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秋:寻找那片湖
寻找那片湖
文&图 袁清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太阳、月亮、星星,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是多彩多姿、如痴如醉的,是具有一定精神性的、高度性的、乐观性和自律性的。五年前曾读过《瓦尔登湖》这本书,它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今又重新翻开,里面的清新、唯美、哲理、宁静、淡泊、启示、诗意及与大自然的对话、与小动物们的陶然等,更加刷新了我内在的俗念与庸碌,为此,我一直在寻找,寻找心中的那片优美碧澈的湖。
其实,每个人都在向往着一个心灵的栖息所,一片装满心事和倾诉的湖,当精神有了放置和皈依,人也就升华有意义了,像梭罗那样。梭罗是一个安于乐道、静守孤独、乐于思考、心系自然的人。他胸襟开阔,寄情山水,用哲学家的头脑感悟着花草树木、飞鸟鱼虫、四季更迭、生存智慧。他在家乡康科德城的瓦尔登湖边,建了一座木屋,在那里住了两年零两个月。这段日子对梭罗来说是意义非凡的、忘境忘我的、优哉游哉的。正是梭罗的身临其境和情感的点滴记录,将一幅脱离世俗、高旷远达的风景画展现在我们面前,让所有打开这些画幅的读者,深深地迷醉,深深地感愧,深深地扪心自问,我们来世一遭,究竟追求什么?需要什么?放下什么?崇仰什么?是的,追求内在的真、善、纯粹和大美;需要心灵的甘泉和补养;放下名缰利锁、攀比喧嚣;崇仰人生的大无畏和终极目标。
梭罗用自己的身体力行,验证着生活的充实与美好。他穿过核桃树、黄栌树、矮橡树去瓦尔登湖上划船,淘气的潜水鸟嘲笑他观察它们时的笨拙与白费力气;赤链蛇毫不理会他的存在,自由自在地游玩嬉戏;野鸡和天鹅旁若无人地游泳、梳啄,满足于自己的一爿乐园;温和的黄昏里,他坐在船里弄笛,笛声引来了银鱼和鲑鱼,一只钓竿静静地垂在水里,晚餐便变得丰盛又别致,情调又味美。梭罗说,“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的天性的深浅”。那么,是不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敢站在它面前测一测呢?测出一个真实不加伪饰的自己、不戴面具的自己、不含杂质色素的自己。让这一湖水把我们从头到脚清洗一遍,洗涤得不染纤尘、纯净如婴。
冬天,他则拿着斧头和桶子来到湖上找水。他穿透一英尺厚的冰,在脚下开一个窗,就跪在那里喝水,他自嘲把鱼的住宅屋顶给拆掉了。大多时候,他都卧在冰上,观看冰下神秘的鲈鱼和梭鱼,觉得它们有异常炫目、超乎自然的美,像宝石、像珠子。有时他也枕着双手,用一双鉴识力的眼睛,望着群山思考生命的深度和广度。那瓦尔登湖路上旅行经过的驴马和铃儿叮当的雪车,又把他带到了一个遥远的梦境与新奇的追思中。难得有这样的心静和清醒,将自己与大自然溶于一体,无疑这便是岁月中最值得拥有的幸福与安适,闲散与欣慰。无不让人发出活着真好的喟叹和钦羡。
梭罗自耕自食,收入的蚕豆、玉米、土豆、豌豆和萝卜,远远大于他的需求。按他的话说,他是一个富有的人。食量充足,精神自由。他在小木屋里阅读、写作,晚上不挂窗帘,是让丝绸般的月光沐浴、惠临、抚慰,也是让风声、雨声、虫声都飘进来,同他谈心交流,他向往着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与臆想,深邃与浩瀚。常常伴随他的是,周围树丛中的云雀、画眉、松鸡、燕八哥、芦苇鸟、小鹟鸟、鹧鸪、红翼鸫、青鸟等;还有通往邻居家的小路上的野樱桃、黄花紫菀、草莓、覆盆子、山茱萸、羊齿、英吉利草、松萝地衣、绣线草、毛蕊花等。他一边走,一边停,聆听着花开的声音及飞鸟的或争执或歌唱。
梭罗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一片干酪,松鼠先是进屋,接着沿桌腿爬行到桌边,随即坐在梭罗的手掌中一口一口地吃,吃完干酪后,像苍蝇似的擦擦脸和前掌,扬长而去。黄蜂携着家眷而来,在他的寒舍里避冬。山雀轻轻跟随着梭罗,飞到他臂下挟着的木柴上。野兔在梭罗的脚背上,不慌不忙地蹦跳过去。麻雀落在梭罗的肩上,让他感到比佩戴任何的肩章都光荣。梭罗将自己的日子过成了一部童话、一组美妙安享的诗、一个浑然天成的梦。他用自己的慈善和素朴以及大悲悯,对待着苍穹、大地、山川和风物,为后人留下了一笔丰厚的精神遗产。
年仅44岁就因肺结核症去世的梭罗,是世界文坛上的一颗璀璨的明星,他平静安详地走了,身后的脚印却让无数人跟随、向往。是的,一个人越是放得下许多事情,他越是富有。豪华的住宅、天价的衣装、精美的饮食都不是富有;真正的富有是简单、简洁、简约,是独立、大度、辽远;是上升到更高级、更升华的生命中去。
恍恍惚惚已到中年末期,但我从没有因年老力衰而颓废过,因为有《瓦尔登湖》这本书相依相伴。我已寻找到了心中的那个瓦尔登湖,我也将像梭罗那样,让自己的人生美丽得如同黎明,奇异得如同狗尾草地里窜出了一棵芝麻。精神的归宿让我划着船,踏实沉稳地行在静谧又生机的湖水上,湖面上倒映得是我的姿态、我的坚韧、我的醒悟、我的明了、我的执着,还有我的不甘。我在自渡,在修行,在向着远方奋进,哪怕握桨的双手磨出了厚厚的老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