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写作：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徐老师
《陶奇的暑假日记》
陆生作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说和写就不一样，说就容易，写就写不出来。”
张老师说：“那怎么会呢？话怎么说，就怎么写。”（摘自冰心《陶奇的暑假日记》）
陆生作
王力：话怎么说，文章就怎么写。
冰心：“真”的文学，是心里有什么，笔下写什么。
陆生作
王力：著名散文家朱自清晚年的作品比他早年的作品好，他晚年的作品更受读者欢迎，我自己就爱看他晚年的作品。这是什么原因呢？我认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话怎么说，文章就怎么写。他早年的作品语句过于修饰、做作，读起来很绕口，理解就更不容易了。他晚年的作品朴素、自然、平易近人，就很受读者欢迎。这对我们后人是一种启发。是不是说口语与书面语没有区别呢？也不是的。文章是有组织的语言，在这一点上，也可以 说文章和语言不一样。我们平常说话的时候，往往不假思考，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有时候语言不连贯，甚至前后矛盾，句子不合逻辑，不合语法。有的同志在小组会上发言头头是道，娓娓动听，但是人家把他的话记录下来，仔细看一下，却又会发现毛病百出，缺乏逻辑性和 科学性。所以，我不反对对口语加工。并且，我一直是主张口语要经过加工才能上升为书面 报刊上使用的语言更要认真推敲，反复斟酌，不要以讹传讹。报刊上的语言往往要被读者仿效，因而更应该强调准确性，规范化。否则，会在语言文字的运用上制造混乱。
徐老师
抽象与形象表述方式是不一样的：这才说到点子上！
陆生作
徐老师
“怎么想怎么写”在当时的语境下是对的。因为她看陶奇一时写不出文章，冰心才说此话。——我的教学也这样，初来的学生管你抽象思维与形象思维，只要写出即可。但是，当孩子写得出文章后，就不能叫他们“怎么想怎么写”了。——这毕竟是抽象思维运作方法，旨在先解决写不出的问题，然后方可进行形象思维教育的过渡阶段，不可缺少。——你要写含情的记叙文，哪能不用神经系统，而用左脑想想写写的呀！得以作者的生理、心理的变化为基础的，得用右脑，属形象逻辑的推导，是幻觉，是梦境，完全是讲不清、道不明的形象展示。读者看后，还得对展示的形象进行概括中心思想与段落大意呢。
可教育界的老师并不懂这一些，他们竟去掉了语境，把此话当作了作文的法宝。这就大错特错了。——祸及几代人，冰心没想到，但客观上是有责任的！
徐老师
至于书面语言与口语的争论，令我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种认识的？不是同一档次，与这些人争什么！
不要相信名家，——跨行，就是门外汉。
徐老师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写！试问：梦与幻觉，是你想出来的？梦与幻觉只有在不思不想的前提下，才产生的！介简单的问题，他们都没弄清！讨论的，都是门外汉，令我汗颜。
第二段对话
陆生作
善观察，固然能抓住事物的特点；富想象，固然能写来新鲜活跃；能审美，固然使读者感到悦目；如果没有纯熟的技巧，将所要写的题材加以适当的处理，则仍不过是些好的原料，未必能成功一件好的货色。（摘自王杰《描写文的作法》）
记叙和描写虽同是写人和物的性质、状态、效能、举动、变化，以及事实的演变的现象，但两者却迥然有别。记叙只是概括而平板的记载，描写却是具体而生动的表现；记叙不过是照实地记录，描写却饱蓄有作者的感情与思维。例如就“游记”说，仅仅记叙犹如画一张路程图，如果是描写，就同画一幅风景画一样。同样一件新闻，如果是记叙笔法的“电讯”，一定平凡枯燥；如果是描写笔法的报告文学，则一定生动有力。（摘自王杰《描写文的作法》P3）
徐老师
门外汉！
陆生作
描写含情。这点他是讲了的
。
想听徐老师谈谈对王杰这两段话的看法。
徐老师
王杰说：“记叙和描写虽同是写人和物的性质、状态、效能、举动、变化，以及事实的演变的现象……”这观点是错的。
《山海经》等久远的年代，只有记叙，而没有描写的。
《红楼梦》等近代，记叙与描写已有了分工。描写承担刻画人物个性，而记叙承担把上一个描写与下一个描写连接起来的作用。
王杰说的“记叙和描写虽同是写人和物的性质、状态、效能、举动、变化，以及事实的演变的现象……”，这个相互可替代的年代，是不存在的。——记叙不是记载，而是起连结的作用。
所谓叙述：只起“接续与转换关系”（托多罗夫语）的作用，即“叙述是作家对人物、事件和环境所做的一种简要的说明和交代的表达方式（即叙述=“说明”和“交代”！——徐老师注）。”叙事类文学在其产生初期，多用这种手法。如我国六朝的笔记小说《世说新语》等，就是主要用叙述的手法写成的。（叙述替代描写，已成历史）“叙述手法由于缺少细节刻画，以致形象不够具体、鲜明，所以近代叙事类文学除了将其作为描写的辅助手段之外，一般很少单独运用。”（王元骧语）（叙述缺陷明显，只能当“配角”）
写作是幻觉状态下进行的，本身就是想象！怎么扯到了观察身上？——就像你驾车一样，会去想教练曾教你的技巧吗？——都是天方夜谭。
善观察，富想象是空谈！用技巧，是瞎说！
写作是幻觉状态下进行的，本身就是想象，不存在想象“富”不“富”的问题！身陷白日梦中，能顾及到“观察”的“善”不“善”？——作者有何本领能运用技巧去构筑一个梦？梦是你能控制的？——技巧如何用于梦中？就像你驾车出游一样，不会时时刻刻想到教练曾教你的技巧吧？——做梦的过程，本身就是“纯熟的技巧”，不牵扯它的用与不用！——王杰的话，说与不说是一样的。
记叙文讲的是“生发”，即形象推导。
陆生作
谢谢徐老师！您的话讲得好，意思我也明白，特别是“形象推导”，推导，即形象思维中的逻辑。
您着眼的是写作状态，一旦开始写作，进入写作状态，就是做梦，此刻再来讲观察、想象、技法，已经晚了，也是多余的。
但是，梦是不可控的，我们平时做梦是乱的，而作文的梦是讲逻辑的，所以您说“形象推导”，尤为重要。
我们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梦，即一篇作文。所思，即平时积累，即教练教你开车，教你游泳。这个所思，包含观察、想象、技法的学习与积累。
徐老师
知音！
陆生作
王杰的话中，有两点是可取的，一是对材料加工，二是描写含情。
文学在技法，不在素材。
怎么写，比写什么重要。这是在解决了“写什么”的基础上。是两个不同层次。写什么，即“作文要放，如野马”。可惜，当下作文教学多纠结于“写什么”上面。
徐老师
熟能生巧，巧在熟中。技巧属于无意识的巧，运用一说，显得可笑。
陆生作
卖油翁讲，无他，唯手熟尔。熟能生巧，是正道。
所以，很多作家讲：我只想写个好故事，并没有考虑什么技法。但是，他们的作品中，就是有技法。如鲁迅讲，怎么写就在已经定论的好作品中。作家已是化境，用技巧而不知。
如武术家，把套路都忘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才活学活用。不然死守观察、想象、技法，死路一条。
徐老师
讲得好！
我的门生漂亮的文章篇篇，何时运用过技巧？
想技巧，就分心了，能写出佳作？——不用头脑去想的！
陆生作
当然，作文有很多种。我们讨论的是文学写作。如果有人还是按《世说新语》那样写，那也写吧。不同场合，也有不同需求。
总之，熟能生巧，功在平时，一旦进入写作，开始做梦，别分心。
徐老师
张老师笑了，拍着我的肩膀说：“这不过是我对你的建议，你不要把它当做一个负担!你只好好地注意每天在你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只要把它写得自然、生动就行。不会写的字问姐姐，不会用的形容词请教你爷爷——先试几天看看，觉得有意思呢，就接着写下去。我们就这样定规好不好？”（摘自冰心《陶奇的暑假日记》）
冰心的原话！——“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陆生作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说和写就不一样，说就容易，写就写不出来。”张老师说：“那怎么会呢？话怎么说，就怎么写。”
这也是这个日记里的。
徐老师
是的！
陆生作
您那天讲“可教育界的老师并不懂这一些，他们竟去掉了语境，把此话当作了作文的法宝。这就大错特错了。——祸及几代人，冰心没想到，但客观上是有责任的！”——这正在点上。“怎么想怎么写”偏了，是因为忽略了语境。
徐老师
说，你不识字都能够做到的，可写却是文化人做的一件事。
陆生作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只要把它写得自然、生动就行。”——这里还有“自然、生动”呢？怎么自然生动，必定又涉及到文学写作，还是能圆回来的。只是不懂文学写作的人，理解错了。
徐老师
是的。冰心叫孩子多写，写多了，就会写了。不要管其他，跳进游泳池，游泳是学得会的。——就是这个意思。相当于冰心说：“学走路，先爬吧！”——老师脱离语境，说：冰心曾讲过，走路就是爬，——闹得就是这个笑话。
陆生作
所以，人最大的能耐在思考。不思考，早晚完蛋。
照猫画虎，邯郸学步，没出路。
陆生作
怎么说，怎么写。——也能理解为文学的说，文学的写。
古人说书，那是风生水起的。
但很多人理解的“说”，是我们平时的闲谈。那就扯谈了。
徐老师
对不会写的人而言，要求他：得做梦一样写，——这不是雪上加霜了吗？
陆生作
所以，一开始，随便怎么写。能成篇了，咱们再教你文学写作，更高级的写作。
徐老师
对！对文字有一定的把握能力了，才能再作新的要求。
陆生作
作诗文必须放。放之如野马，踶跳咆嗥，不受羁绊，久之必自厌而收束矣。此时加以衔辔，其俯首乐从。且弟子将脱换时，其文必变而不佳，此时必不可督责之，但涵养诱掖，待其自化，则文境必大进。——摘自《教童子法》（清代王筠）
所以，王筠这个话，真是好！是符合规律的。
徐老师
说白了，就是量变到质变。量多，就会提高悟性，——熟能生出文学的巧来。
陆生作
是的。不能纸上谈兵。实践出真知，然后熟能生巧。技巧什么的都化在其中了。就像一个杯子掉了，我们会直接去接，并不会有什么思考，而是直接、有效的反应。李小龙创截拳道，也正是这个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方向对了才行，不然越努力，就越吃亏。
徐老师
把学校里学的课堂知识都忘光后留下的，叫才能（爱因的话的本意）！才能是无意识掌握的，转变成了一种本能。
陆生作
学习都这样。
本领，不是死的知识，而是解决问题的能力。
知识是流水的兵，能力是铁打的营盘。
附
1.所谓教育，应在于学校知识全部忘光后仍能留下的那部分东西。 ——爱因斯坦
2.徐老师
陆主编真是有心人，给了下面这一篇古文！——这不是我的作文教学法吗？特作注解：
2017/2/14 19:57:57
《教童子法》里学写诗文：作诗文必须放。放之如野马，踢跳咆嗥，不受羁绊（进写作班的新生，我是不管他们的，随他们信马由缰地写吧。就如学走路前的爬，——觉得爬得难看，你不看他的文章就是了，因为直接要求他走，是不可能的，——爬虽难看，但这是一个不能省略的过程），久之必自厌而收束矣（由困难的爬，一直练到很会爬时，——他自然就不想爬了，此时，你叫他学站学走，他会欣然接受）。此时加以衔辔，其俯首乐从（顺其自然，静待花开，不能超之过急，等他到了一定量后，由他慢慢地悟出来，正是我们家长得做的工作）。且弟子将脱换时（由爬转向走时，当然动作会很不标准，——他就是为个德性，你骂他打他，也是这样），其文必变而不佳，此时必不可督责之（由爬到走，得看到其进步，——虽文章中仍出现毛病，但那是前进中的一个代价，得鼓励才对），但涵养诱掖，待其自化，则文境必大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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