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捣糕面
旧历年年底,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捣糕面,类似于朝鲜人做打糕,这种年事活动从啥时候开始的,好像没人考证,也查不到这方面的资料,只能笼统地说是源远流长。记得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正是五十年代初期,北方的腊月冷风飕飕,俗话说“大寒小寒冻死老汉”,西北风怒吼着冻得孩子们的脸通红通红,手脚都冻得不听使唤了,天空中飘着雪花,飘飘洒洒,年关将近,家家户户匆匆忙忙地捣起了糕面,预备着过年时必不可少的油糕。
糜子(Panicum miliaceum L.)属禾本科黍属(Panicum miliaceum),又称黍、稷、禾祭和糜。糜子有软糜子与硬糜子之分。软糜子又叫黍子,软糜子碾下的米称软米,著名的陕北米酒即用此米做成。软米压成面即可做糕,在陕北做炸糕、枣糕均用此面。硬糜子碾成米,称之为黄米。
母亲将软小米用冷水浸润,一直要浸泡两三天,然后就可以上碾子碾了,山西晋中一带的人都说是捣糕面,其实是碾糕面。从我能干活起,捣糕面向来是我和姐姐弟弟的专利。首先是宣传动员,一般是母亲提前几天就开始念叨,该捣糕面了,一听这话我和弟弟一般不吭声,催的紧了就找理由往后推,这时候母亲就要晓以利害做思想工作了,比如说有什么什么奖励,带你们去城里看大戏,好家伙那时候能进趟城,还能看大戏,就好比现在村里娃能到人民大会堂看演出差不多,于是欣然接受任务,姐姐弟弟一行三人,向碾坊开拔,说是碾坊,也就是露天的石碾子。姐姐一改平时的温柔形象,变成指挥官了,推碾的事她全然不管,苦差事自然就落到我和弟弟身上。碾盘有一丈大小,碾杆有一丈五长,石碾重600多斤 。碾的时候,二弟像背双肩包一样套着绳子在前面拉着碾杖,我双手推着碾杖,兄弟俩吭哧吭哧, 步履艰难地推着碾杆,一圈一圈 , 周而复始地碾转乾坤,如同画一个没有尽头的圆似的,我们曾幻想如果有台捣糕面的机器那该有多好呀。一次弟弟推碾杆时,因为打瞌睡把头碰得鲜血淋淋,哭着跑回家,姐姐只好放下指挥官架子和我一起推起碾来,边推边用铁铲不时翻动着米粉,米粉逐渐在石碾的重压下变成了糕面,姐姐一萝一萝地萝着,这时候,我才可以得空喘口气,眼看着碾盘上的米粉越来越少了,变成口袋里金黄色的糕面了,姐弟们就该抬着糕面回家请功去了。
现在想来姐姐干的是技术活,既要统筹管理,还要萝面清理,我和弟弟干的是体力活。孟子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诚哉斯言,咱村的百姓有言甩手的掌柜,跑腿的伙计,真是理不隔山,一脉相承。农村合作化政策以后,逐渐实现了电气化、机械化,再不用人力推磨糕面了,石碾沉睡了,可是老人们还是怀念着村子里的那盘石碾,他们都说电磨磨下的糕面发了火,没有石碾捣下的糕面香,隔壁的成华大爷和二大嫂还再三嘱咐村上的干部们,千万不能把那盘石碾给毁了,留着它,一来是他们还想吃石碾捣下的糕面,二来是万一打起仗来,停了电,人们还得用那玩意哩。
此是笑言,然则石碾能否保留却关系甚大,往小了说一头系着乡愁,往大了说一头系着文化。啥是文化,答曰繁衍生存模式,那年,那人,那石碾会静静地告诉你,那地,那村,那口老井会无声地望着你,走遍千山万水走不出乡愁,到过世界各地才知道我和你的区别也许就是从石碾油糕开始的。捣糕面作为一种原生态的农业生产活动,既环保又健康,山西这样的东西太多,不正视不挖掘,等到那天韩国人拿去抢注了,才觉得后悔!
文章图片来自网络,文章观点不代表知彼文学平台,我们只是介休文学的搬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