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散忆长安桥（上）（作者：潘軍）

东方欲晓

2020-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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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散忆长安桥（上）

（作者：潘軍）

无锡北襟长江，南抱太湖，是江南水乡的著名古城。江南水乡的特点是河湖港汊多，好多地块四面都有河道围着，被隔成了岛，外出必须乘渡船或过桥。有资料说解放初期无锡地区共有大小河道6000余条。河道密如蛛网，居民密度又大，桥当然也就多了，据统计当时无锡有大小桥梁5800余座。随着城市的发展，水运渐衰，为方便陆路交通，好多河道被填埋，不少桥梁被拆除，现在河道、桥梁肯定没从前多了。

说到无锡的桥，年岁最长的当属惠山寺前的金莲桥。它是宋朝无锡籍爱国名将李纲所建，历经800余年。

无锡现存著名的古桥有300余座，其中最出名数南门运河水弄堂上的清名桥了。它是明朝万历年间由秦观的后裔所建，初名清宁桥，后来为避道光帝的名讳遂改为清名桥。上世纪80年代，日本著名作曲家中山大三郎到无锡旅游后创作了歌曲《无锡旅情·清名桥》，由日本著名歌手在世界唱响，让这座古老的单孔石拱桥不仅驰名日本，甚至世界知名。如今无锡的南长街历史古街区就是以古运河和清名桥为核心重修建的。

古时候的无锡城城池严密规整，城墙逶迤，高大俨然，城墙外有护城河紧紧围护。护城河是吴王夫差公元前498年开凿的环城运河，全长11公里。无锡城的东西南北四座城门甚为严整。'南门豆腐北门虾，西门柴担多如麻。只有东门呒啥卖，毛豆茄子和西瓜。'这首民谣唱出了无锡的地理和物产特点：城西有连绵的龙山，山上满是杂树茅草，西门樵夫柴担聚集。南门的人善做豆腐。北门外河湖众多，盛产鱼虾。东门蔬菜瓜果的摊档特别多。

（一）长安桥

长安桥位于河道纵横的无锡城北面控江门外，桥并不高大，建桥的历史也不最悠久，在无锡众多桥梁中算不上名桥。但因为这里是城乡水陆交通的要道，商店众多，别具特色的商市街巷热闹非凡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至今老无锡们回忆起解放初期的锡城时总会说：'长安桥虽然处在无锡城的北门之外，已经出了城门，但是在解放前后的几十年间却是无锡最热闹繁华的地段之一。它是当时城乡交流、货物集散之地。长安桥紧靠北塘米市和北塘沿河的山货行（注：山货行是旧时蔬菜、瓜果、南北山地货的批发市场。）繁华、热闹、引领新潮的北大街又近在咫尺，它占尽了地理之便，是一个浓缩着地方特色的热闹街市区。”

据史料记载长安桥是明朝由陆姓乡绅所建，为祈求天下太平，百姓长久平安取名'长安桥'。几百年间，它先后经历了七次重建或大修。从最初的纯木结构，到后来的全石材结构，再变为钢筋混凝土的混合结构，解放后又经拓宽重修，成为混凝土与木结构的混搭桥。上世纪70年代'备战备荒'，'深挖洞”时期，环城河的大部分河道都抽干河水建成防空洞。长安桥原河床建了防空洞，就成旱桥，反而妨碍交通，成为累赘。80年代在原河道上铺设沥青路面，建设红梅市场时就把桥拆除了。从此，明代始建的长安桥就不复存在了。

长安桥不仅是无锡历史上曾经的一座桥，一个地方，而且曾经是城市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镌刻着这座城市的记忆，留存着令人难忘的历史。这里的好多画面，至今仍镌刻在从那个时期走过来的老人们的心中，成为难以忘怀的印记。

我家从爷爷起就世居于长安桥堍。我1946年出生，亲历了长安桥最后的拓建和变更。

20世纪初的长安桥是清朝建的纯石结构桥，桥面是依次递升的石阶，与清明桥相仿佛。后来自行车、黄包车等车辆开始普及，石砌台阶上车辆难以通行，有车的阶层甚感不便。于是由乡绅王颂芬出资，桥面翻建成了钢筋混凝土的斜坡。混凝土是刚从外国来的新鲜东西，能承接建桥工程的营造商极少，据说从建造开始，围观'洋灰造桥”的群众不断。水泥桥面两旁还建混凝土的栏杆以策安全，桥上装电灯作为路灯。改造后的长安桥是无锡的新潮桥梁。当时的桥宽5、6米，长不足20米。我还没有出生，怎么会了解这段历史呢？因为王颂芬的儿子是名医王世琦、王世璋，后来我的叔叔和舅舅分别师从于王世琦，都是他的门生。我曾听长辈说起过这段历史过往。

我幼年最初见到的长安桥是石砌的桥墩与钢筋混凝土斜坡形桥面的混搭。虽然是混搭，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桥的整体感极强，桥面、桥墩风格基本一致。东西两岸是石砌的桥墩，牢固的金山石每一块都琢得平直方正，砌得严丝合缝，桥墩方轮执廓，坚固稳重。桥门洞的石壁上还刻有正楷阳文的对联，是祈求平安幸福的内容。石砌桥墩是清朝长安桥的遗存，混凝土的桥面和栏杆是后来王颂芬所建。

解放后，附近办了多家工厂，桥上的运输愈益繁忙，过往的车辆更多，5、6米宽的桥面已经不过敷使用。1956年冬，在混凝土桥面的左右两侧各拓建出3米左右的木质桥面，使桥宽达十多米。东西桥堍的路基也有较大抬升，以减少上桥的坡度，利于行车。

拓宽后的长安桥

长安桥地段四面环河，几条河把它围成了一个岛。再往北就是江尖。无锡有句俗话：“江尖渚上团团转”，说江尖是水中孤岛，人在江尖只能团团地打转，无法走出。1953年全民普选时经百姓多次呼吁，建造了通往长安桥地区的'普建桥“，这才结束了江尖居民靠摆渡进出的历史。

江尖和长安桥地段的地图像一只葫芦。江尖面积比较小，而且头是尖的，是葫芦的上半段。长安桥地段是江尖面积的好几倍，东面是北尖、南尖，南面是南尖往南拐过去的一大段，一直到小尖上，西是石铺头、横浜里，北是茅篷沿河，这些街道构成了这个葫芦的大身子。长安桥就位于葫芦身子底部的中央。长安桥是整个地区上万居民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

（二）桥东篇

1.坛头弄

长安桥是东西方向横架在河面上的，正对着东面桥堍的是坛头弄，这条巷子直通北大街、老北门。坛头弄只六、七米宽，百十来米长，两旁的商店一家紧靠着一家。'坛'原来是僧道举行宗教活动的场所，或者指为祭祀、誓师等大典而筑起的高台。旧时大多信神拜佛，春节、清明、端阳、七月半、八月中秋、冬至……逢年过节，甚至每个月的初一、月半，总要搞祭祀。每逢祭祖求神，香烛是必备的。坛头弄就是供应香烛等祭祀用品的专业街巷。

这里的香烛店有：老李万生、李万生三房、五丰、亁大、万昌、老日生……。其中数李万生三房的店铺最大，香烛品种最齐，生意最好。那时我拿着妈妈给的一角钱攥在手心，已经走出门口，妈还不忘叮嘱：'到李万生三房买，别家的不要！”我看到过他家最大的寿烛有几十斤重，又粗又大，通红的烛身上写着闪亮的金字，蜡烛几乎和我的个子差不多高！

一进腊月，家家都忙着准备祭祖，别的东西都可以省，为祖宗祝飨的香烛、锡箔、供品都是马虎不得的。好多人从东门、南门赶来，更多的人是从四乡八村特地乘着班船、轮船赶来的。每一家店里都顾客盈门，嘈杂拥挤，有的肩膀上背着硕大的扛篮，还有的挑着装满年货的苗篮担，店堂更显拥挤，简直难找立足之地。

求神拜佛，造屋上樑，婚嫁喜庆都得放爆竹、鞭炮，一为驱邪，二为接福，这是城乡普遍的习俗。这条街上的爆竹店更多：陈荣吉、永大、老聚源、吴公和、朱涌茂、祥元茂……有的店还连着作坊，购买时可以顺便观看他们的生产过程。老板总不失时机地向顾客介绍自己是如何精心选材，精工制作的。

专门卖纸马的店有张振茂、镒茂、张永顺等。什么叫纸马呢？祝飨时供桌上点上了香烛，摆上了猪头、整鸡、整鱼和各种时蔬水果，究竟祭拜的是谁？总得有个形象代表吧。于是把土地公公、灶神菩萨等神灵的形象用木板刻制后印在黄裱纸上，供人行礼膜拜。印着这些神像的黄裱纸就叫纸马。纸马店还兼卖纸钱、锡箔、元宝、长锭、香炉、蜡钎之类。纸钱是外圆内方，是用黄裱纸仿制的旧时铜钱。小时候我对制纸钱特别感兴趣，常常站在店门口看人家把黄裱纸一层层叠得厚厚的，再用鎯头猛敲钢制的模具，几十张纸钱能一次性纷纷落下。我歪着脑袋，含着手指，可以傻傻地看上半天。

坛头弄一年到头热闹拥挤，许多人到街上采购东西，总得吃饭，街上的餐饮店接二连三。通游弄台阶的出口处有天天饭店。这家店早市卖面，中午供应饭、炒菜，下午由蔡阿金做芝麻油酥饼、葷汤豆腐花，夜里又是夜面。一天到晚人头挤挤，生意不断。

紧靠着北大街口的昰大同饭店，卫生工作做得特别好，总是卫生先进单位，菜品又接地气，花两三角钱就可吃上一盆炒肉丝或炒肉片，经济实惠，口碑极佳。李万生三房对面的美华楼是一家著名锡帮菜的老店，与北里城脚的聚丰园齐名。这家的什锦面筋、红烧划水、冰糖蹄胖浓油赤酱，又甜笃笃，是真正'咸出头，甜收口“的无锡老味道。

美华楼隔壁仪兴糕团店的松糕、玉兰饼、鸡子大饼是特色。章万源是绍兴人开的酒店，绍兴黄酒堂吃有冷盆鹵菜。这家的茴香豆、笋甫豆、回芽豆、豆腐干之类下酒菜特别配农民的胃口。对门是曹林记牛肉店，牛肉锅贴一咬开，里面一包露汁，牛肉酸辣汤做得又香又浓稠。靠长安桥堍左有韦阿大馄纯店，右有王阿荣包饭作。当时农民的消费水平低，一是穷，钱少，二是省，舍不得花。坛头弄有两家十分体贴农民的粥店，一家姓胡，另一家大约姓马，一大碗粥只两分钱，花一分钱就可给一碟咸菜或罗卜干。小本经营，店堂狭小，客人多的时候只能站着喝。这条街上还有一康糖果糕饼店，康泰饼干店，大饼油条店，温泉浴室，同天福国药店、烟酒店、剃头店……整条街面家家是店。

2.桃枣沿河

从东桥堍向左拐是桃枣沿河，它的尽头是通向莲蓉桥的台阶。莲蓉桥周围河汊众多，除了北塘沿河，桃枣沿河，还有麻饼沿河、芋头沿河、茅蓬沿河……大多是根据经营的货物取的地名。

桃枣沿河斜对着北塘沿河的山货行，这里的河面比较开阔，有好几个码头，便于船只停泊。解放前后这里是无锡各个乡镇通往市区班船的停靠点。上城的农民总会带上自产的三瓜两枣，挑着放满桃子、番茄的圓笼担和各种农副产品。虽然斜对面就是山货行，但他们只做批发生意，一眼眼农产品是看不上的。班船一靠岸，农民就找空地赶快把带来的东西换成现钱，桃枣沿河的名称是由此而来的。

中午时分，各地的班船先后到达，河岸边歇满班船。船帮靠着船帮，船帮间的河面漾着菜叶垃圾。旅客上下，货物装卸，一派繁忙。河滩边、空地上，甚至道路旁都支起了油布雨篷，摆起饭摊。炉火熊熊，锅铲叮噹，纷纷招呼过往客人。附近的民居也大多成了饭店。街道、河滩、码头上人来货往，熙熙攘攘，热闹拥挤。饭摊的吆喝声，卖桃，卖枣，卖甜萝粟、珍珠米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3.布行弄

在桃枣沿河与坛头弄之间，是布行弄，这也是从长安桥通向北大街的道路。史载明朝弘治年起，这条弄就开始挤满了布行、布店。收购无锡、江阴等各地农民自织的土布，加工整理后上市，或者染印成当时风行的蓝印花布，销往全国各地。高峰时全年交易量达百十万银两之巨。当时的北塘既是全国四大米市之首，又是著名的布码头，江阴巷、竹场巷、布行弄还遍布银行，还是有名的钱码头，北塘是全国的商贸重地。但是好花不会常开，后来国外传来了织布机，机织的'洋布“不仅平整细洁，而且色彩多样，图案漂亮，价格便宜，土布无法与之抗衡。只几十年功夫布行弄的布行布店先后倒闭。到解放初期，弄口宋学涛家的大众布店成了唯一的布店了。其余的店面分别成了银行、保险公司、土产公司等。布行弄中间一段连着有好几家银行，我记得名字的只浙江银行了。弄内有中医外科张云鹏的诊所，西医朱然生医生的诊所。一家别针、回形针的小型工厂，机器成天轧轧作响。旁边有家书场，下午和晚上总传出苏州评弹的弹唱声。

胥家的老虎灶不仅供应热水，还开设盆汤解决附近居民的洗澡之难。靠近桥堍的张仁根面店生意和信誉都不错。

布行弄和左面的桃枣沿河右面的坛头弄相比，冷静多了。但在明清两朝风头正紧时，布行弄也是热闹风光过的，堂堂全国闻名布码头的骨干街道，一旦落魄便成'过时的凤凰不如鸡'了！

4.游山船浜

长安桥东堍往右拐是游山船浜。什么是'游山船“呢？无锡人历来有正月游惠山，春天去惠山踏青郊游的习俗。'游山船'其实就是载人游览的画舫，比一般的船更考究，装璜也漂亮。造船是必须有多年传承和经验积累的技术活，北塘历来多造船家族：南尖的蒋家，泗堡桥的杨家，民主街信德桥的徐家……都是有名的造船世家，造画舫在他们都不是难事。从明清开始，文人就以坐画舫游惠山为雅趣乐事。后来在画舫上又发展了以鱼虾河鲜为主的江南船菜。坐画舫，吃船菜，饮美酒，赏湖山美景是人生乐事。画舫都泊在长安桥右边的河浜里，游山船浜的地名由此而起。

再高雅的娱乐活动一旦与权力、金钱挂钩，就会变味变质。后来，画舫逐渐演变成了听曲，喝花酒，甚至狎妓的风月场，声誉极坏，百姓讨厌，甚至不让停泊。民国初年，画舫已经越来越少，有的干脆就改成'登船'。'登船“是离开水面，登陆上岸，登堂入室，属于公开以性服务为主的下三烂行业。游山船浜的码头、河面渐渐空了起来。

恰好这时轮船开始普及，大洋桥、惠农桥已经先后设立了轮船码头。几家经营乡镇至市区航线的小轮船公司便把泊船的码头定在游山船浜。那时每条轮船要拖两三条客船，客运量比班船多出好几倍。码头上每天人来人往，人头攒动。挑着担，扛着箱，提着网兜，背着包袱……带着从城里买的各种日用品急匆匆赶来乘船的客人不断。每天午饭前后，从农村上来的轮船先后靠岸，上城的农民挑着蔬菜、水果，提着鸣叫的鸡鸭，抬着拼命嚎叫的肥猪纷纷上岸。每年蚕茧上市时这里最易交通堵塞，从轮船上卸下来装着蚕茧的箩筐又高又大，占不少空间，黄包车还挤过来拼命抢生意。本来热闹的长安桥更加拥挤，桥上、桥下到处是人，摩肩接踵。

5.北大街

长安桥东桥堍下的桃枣沿河、布行弄、坛头弄、游山船浜都通向北大街。有人把北大街称作无锡的南京路，商铺林立，十分繁华。全无锡最大的绸布庄几乎都集中在北大街上：日新、云裳、时和……时和绸布庄的六层楼是当年无锡的高楼之最。好几家商业电台都在这里，竞争十分激烈。解放前这里的电台就有听众点播歌曲、京剧、评弹之类的互动节目，十分新潮。日新绸布庄门面最阔，店堂最大，经营手段也多，布剪得多就送你一把竹尺，赠你一把剪刀。无锡市首任商业局长王惕虎原是这里的营业员，地下党员。很多人只知道日新、时和，却不知道有过云裳绸布庄。这里有个故事，当时凡新店开张，同业公会要求同行们送礼祝贺，以示同业的精诚团结。但其实是'同行必妒“，生意场上都是竞争对手嘛！云裳绸布庄开业时，有一家送的贺礼是一尊瓷质的关公塑像。送瓷像和大型瓷质花瓶作贺礼也是当时的习惯。关公是'第一义士'，形象威严，脸色彤红，红是喜庆颜色。这尊关公像的姿势神态也很好，左手捋长髯，右手持青龙堰月刀，神采奕奕，威武雄壮，众人齐声称好。后来云裳绸布庄不久便关门大吉，众人深感疑惑。有人偷偷道出原委：关公姓关名羽字云长，云裳的老板收下关公像，就是接受关云长，能不关张？此是旧时生意场上相互倾轧的故事传说。

凡是能在北大街占有门面，站得住脚的店都是全行业的翘楚，没有绝活没有拳头产品哪能站住北大街？靠笆斗弄的杨庆和是经营金银首饰的百年老店，虽然店面不大，但做工细，生活好，分量足，有信誉，受人信赖。金银珠宝价值高，呒没信誉，怎能做好？贴隔壁是茶食店徐嘉和，卖各式糖果糕点，特色是自制的糕点。工场近在笆斗弄，生产的芝麻酥糖、椒盐核桃糕、猪油桃酥选料精细，做工道地，吃口好，驰誉沪宁线，至今仍让人津津乐道。张记锦泰隆茶庄专门经营名茶，在安徽祁门、福建武夷、苏州洞庭山等著名产茶区都有直供商，新茶上得早，价格又公道。旁边是大公书局，后改为新华书店，不仅经营各种书籍图片，还供应各种文具用品。服务周到，即使买一支3分钱的铅笔，也会负责帮你绞好（削好）。

规模最大的几家南北货商行也都聚集在北大街上：大来、万大、元和。实力强的南货店，都有上下几层。楼下店堂一般卖常见的南货，旁边又设一个曲尺形的宽大柜台。楼上存放价值较高的细货。楼下的柜台负责接待买细货的顾客，收款发货，楼上负责配货。顾客进门，营业员便笑脸相迎：'老先生，阿要带点啥转去？“'买一斤容易煮烂得的莲心，两斤最好的红枣。'营业员马上朝楼上大声喊道：'一斤福建莲心，两斤苍州红枣！'楼上立即回应：'建莲一斤，苍枣两斤！'噔噔噔跑过去配货。不一会从楼上吊下一只筐，里面一小藤箩莲心，一小藤箩红枣。楼下营业员将它们分别倒在摊开的粗草纸上，包成有棱有角的棱台形包，每个包上再放上一张印有店名的红纸。这就是新年送人，孝敬长辈的'草纸包'。收完款交完货，谢过客人，一笔生意遂成。当时的营业员不容易，眼睛要尖，能预判出客人的需要，态度要好，嘴巴要甜，手脚要勤快。包一个像模像样的草纸包至少得学半年，不仅样子要好看，外观要方轮执廓，下面稍大，上面稍小，看上去稳稳当当，还要扎得牢靠，不散包。草纸包是南货店的门面，包扎不好，出门就散是要歇生意的。

大吉春是几百年的国药老店，四、五开间的大店面，楼下店面，楼上倉库，后门直通坛头弄，有很大的选药、切药、熬药的加工场。店门口的玻璃柜里陈列着梅花鹿、东北虎的标本，吸引着不少围看的人。

老板营销本事了得，每逢冬季进补季节，预先大做广告；Ⅹ月X日，大吉春将活杀梅花鹿！邀请社会名流、豪商巨贾、各老主顾站在楼上贵宾席往下观看，并有酒水招待，楼下店堂里挤满看热闹的人，争睹现场斩鹿。于是进补之潮汹涌，鹿茸、鹿血、鹿筋、鹿胎丸、全鹿丸……一阵热销。顾客要的是货真价实，眼见为实，老板摸熟门道，做足文章。

北大街上的商店哪家没有绝招？哪家不红火热闹？整条北大街一年到头顾客盈门，挤挤挨挨，与上海的南京路相比，绝不推板！

潘老师《闲话散忆长安桥》引起了不少老无锡的共鸣，特转录精彩留言如下：

吴于蕙：

@华浩良 @潘军看了二位的佳作，使在南半球疫情隔离的我在无所事事中，有机会去了家乡无锡旧城改造前的北门老城游。由导游@潘军学长带领解说，我在茫茫人群中去了无钖的南京路北大街，逛了百年老店大吉春中药舖、品尝了徐嘉和的中式糕点、在时和布荘剪了一段心仪的衬衫料头、美华楼钖帮菜确是老无钖味道，我们点的什錦面筋、红烧划水、冰糖蹄胖一上桌一下子就没了，味道实在太好了！午餐后接着去了游山船浜、坛头弄、布行弄、桃枣沿河等旧式街弄，站在明朝陸姓乡绅所建的长安桥上，我体验到行善积德、修桥铺路的善行所在。沿街的李万生三房、张记锦泰隆茶庄、大来南货店顾客盈门，老板伙计笑脸相迎、和气生财，杨庆和银楼的金银首饰纯手工打造、制作精美、份量十足，在老师傅的推荐下，我选了条手链，越看越喜欢。阳光从北窗照射到我的眼睛，Dick轻轻地在我耳边喚＂Afternoon tea time please＂（下午茶請），睜開眼，喔自己在沙發上睡著了。Dick告訴我，他看到我睡着時的表情很开心，我告訴他去了無鍚北门老城游，他对中国历史很感興趣，要我告訴他潘学长的＂忆长安桥＂的內容，我即刻将附图和照片給他看了，似乎还不滿足，定要我讲給他听（不识中文），我非常樂意地答应了，在他准备的下午茶（蛋糕、水果、英國紅茶）后，将要进行考验我功力的中译英口译能力。非常感謝@华浩良 @潘军給我们单調的隔离生活帶來活力，丰富了我們的生活，給我们帶來快乐！期待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