治天下国家者,无之。格犹穷也,物犹理也。若曰:穷其理云尔。穷理,然后足以致知。不穷,则不能致也。
子曰:格物,适道之始。思所以格物,而已近于道矣。是何也?以收其心而不放也。
子曰:大学于诚意正心皆言其道。至于格物,则不言,独曰:物格而后知至。此盖可以得意,不可以言传也。自格物而充之,然后可以至于圣人。不知格物而欲意诚心正,而后身修者,未有能中于理者也。
子曰:学莫贵乎自得,非在人也。
子曰:见摄生者而问长生,可谓大愚。见卜者而问吉凶,可谓大惑。
子曰:学贵乎成。既成矣,将以行之也。学而不能成其业,用而不能行其学,则非学矣。
子曰:君子莫进于学,莫止于画,莫病于自足,莫罪于自弃。进而不止,汤武所以反之而圣。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而物成,今之学者为人而丧己。
子曰:无好学之志,则虽圣人复出,亦无益矣。然圣人在上,而民多善者,习见之熟也,习闻之久也。涵泳其教化,深且远也。
子曰:记问文章,不足以为人师,以其学者外也。师者何也?谓理义也。学者必求师从。师不可不谨也。
子曰:君子之学贵一。一则明。明则有功。
子曰:不思故有惑,不求故无得,不问故莫知。
子曰:进学不诚则学杂。处事不诚则事败。自谋不诚则欺心而弃己。与人不诚则丧德而增怨。今未习曲艺,亦必诚而后精,况欲趋众善为君子者乎?
子曰:不深思则不能造其学。
或曰:学者亦有无思而得者乎?子曰:漠然未尝思,自以为得之者,未之有也。
子曰:德盛者物不能扰,而形不能病。临震惧死生而色不变,当疾痛惨戚而心不动,由养之有素,非一朝一夕之力也。
子曰:学不贵博,贵于正而已。正则博言不贵。文,贵于当而已,当则文。政,不贵详,贵于顺而已。顺则详。
子曰:学也者,使人求于内也。不求于内而求于外,非圣人之学也。何谓求于外?以文为主者是也。学也者,使人求于本也。不求于本而求于末,非圣人之学也。何谓求其末?考详略,采同异也。是二者,无益于德,君子弗之学也。
子曰:自得者所守不变。自信者所守不疑。
子曰:随时观理,而天下之理得矣。
子曰:人皆可以为圣人,而君子之学必至圣人而后已。不至圣人而自已者,皆自弃也。孝者所当孝,弟者所当弟,自是而推之,是亦圣人而已矣。
子曰:学以不欺闇室为始。
子曰:多闻识者,犹广储药物也,知所用为贵。
子曰:讲说非古也。学者必潜心积虑,涵养而自得之。今一日尽讲,是以博为教非有益也。
子曰:学而为名,内不足也。
子曰:践行其言而人不信者有矣。未有不践言而人信之者。
子曰:耻不知而不问,终于不知而已。以为不知,必求之,终能知之矣。
子曰:有辨佞之才者,多入于不善,故学者不贵。
子曰:有欲则不刚,刚者不屈于欲。
子曰:克己之私既尽,一归于礼,此之谓得其本心。
子曰:学贵于通。执一而不通,将不胜其疑矣。通莫如理。
子曰:难胜莫如己私。学者能克之,非大勇乎?
二程粹言卷三论书篇
或曰:坤者臣道也,在君亦有用乎?子曰:厚德载物,岂非人君之用?
子曰:尧夫历差之法,妙绝乎古人矣。盖于日月交感之际,以阴阳盈虚求之,是以不差。阴常亏,阳常盈,差之所由也。昔洛下闳之作历也,谓数百年之后,当有一日之差乎!何承天虑其差也,则以所差之分均于所历之年,以考每岁所差之多少,谓之岁差法,而差终不可定也。
子曰:《五经》之言,涵蓄浑然,无精粗之别。
子曰:《春秋》是是非非,因人之行事,不过当年数人而已。穷理之要也。学者不必他求,学《春秋》可以尽道矣。然以通《语》、《孟》为先。
或问《春秋》发微。子曰:述法而不通意。
子曰:易,变易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至微者理,至著者象。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故善学者求之必自近。易于近,非知易者也。
子曰:有谓《六经》为六艺之文,何其求之于浅也?
刘绚问:孔子何为作《春秋》?子曰:由尧舜至于周,文质损益,其变极矣,其法详矣。仲尼参酌其宜,以为万世王制之所折中焉。此作《春秋》之本意也。观其告颜子为邦之道,可见矣。
子曰:《春秋》,事在二月,则书王二月;事在三月,则书王三月。无事则书天时,书首月。盖有事则道在事,无事则存天时,正王朔。天时备则岁功成,王道存则人理立,《春秋》之大义也。
子曰:《春秋》之法:中国而用夷道即夷之。韩子谓《春秋》谨严,深得其旨矣。
子曰:诸侯当上奉天时,下承王政。故《春秋》曰:春,王正月。明此义,则知王与天同大而人道立矣。
或问:《易》有大过,何也?子曰:圣人尽道而无过。故曰大过,亦当事之大耳。犹尧舜禅逊、汤武放伐之类也。道无不中也,无不常也。以世人所不常见,则谓之大过于常耳。是故立非常之大事,兴不世之大功,成绝俗之大德,皆大过之事,而实无所过也。
子曰:《素问》出于战国之际,或以为《三坟》者,非也。然其言亦有可取者。
或问:何说也?子曰:善言天者必有验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岂不当哉?若运气,则不可用。
子曰:阴阳运动,有常而无忒。凡失其度,皆人为感之也。故《春秋》灾异必书。汉儒传其说而不得其理,是以所言多失。
子曰:《礼记》之文多谬误者,《儒行》、《经解》非圣人之言也。夏后氏郊鲧之篇,皆未可据也。
子曰:《周礼》之书多讹阙。然周公致太平之法亦存焉。在学者审其是非而去取之尔。
子曰:《原道》之作,其言虽未尽善,然孟子之后,识道之所传者,非诚有所见,不能断然言之如是其明也。其识大矣。
子曰:汉儒之谈经也,以三万余言明《舜典》二字,可谓知要乎?惟毛公、董相有儒者气象。东京士人尚名节,加之以明礼义,则皆贤人之德业矣。本朝经典比之前代为盛。然三十年以来,议论尚同,学者于训传言语之中,不复致思而道不明矣。
子曰:鲁威公弒君而自立,其无岁不及诸侯之盟会者,所以结外援而自固也。齐远与戎盟,《春秋》危之而书至者,以谓戎也。苟不知郑真陈之党恶而同为不义,则必执之矣。此居夷浮海之意也。
子曰:自古篡弒多出于公族。盖其自谓曰:先君之子孙也,可以君国。而国人亦以为然,从而奉之也。圣人明大义以示万世,故入《春秋》之初,其弒君者皆绝属籍。盖为大恶,既自绝于先君之世矣,岂得复为子孙也?古者公侯刑死则无服,况于弒君乎?此义既明矣,而或有以属称者,可见其宠太过,任之太重,以阶乱也。《春秋》所书,大概事同则辞同,后之学因以谓之例。然有事同而辞异者,其义各不同,盖不可以例断也。
子厚为二铭以启学者,其一曰《订顽》。《订顽》曰云云
杨子问:《西铭》深发圣人之微意,然言体而不及用,恐其流至于兼爱,后世有圣贤,而推本而乱,未免归过于横渠。夫子盍为一言推明其用乎?
子曰:横渠立言,诚有过,乃在《正蒙》。至若《订顽》,明理以存义,扩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岂墨氏之比哉?《西铭》理一而分殊,墨氏则爱合而无分。分殊之蔽,私胜而失仁;无分之罪,兼爱而无义。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胜之流,仁之方也。无别而迷兼爱,至于无父之极,义斯亡也。子比而同之,过矣。且彼欲使人推而行
之,本为用也。反谓不及用,不亦异乎?
杨子曰:时也。昔从明道,即授以此书,于是始知为学之大方,固服之,岂敢疑其失于墨氏比也。然其书以民为同胞,鳏寡孤独为兄弟,非明者默识焉,知理一无分之殊哉?故恐其流至于兼爱,非谓其言之发与墨氏同也。夫惟理一而分殊,故圣人称物,远近亲疏各当其分,所以施之,其心一焉,所谓平施之心,无称物之义,疑其辞有未达也。今夫子开论,学者当无惑矣。
或问:子厚立言,得无有几于迫切者乎?子曰:子厚之为人谨且严,是以其言似之。方之孟子,则宽宏舒泰有不及也。然孟子犹有英气存焉,是以未若颜子之懿,浑然无圭角之可见也。
或曰:圣贤气象,何自而见之?子曰:姑以其言观之,亦可也。
子曰:《订顽》言纯而意备。仁之体也,充而尽之。圣人之事也。子厚之识,孟子之后,一人而已耳。
子谓门弟子曰:昔吾受《易》于周子,使吾求仲尼颜子之所乐。要哉!此言,二三子志之。
子曰:乾坤毁,无以见《易》,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夫所谓易也,此也,密也,果何物乎?圣人所以示人者,深且明矣。学者深思,当自得之。得之则于退藏之密何奚远乎?
子曰:读书而不留心于文义,则荒忽其本意。专精于文义,则必固滞而无所通达矣。
或问:王介甫有言,《干》之九三,知九五之位可至而至之。如何?子曰:使人臣每怀此心,大乱之道也,且不识汤武之事矣。
然则谓何?子曰:知大人之道为可至,则学而至之,所谓始条理者,智之事也。
或问:胡先生以九四为太子爻,可乎?子曰:胡为而不可?当大臣则为大臣,当储贰则为储贰。顾用之如何耳。苟知其一,而不知其变,则三百八十四爻,止于三百八十四事而已矣。
子曰:夫人之说无可极者,惟朋友讲习以相资益,为说之至也。
子曰:《大学》,孔子之遗言也。学者由是而学,则不迷于入德之门也。
子曰:《大学》之道,明德新民,不分物我,成德之事也。
或问:人以能立为能贤,而《易》取于随,何也?子曰:随者,顺理之谓也。人君以之听善,臣下以之奉命,学者以之徙义,处事以之从长,岂不立哉?言各有当也。若夫随时而动,合宜适变,不可以为典要,非造道之深,知几可与权者,不能与也。
子曰:由《孟子》可以观物。
或问:穷经旨,当何所先?子曰:于《语》《孟》二书,知其要约所在,则可以观《五经》矣。读《语》《孟》而不知道,所谓虽多,亦奚以为?
子曰:凡书载事,容有轻重而过其实,学者当识其义而已。苟信于辞,则或有害于义,曾不若无书之为愈也。
子曰:《孟子》言三代学制,与《王制》所记不同。《王制》有汉儒之说矣。
子曰:孟子养气之论,学者所当潜心也。勿忘勿助,养道当然,非气也。虽然,既已名之曰气,则非漠然无形体可识也。如其漠然无形体,尚何养之有?是故语其体则与道合,语其用则无非义也。
子曰:《易》之有象,犹人之受礼法也。
子曰:春秋之时,诸侯不禀命天王,擅相侵伐。圣人直书其事而常贵夫被侵伐者,盖兵加于己则引咎自责,或辨谕之以礼,又不得免焉,则固其封疆,上告之天王,下告之方伯,近赴于邻国,必有所直矣。苟不胜其忿,而与之战,则以与之战者为主,责己绝乱之道也。
刘绚问:读《春秋》以何道为准?子曰:其中庸乎?欲知中庸,其惟权乎?权之为言轻重之义也。权义而上不可容声矣。在人所见如何耳。
张闳中曰:《易》之义起于数。子曰:有理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数。《易》者因象以明理,由象而知数。得其理而象数在其中矣。必欲穷象之隐微,尽数之毫忽,乃寻流逐末,术家之所尚,管辂郭璞之流是也,非圣人之道也。
闳中曰:象数在理中,何谓也?子曰:理无形也,故因象以明理,理既见乎辞,则可以由辞而观象,故曰:得其理则象数举矣。
子曰:《干》九三,圣人之学也。《坤》六二,贤人之学也。此其大致也。若夫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则虽圣人不越乎此,无异道故也。
子为《易传》成,门人再三请传,终不可。问其故,子曰:尚不祈有少进也乎!时年已七十余矣。
子曰:卜筮有疑心则不应。
子曰:孔子之言,莫非自然。孟子之言,莫非实事。
子曰:历法之要以日为主。日正则余皆可推矣。
或问:《蒙》之上九不利为寇。夫寇亦可为而圣人教之以利乎?子曰:非是之谓也。昏蒙之极,有如三苗者,征而诛之。若秦皇汉武穷兵暴虐,则自为寇也。
谢师直与明道言《春秋》,明道或可之。又言《易》,明道不可。师直无忤色。他日,又以问伊川,伊川曰:二君知《易》矣。师直曰:伯淳不我与,而子何为有是言也?子曰:忘刺史之势而屈以下问,忘主簿之卑而直言无隐,是固《易》之道也。
子读《春秋》,至萧鱼之会,叹曰:至哉!诚之能感人也!晋悼公推诚以待,反复之,郑信而不疑。郑自是而不复背晋者二十有四年。至哉!诚之能感人也!
子曰:《春秋》,王师于诸侯,不书败。诸侯不能敌王师也。于夷狄不书战,夷狄不能抗王也。此理也。其敌其抗,王道之失也。
子既老,门人屡请《易传》,教而习之,得以亲质诸疑。子曰:书虽未出而《易》未尝不传也。但知之者鲜耳。其后党论大兴,门人弟子散而四归,独张绎受其书于垂绝之日。
子曰:孟子之时,去先王为未远,其所学于古者,比后世为未缺也。然而周室班爵禄之制已不闻其详矣。今之礼书皆掇拾秦火之余,汉儒所传会者多矣。而欲句为之解,字为之训,固已不可久,又况一一追故迹而行之乎?
子曰:礼仪三千,非拂民之欲,而强其不能也。所以防其欲而使之入道也。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非教人以博杂为功也,所以由情性而明理物也。
子曰: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为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求圣人之心而吾之所以未得焉者。书诵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其必有见矣。
子曰:诗书之言帝,皆有主宰之意者也;言天,皆有涵覆之意者也;言王,皆有公共无私之意也。上下数千年,若合符节。
或问:严父配天,何以不言武王而曰周公其人也?子曰:周家制作,皆自周公,故言礼必归焉。
或问:周公既祷三王,而藏其文于金縢之中,岂逆知成王之信流言,将以语之乎?子曰:以近世观焉。祝册既用,则或焚之,或埋之。岂周公之时无焚埋之礼也?而欲敬其事,故若此乎?
子曰:禁人之恶者,独治其恶而不绝其为恶之原,则终不得止。《易》曰:豮豕之牙,吉。见圣人处机会之际也。
子曰:先儒有言:干位西北,坤位东南。今以天观之,无乎不在,何独有于西北?又曰:干位在六子而自处于无为之地。夫风雷山泽水火之六物者,乃天之用,犹人之身,耳目口鼻各致其用,而曰:身未尝有为也,则可乎?
子曰:尽天理,斯谓之易。
子曰:作《易》者,自天地幽明至于昆虫草木之微,无一不合。
子曰:退之作《羑里操》,曰:臣罪当诛兮!王天圣明。可谓知文王之心矣。
子曰:作《诗》者未必皆圣贤。孔子取之也,取其止于礼义而已。然比君以硕鼠,目君为狡童,疑于礼义有害也。不以辞害意可也。
子曰:先儒以《考盘》不复见君而告之,永誓不谖吾心。实若是也,此非君子之心也。齐梁之君陋矣,乃若孟子,则每有顾恋迟留而不忍去之意。今日君一不我用,则永誓而不见也,岂君子之心哉?
或曰:然则此诗者何谓也?子曰:贤者退而穷处,虽去不忘君,然犹慕之深也。君臣之义犹父子之恩,安得不怨?故于寤寐而不忘末,陈其不得见君而告之,又自陈此情之不诈也。忠厚之至也。
子曰:上古之世淳而人朴,顺事而为治耳。至尧始为治道,因事制法,着见功迹而可为常典也。不惟随时,亦其忧患后世有作也。故作史者,以典名其书。
或曰:《大学》在止于至善,敢问何谓至善?子曰:理义精微,不可得而名言也。姑以至善目之,默识可也。
或问:《中庸》九经先尊贤而后亲亲,何也?子曰:道孰先于亲亲?然不能尊贤则不知亲亲之道。故尧之治必先克明峻德之人,然后以亲九族。
或曰:文中子答或人学《易》之问曰:终日干干可也,此尽道之言也。文王之圣,纯亦不已耳。子曰:凡讲经义,等次推而上之焉,有不尽者。然理不若是也。终日干干,未足以尽《易》。在九三可也。苟曰干干者不已也,比已者道也,道者易也。等次推而上之,疑无不可者。然理不若是也。
子读《易》至《履》,叹曰:上下之分明而后民志定。民志定而后可以言治也。古之时,公卿大夫而下,位各称其德,终身居之,得其分也。有德而位不称焉,则在上者举而进之。士知修其身,学成而君求之,皆非有预于己也。四民各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天下之心可一。后世自庶士至于公卿,日志乎尊荣;农工商贾,日志乎富侈,亿兆之心,交骛于利,而天下纷然。欲其不乱,难矣。
子曰:农夫勤瘁,播种五谷丝麻,吾得而衣食之;百工技艺,作为器械,吾得而用之;甲冑之士,扞守疆圉,吾得而安之。惟有修葺圣人之遗言,以待后之学者,兹为小补耳。
或问:制器取诸象也。而象器以为卦乎?子曰:象在乎卦,而卦不必先器也。圣人制器,不待见卦而后知象。以众人由之,而不能知之,故设卦以示之耳。
或问:麟凤和气所生,太平之应也。凤鸟不至,孔子曰:吾已矣夫!而麟见获于春秋之季,何也?子曰:圣人之生乃天地交感,五行之秀会也。以仲尼元圣,尚生于春秋之时,而况麟乎?
子曰:《论语》一书,未易读也。有既读之而漠然,如未尝读者;有得一二而启悦其心者;有通体诚好之者;有不知其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
子曰:读《论语》而不知道,所谓虽多奚为也。于是有要约精至之言,能深躬之而有所见,则不难观《五经》矣。
子曰:艮,止其所也。万物各止其所分,无不定矣。
二程粹言卷四论政篇
子曰:孔子为政,先正名。名实相须故也。一事苟则无不苟者矣。
子曰:善言治者,必以成就人才为急务。人才不足,虽有良法,无与行之矣。欲成就人才者,不患其禀质之不美,患夫师学之不明也。师学不明,虽有美质,无由成之矣。
子曰:八十四声,各尽其清浊之极,然后可以考中声。声必本乎律。不得乎律,则中声不可得矣。律者,自然之数也。今世有三命之术,以五行支干纳音推之,盖律之遗也。而用之者末矣。欲度量权衡之,得其正,必自律起。而律必取于黄钟,以律管定尺,盖准气乎天地,非积秬黍比也。秬黍积数在先王时,惟此物适于度量合,故可用也。今则不可矣。
子曰:养亲之心,无有极也。贵贵尊贤之义,亦何有极乎?
子曰:古之圣王,所以能化奸恶为善良,绥仇敌为臣子者,由弗之绝也。苟无含洪之道,而与己异者一皆弃绝之,不几于弃天下以雠君子乎?故圣人无弃物,王者重绝人。
子与韩公、范公泛舟于颖湖,有属吏求见韩公。公既已见之,退而不悦曰:谓其以职事来也,乃求荐举耳。子曰:公为州太守,不能求之,顾使人求君乎?范公曰:子之固每若是也。夫今世之仕者求举,于其人,盖常事耳。子曰:是何言也?不有求者,则遗而不及知也,是以使之求之欤?韩公无以语,愧且悔者久之。子顾范公曰:韩公可谓服义矣。
李吁问:临政,无所用心求于恕,何如?子曰:推此心行恕,可也。用心求恕,非也。恕己所固有,不待求而后得,举此加彼而已。
子曰:事事物物各有其所得,其所安。失其所则悖。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非能为物作则也。惟止之各于其所而已。止之不得其所,则无可止之理。
子曰:养民者以爱其力为本。民力足则生养遂,然后教化可行,风俗可美。是故善为政者,必重民力。
子曰:为治而不法三代,苟道也。虞舜不可及已。三代之治,其可复必也。
子曰:封禅本于祭天,后世行之祗以自夸美而已。王仲淹曰:非古也,秦汉之侈心乎?斯言当矣。
或曰:《周颂》告于神明,非乎?子曰:陈先王之功德而非自夸美也。
子曰:圣人为戒,必于方盛之时。方盛虑衰,则可以防其满极而图其永久。至于既衰而后戒,则无及矣。自古天下之治,未有久而不乱者,盖不能戒于其盛也。狃安富而骄侈生,乐舒肆则纪纲坏,忘祸乱则衅孽盟。是以浸淫滋蔓而不知乱亡之相寻也。
明道在鄠邑,政声流闻当路,欲荐之朝,而问其所欲。对曰:夫荐士者量才之所堪,不问志之所欲。
明道守官京兆,南山有石佛,放光于顶上,远近聚观,男女族集,为政者畏其神而莫敢止。子使戒其徒曰:我有官守,不能往也,当取其首来观之耳。自是光遂灭,人亦不复疑也。
子曰:圣人感天下之心,如寒暑雨旸,无所不通,无所不应者,正而已矣。正者,虚中无我之谓也。以有系之私心胶于一隅,主于一事,其能廓然通应而无不遍乎?
子曰:治蛊必求其所以然,则知救之之道。又虑其将然则知备之之方。夫善救则前弊可革矣,善备则后利可久矣。此古圣人所以新天下、垂后世之道。
子曰:古之人重改作。变政易法,人心始以为疑者,有之矣。久而必信,乃其改作之善也。始既疑之,终不复信,而能善治者,未之有也。
子谓子厚曰:议法既备,必有可行之道。子厚曰:非敢言也,顾欲载之空言,庶有取之者耳。
子曰:不行于今而后世有行之者,亡也。
子曰:圣王为治,修刑罚以齐众,明教化以善俗。刑罚立则教化行矣。教化行而刑措矣。虽曰尚德而不尚刑,顾岂偏废哉?
子曰:自古圣人之救难而定乱也,设施有未暇及焉者,既安之矣,然后为可久可继之治。自汉而下,祸乱既除,则不复有为,姑随时维持而已,所以不能髣佛于三代与!
刘安世问百世可知之道。子曰:以三代而后观之,秦以反道暴政亡。汉兴,尚德行,崇经术,鉴前失也。学士大夫虽未必知道,然背理甚者亦鲜矣。故贼莽之时,多丈节死义之士。世祖兴而褒尚之势当然也。节久而苦,视死如归而不明乎礼义之中也。故魏晋一变而为旷荡浮虚之习,人纪不立,相胥为夷,五胡乱华,行之弊也。阴极则阳生,乱极则治形。隋驱除之,唐混一之。理不可易也。唐室三纲不立,自太宗启之。故后世虽子弟不用父命。元宗使其子篡,肃宗使其弟反。选武才人以剌王妃入也,纳寿王妃以武才人进也。终唐之世,夷狄数为国患,而藩镇陵犯,卒以亡唐。及乎五季之甚,人为而致也。
子曰:守国者必设险。山河之固,城郭沟洫之阻,特其大端耳。若夫尊卑贵贱之分,明以等威,异之以物采,凡所以杜绝陵僭,限隔上下,皆险之大用也。
子曰:三代而后,汉为治,唐次之。汉大纲正,唐万目举。
子曰:战国之际,小国介乎强大之间而足以自持者,先王之分界约束未亡也。今混一之形如万顷之泽,祖宗涵濡既久矣,故人心弭然柔伏。虽有奸猾欲起而无端也。
子曰:善为治者莫善乎静以守之。而或扰之,犹风过乎泽,波涛汹涌,平之实难。故一正则难倾,一倾则难正者,天下之势也。
子曰:古者使以德,爵以功,世禄而不世官,故贤才众而庶绩成。及周之衰,公卿大夫皆世官,政由是败矣。
子曰:今责罪官吏,无养廉耻之道。
或曰:何类?子曰:如徒流杖,使以铜赎之类也。古者责不廉曰簠簋不饰而已,忠厚之至也。
子曰:赐进士第,使卫士掖之,以见天子,不若使趋进而雍容也。大臣孰不由此涂出,立侍天子之侧,曾无愧乎?
子厚曰:先示以第名,使以次见,则亦可矣。
有少监逮系乎越狱。子曰:卿监以上无逮系,为其近于君也。君有一时之命,有可必执常法,而不敢从焉。君无是命而有司请加之桎梏下,则叛法。上则无君,非之大也。
子厚曰:狱情不得则如之何?子曰:宁狱情之不得,而朝廷之大义不可亏也。
子曰:后世有治狱而无治市。周公则有其政矣。曹参之治齐,以狱市为寄,其时为近古也。
子曰:举措合义则民心服。
子曰:治则有为治之因,乱必有致乱之因,在人而已矣。
或问:敬者,威仪俨恪之谓乎?子曰:非也。是所以成敬之具尔。
子曰:为政必立善法,俾可以垂久而传远。若后世变之,则未如之何矣。
子曰: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己。
或人谋仕于子,邑尉责重,邑簿责轻。子曰:尉能治盗而已,不能使民不为盗。簿佐令治邑,宜使民不为盗也,而谓责轻,可乎?
或曰:治狱之官不可为。子曰:苟能充其职,则一郡无冤民矣。
子曰:立治有体,施治有序,酌而应之,临时之宜也。
子曰:游文定公之门者多知稽古而爱民,诚如是,亦可从政矣。
或问:蛮夷猾夏,处之若何而后宜?子曰:诸侯方伯明大义,以攘却之,义也。其余列国谨固封疆,可也。若与之和好以苟免侵暴,则乱华之道也。故《春秋》谨华夷之辨。
子曰:今之度量权衡,非古法之正也。姑以为准焉,可耳。凡物不出于自然,必人为之后成。惟古人能得其自然也。
子曰:明道临政之邦,上下响应,盖有以协和众情,则风动矣。天地造化,风动而已。
子曰:今代之税,视什一为轻矣。但敛之无法而不均,是以疑于重也。
子曰:世未尝无美材也。道不明于天下,则无与成其材。古人之为诗犹今人之乐曲,闾阎童稚皆熟,闻而乐道之,故通晓其义。后世老师宿儒尚未能明也,何以兴于诗乎?古礼既废,人伦不明,治家无法,祭则不及祖丧,必僧之用,何以立于礼乎?古人歌咏以养其性情,舞蹈以养其血气,行步有佩玉,登车有鸾和,无故而不去琴瑟,今也俱亡之矣。何以成于乐乎?噫!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难。
晋城县有令宰书名石明道记之曰:古者诸侯之国各有史,故其善恶皆见乎后世。自秦罢侯,置守令,则史亦从而废,其后惟有功德者,或记之,循吏与夫凶残之极者,以酷见传,其余则泯然无闻矣。如汉唐之有天下皆数百年,其间郡县之政可书亦多矣。然其所书大率纔十数人。使贤者之政不幸而无传,其不肖者复幸而得传,盖其意斯与古史之意异矣。夫图治于长久者,虽圣贤为之,且不能仓卒,苟简而就,盖必本之人情而为这法度,然后可使去恶而从善,则纪纲教条必审定而后行。其民之服循渐渍,亦必待久而乃淳固而不变。今之为吏,三岁而代者,固已迟之矣。使皆知礼义,自其始至即皇皇然图所施设,则教令未熟、民情未孚而吏书已至。傥后之人所志不同,复有甚者,欲新己之政而尽去其旧,则其迹固已无余,而况因循不职者乎?夫以易息之政而又无以托其传,则宜其去皆未几而善恶无闻焉。故闻古史之善而不可得,则因今有书,前政之名氏以为记者,尚近古,第其先后而记之,俾民观其名而不忘其政,后之人得从而质其是非,以为师戒云尔。
子曰:兵以正为本。动众以毒天下而不以正,则民不从而怨,敌生乱亡之道也。是以圣王重焉。东征西怨,义正故也。
子曰:行师之道以号令节制。行师无法,幸而不败耳胜者,时有之矣。圣人之所戒也。
青苗之法初行,明道时居言职,言于上曰:明者见于未形,智者防于未乱。安危之本,在人情治乱之机系。事始众心睽乖,则有言不信矣。万邦协和,则所为必成矣。今条例司劾不行之官,驳老成之奏,乃举一偏而尽阻公议。因小事而先动众心,难乎其能济矣!
子曰:唐朝政事付之尚书省,近乎六官之制,第法不具尔。宇文周官名度数,小有可观者也。隋文之法无不善者,而多以臆决,故不足以持久。
或问:孔子何讥大阅?曰:为国者武备不可废,则农隙而讲肄焉,有时有制,保国守民之道也。鲁之秋八月,则夏六月也,盛夏阅兵,妨农害人,其失政甚矣!有警而为之,无及也;无事而为之,妄动也。是以圣人不与。
子曰:居今之世,则当安今之法令。治今之世,则当酌古以处时。制度必一切更张而可为也,亦何义乎?
子曰:后汉名节之风既成,未必皆自得也,然一变可至于道矣。
子谓子厚曰:洛之俗难化于秦之俗。子厚曰:秦之士俗尤厚,亦和叔启之有力焉。今而用礼,渐成风化矣。
子曰:由其气质之劲,勇于行也。子厚曰:亦自吾规矩不迫也。
子曰:先王以仁义得天下而教化之。后世以智力取天下而纠持之。古今之所以相绝者远矣。
子曰:三代而后有圣王者作,必四三王而立制矣。
或曰:夫子云三重既备,人事尽矣,而可四乎?子曰:三王之制以宜乎?今之世则四王之道也。若夫建亥为正,则事之悖缪者也。
子曰:五帝公天下,故与贤。三王家天下,故与子。论善之尽,则公而与贤,不易之道也。然贤人难得而争夺兴焉,故与子以定万世,是亦至公之法也。
子曰:王氏之教,靡然而同是,莫大之患也。以彼之才之言而行其学,故其教易以入人始也。以利从久则心化之。今而既安矣,天下弊事一日而可革。若众心既定,风俗已成,其何可遽改也?
子曰:赤子未有知,未能言其志意,嗜欲未可求而其母知之,何也?爱之至,谨出于诚也。视民如父母之于赤子,何失之有?
子曰:必井田,必肉刑,必封建,而后天下可为。非圣人之达道也,善治者放井田而行之而民不病,放封建而临之而民不劳,放肉刑而用之而民不怨。得圣人之意,而不胶其迹。迹者,圣人因一时之利而利焉者耳。
子曰:治道有就本而言,有就事而言。自本而言,莫大乎引君当道。君正而国定矣。就事而言,未有不变而能有为者也。大变则大益,小变则小补。
子曰:符坚养民而用之,一败不复振,无本故也。
子曰:用兵以能聚散为上。
子曰:古无之而今有之者,一释老是也。
子曰:有田则有民,有民则有兵。
侯仲良侍坐,语及牛李朋党事。子曰:作成人材难,变化人才易。元丰诸人,其才皆有用,系君相变化之耳。凡人之情,岂甘心以小人自为也?在小人者用之。于君子,则其为用未必不贤于今之人也。
子曰:治道之要有三,曰:立志,责任,求贤。
子曰:贤不肖之在人,治乱之在国,不可归之命。
子曰:宗子无法,则朝廷无世臣。立宗子则人知重本,朝廷之事自尊矣。古者子弟从父兄,今也父兄从子弟,由不知本也。人之所以顺从而不辞者,以其有尊卑上下之分而已。苟无法以联属之,可乎?
子曰:汉文诛薄昭,李卫公谓注之是,温公曰诛之非。考之于史,不见所以诛之之故,则未知昭有罪,汉遣使治之而杀汉使乎?抑将与汉使饮酒因怒而致杀也。诛之不以罪,太后忧悒不食而至于大故,则如之何?如治其罪而杀王朝之使者,虽寐不安席,食不甘味,昭之死不可免。必知权其轻重,然后可议其诛之当否也。
子曰:论治者贵识体。
子曰:治身齐家以至平天下者,治之道也。建立纲纪,分正百职,顺大揆事,创制立度,以尽天下之务,治之法也。法者,道之用也。
子曰:古之时,分羲和以职天运,以正四时,遂司其方,主其时政。在尧,谓之四岳。周乃六卿之任,统天下之治者也。后世学其法者不复知其道,故星历为一技之事,而与政分矣。
吕进明为使者河东,子问之曰:为政何先?对曰:莫要于守法。
子曰:拘于法而不得有为者,举世皆是也。若某之意,谓犹有可迁就,不害于法而可有为者也。昔明道为邑,凡及民之事,多众人所谓于法有碍焉者,然明道为之,未尝大戾于法,人亦不以为骇也。谓之得伸其志,则不可求;小补焉则过之。与今为政远矣。人虽异之,不至指为狂也。至谓之狂则必大骇。尽诚为之,不容而后去之,又何嫌乎?
子移书河东使者吕进明曰:王者父天母地,昭事之道,当于严敬。汉武远祀地示于汾阳,既非礼矣。后世之人又建祠宇,其失亦甚。因唐人有妖人作《韦安道传》,遂设以配食焉,诬渎之恶有大于此者乎?公为使者,此而不正,尚何为哉?宜以其象投之河流,不必请于朝,不必询于众,不必虑后患,幸勿疑也。
子移书河东帅曰:公莅镇之初,佥言交至,必曰:虏既再犯,河外不复来也,可高枕矣。此特常言,未知奇胜之道也。夫攻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谓其不来,乃其所以来也。今日,彼不徒兴大众,必不利于河外既空之地,是大不然。彼诚得出,吾不意破荡数垒,已足以劳敝一道,为利大矣。何必负戴而归,然后为利也。夫谋士悦其宽忧,计司幸于缓责,众论既一,公虽未信,而上下之心已懈矣。故为今之计,宁捐力于不用,毋惜功而致悔。岂独使敌人知我有备而不来,当使内陆人信吾可恃而愿往,则数年之内,遂至全实,疆场安矣。此长久之策也。自古乘塞御敌,必用骁猛,招徕抚养,多在儒将。今日之事,则异于是。某以荷德之深思所报也,是以有言,惟公念之。
二程粹言卷五论事篇
子曰:行事在审己,不必恤浮议。恤浮议而忘审己,其心驰矣。
子曰:息,止也,生也。一事息则一事生。生息之际,无一毫之间。硕果不食,即为复也。
子曰:久阅事机,则机心生。方其阅时而喜人其趣,则犹物之遗种,未有不生者也。
子曰:天下之事无一定之理,不进则退,不退则进。时极道穷,理当必变,惟圣人为能通其变于未穷,使其不至于极。尧舜时也。
子曰:或谓贤者好贫贱而恶富贵,是反人之情也。所以异于人者,以守义安命焉耳。
或人恶多事。子曰:莫非人事也。人而不为,俾谁为之?
子曰:天下之事,苟善处之,虽悔可以成功。不善处之,虽利反以为害。
子曰:人以料事为明则骎骎乎逆诈而亿不信。
或问无妄之道,子曰:因事之当然,顺理而应之。
或曰:圣人制作,以利天下,皆造端而非因也,岂妄乎?子曰:因风气之宜,未尝先时而开人也。如不待时,则一圣人足以尽举,又何必累圣继圣而后备?时乃事之端,圣人随时而已。
子曰:疾而委身于庸医,比之不慈不孝,况事亲乎?舍药物可也,是非君子之言也。
子曰:关中学者正礼,文乃一时之事尔。必也修身立教,然后风化及乎后世。
子曰:天地之生,万物之成,合而后遂。天下国家至于事为之末,所以不遂者,由不合也。所以不合者由有间也。故间隔者,天下之大害,圣王之所必去也。
子曰:惟笃实可以当大事。
子曰:养不全固者,处事则不精,历事则不记。
子曰:豫,备也。豫,逸也。事豫备则逸乐。
子曰:万变皆在人尔,其实无一事。
子曰:一世之才,足以周一世之事。不能大治者,由用之不尽耳。
子曰:君子之遇事,一于敬而已。简细故以自崇,非敬也。饰私智以为奇,非敬也。
子曰:谢良佐因论求举于方州,与就试于大学,得失无以异,遂不复计较,明且勇矣。
子曰:礼院关天下之事,得其人则凡事举可以考古而立制,非其人未免随俗而已。
子曰:较事大小,其弊必至于枉尺直寻。
子曰:西边用师,非小故也。未闻一人劝止其事者,自古举事不以大小,必度其是非可否于众庶而不敢专也。今虽公卿,惟其言而莫违,况其下者乎?逢合之智,如此几何?不至于一言丧邦?
子曰:凡避嫌处事者皆内不足所为诚公矣。初何嫌之?足避乎?
新法将行,明道言于上曰:天下之理,本诸简易,而行以顺道,则事无不成者。故曰:智者如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也。舍而行之于险阻,则不足以言智矣。自古兴治虽有专任独决,能就一时之功者,未闻辅弼之论,乖臣庶之心,戾而能有为者也。况于施置失宜、沮废公论、国政异出、名分不正、用贱陵贵、以不肖治贤者乎!凡此皆理不克成而智者之所不行也。设令由此侥幸就绪,而兴利之臣日进,尚德之风浸衰,非朝廷之福也。今天时未顺,地震连年,人心日益摇动,此陛下所宜仰观俯察而深念者也。
子曰:至显莫如事,至微莫如理。而事理一致也,微显一源也。古之所谓善学,以其能通于此而已。
子曰:外事之不知,非患也。人患不能自见耳。
子曰:古之强有力者将以行礼,今之强有力者将以为乱。
子曰:公天下之事,苟以私意为之,斯不公矣。
子曰:阅天下之事,至于无可疑,亦足乐矣。
子曰:世以随俗为和,非也,流徇而已矣。君子之和和于义。
子曰:官守当事不可以苟免。
子曰:笾豆簠簋,不可用于今之世,风气然也。不席地而椅桌,不手饭而匕箸,使其宜于世,而未有圣人亦必作之矣。
吕申公常荐处士,常秩秩既起。他日稍变其节,申公谓知人实难,以语明道,且告之悔。明道曰:然不可以是而懈好贤之心也。申公矍然谢之。
子曰:事以急而败者十常七八。
子曰:好疑者于事未至而疑端先萌,好周者于事未形而周端先着,皆心之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