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選集
庚子歲
丁丑惟月庚子年,不將春律驅殘寒。萬戶千家杜門居,棄擲屠蘇罷椒盤。共傳江漢疫彌烈,不可嚮邇況撲滅。千人萬人死生分,十里五里道路絕。上推斯疫問則那,不惟天災亦人禍。前報後報星火急,一按再按事終墮。尚憂里謠驚民意,簿書飛傳到緹騎。恐污赤縣昇平圖,遂簽白衣訓誡字。歌者曼吟病者呻,此時此夜歲維新。歿隨永夜成舊鬼,存及生年作順民。螻蟻有命不自期,前抑後揚亦何知。君不見李文亮,力未迴天身已喪;君不見張繼先,事後榮名亦偶然。斯時斯世嘆何有,惟期防疫如防口。
銘社作業以看朱成碧為題
時光如長衢,物態如行車。朱碧一轉換,安得久躊躇。如於分歧路,遇彼傾城姝。與我雖相值,交錯在須臾。可賞不可追,惘惘難為圖。彼則乘寶馬,我則騎電驢。
買書
家貧性嗜書,輾轉夜不寐。問汝何所思,東哥有優惠。東哥誠狡獪,善惠而不费。眾券等雞肋,於我愁取棄。剁手雖能誡,聊快眼前意。囊空不足羞,白條尚可致。明日西北風,飽飲充一醉。
銘社十三週年戲題呈社中諸子用曾哥韻。十週年長沙聚會余不得與,因有末句
後浪而今也漸前,幾何新述替陳編。應憐獨我猶無賴,空與諸公共長年。下榻盍簪思舊會,賣萌汲古並時賢。渴心曾作西南望,遙識文星聚在天。
銘社十三週年諸公疊韻賦詩余雖有前作自覺拙劣不足塞責遂再題青幹體一首
屈陶李杜白蘇前,更倩何人舉一編。政要賡歌酬舜日,況將擊壤過堯年。風流或繼鄒枚輩,觴詠還期魏晉賢。短翼差池真自愧,強支鈍筆賦秋天。
秋日與鷇庵同遊盛京故宮分韻得寧字
龍戰中原草木腥,憶麾鐵馬下關寧。留都王氣餘陵墓,故國秋聲滿闕廷。把臂遊來頭欲白,持杯語去眼唯青。憑將後約消離恨,浮世勞生恐未停。
為銘社第三屆南北戰戲作諭南軍檄
嗟爾南人,僻在蠻土,水多炎瘴,地盡石田,稀聞禮儀,常闕王化,雕題黑齒,斷髮文身,本不足煩上國刀兵,偏師裨將,覆手可取。前王在位,兩度征伐,皆獲全勝。然念上天之德,不予窮討,遂遺死灰,致使復燃。今復糾合亡命,陰圖叛亂,虐使其民,以逞非慾。我北軍將士,不忍坐見黎民之倒懸,故復築壇拜將,爰舉義師,滌蕩瑕穢,掃除奸兇。然兵者兇器,不得已而用之,志在安民,非為殺戮,故曉諭南軍,令知形勢向背,早樹降旗,庶令生民免遭荼毒。方今盛寒將至,墮指裂膚,爾居蠻方,更無暖氣,風雪侵襲,凍餓交加,不戰自潰,見在須臾。此天時之佑我北軍也。況爾軍將帥,皆非其人:茶亭誇才,其實單身之狗;麒麟炫智,不過五歲之童。林杉之顏,怎堪稱帥;曾拓之禿,焉敢出頭。我北軍帥哥美女,所在多有,鮮肉如雨,萌妹如雲,以彼量此,誠如鼓烘爐而燎毛髮,礪蕭斧而伐朝菌耳。天命在北,更無異說,勝負之數,不言自明。爾南軍有識之士,早為後路,或殺將以投誠,或脫身而歸義,皆予重賞,不失封侯之位。若其遷延懷貳,坐失先機,大兵一到,玉石俱焚,噬臍抱恨,悔之無及,勿謂言之不預也!
復谕南軍
聞南軍有謠曰:“逢曾掷皂,遇令扶腰。”豈不以仁義多虧,故因奸回而苟合;斯文有闕,乃引帷幄以相招。故其事有過乎分桃,數不勝數;癖豈止於斷袖,聞所未聞。只當恣昏亂於一室之中,那得樹旌旄於百城之上。古不云乎,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以財聚眾者,財竭而眾散。故南軍聲勢雖盛,敗亡不難。我北軍憂正躬之不行,懼人道之失序,故將拔除惑亂,燮理陰陽,掃蕩妖氛,恭行天罰。史魚秉直,既為前代所嘉;墨翟非攻,豈曰後來無繼。凡我北軍將士,俱懷踴躍,各整刀弓。劍指東南,向吳山而立馬;旗麾閩粵,極漲海而鑄標。投木柹而天塹平,望石城而降旙樹。因地勢以製敵,順天心而為功。誠所謂破竹建瓴,探囊卷席者也。復聞南軍有謠曰:“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足可見其人心渙散,治具荒淫。形勢昭彰,前檄已盡;文辭瑣細,更不多言。南軍之直者鑒焉。
示南軍用李俊儒韻四首
忍見南朝百萬家,盡隨劫火委塵沙。天心但欲敷風教,地勢空為畫水涯。莫待墜巖方勒馬,須從歧路早回車。黃旗入洛休癡據,錯認膠船作海槎。
宇內弦歌本一家,無關漲海與龍沙。殊方已自收同軌,左計猶圖割兩涯。得道不需重秣馬,負隅亦只費衝車。行當了卻平南事,再泛江湖入釣槎。
南朝漫說帝王家,六代豪奢浪捲沙。北府千秋如夢裏,後庭一曲是生涯。會看明主焚輿榇,早獻降王走傳車。莫作背城收燼計,崖山那得有浮槎。
山河豈必屬誰家,每見金湯作散沙。歌到庭花曾極樂,酒添海漏正無涯。空教後主能通夢,不誡前朝有覆車。自古江南亡國地,錦帆未返似秋槎。
示南軍用曾拓韻三首
淵淵伐鼓振吾威,聲懾南軍盡抖衣。膽破難禁師子吼,眼花行見僕姑飛。地通炎朔朝丹極,天要星辰拱紫微。嗟爾敗亡休自取,須從大命早來歸。
豎子空能假虎威,平吳唯欠一戎衣。但聞暗主如孫皓,哪見孤臣有岳飛。北極光芒千載盛,南朝氣數百年微。死聲已奏君須計,莫待長纓繫頸歸。
孫劉赤壁藉風威,都為阿童做嫁衣。王氣已隨江水逝,降幡唯伴陣雲飛。時移鐵鎖焉能錮,事去金陵運轉微。若使二喬猶未老,春深銅雀許同歸。
銘社第三屆南北戰戲為代南帥呈北軍用曾拓韻
中華上國布恩威,我本蠻夷左衽衣。赫日倘憐螢火弱,嚴霜莫伴羽書飛。但期哀憫蓬蒿活,敢效愚誠僕妾微。尚有茶亭曾拓在,妝成聊抵二喬歸。
戲為詠豹褌贈南軍將士用曾拓韻
文豹何能冒虎威,諸公徒著此褌衣。沖寒可奈風刀割,護體難當雨箭飛。畫似金錢安得用,薦充皮幣已嫌微。憐它異獸逢君輩,雲霧深山竟不歸。
滿江紅 戰前勸降南軍將士用麒麟韻
咄爾南軍,能禁得,幾番風雪。將汝等、豹褌絲襪,一時寒徹。聚向床頭摩擦熱,呻吟似與哀鴻學。聞明日、更勝昨宵寒,長幽咽。 直男子,都擠折。垂冷淚,同誰說。況秋衣秋褲,至今難發。何似北歸皆暖氣,溫床飽食無征伐。怎忍將、七尺好身軀,彎如月。
滿江紅 戰前最後一次勸降南軍用茶亭韻
昨夜蕭簫,聽落葉、風勢又涼。乘此際、劍花飄雪,殺氣飛霜。北地由來人濟濟,東流何懼。水湯湯。縱南陽崗上一耕夫,志難量。 萌竹閣,須表揚。早歸義,識津樑。有佳人為伴,不願君王。寄語曾林應速效,此間之樂實無疆。待敗時、妹子已全無,收偽娘。
蝶戀花 銜蟬奴
不作營營求腐鼠,摶雪堆雲,擁向爐邊去。曾入佳人懷裏住,宮槐葉落添幽緒。 浮世可能無怨侶,齊女魂歸,還識溫柔否。故主恩深猶記取,酬將一世長銜汝。
長亭怨慢 柳
恐春去、無人為主。已絆長條,又縈香絮。萬轉柔腸,萬般心事、與誰訴。惜花都盡,曾記共、東風舞。一任亂鴉藏,未定是、身歸何處。 楚楚。拚腰肢瘦損,日日目窮南浦。盈盈照水,染翠障、最宜煙雨。算去後、幾度斜陽,總攀折、由誰憐取。縱重到江潭,不是前時金縷。
戲為訪洗頭房不遇
紅燈穿夜幕,招我以歌聲。欲藉溫柔意,來銷寂寞情。眾中尋不見,門外喚方迎。報導出臺去,樓前寶馬鳴。
慶宮春 東陵懷古
虞舜東夷,文王西土,聖賢豈必諸夏。天命更推,鴻猷方造,幾回龍戰在野。鼎湖波老,尚能說,英雄圖霸。當時能料,祭祀蒸嘗,誰家天下。 客來重對蒼山,斜日喬松,凍生鴛瓦。殘芰垂冰,荒蒲臥雪,疏柳頹枝並亞。鶴歸華表,記曾對,留都臺榭。高城西望,燈火初明,萬家欲夜。
有疫復起
平安消息報仍頻,餘悸還疑未信真。尚記盜鈴虛掩耳,堪云出柙竟由人。生民漸似同泥塑,病豎猶聞匿凍鱗。莫笑常時屯口罩,預將作計隔年春。
平安夜
丁冬鸞鈴星夜脆,空中想得鹿車發。重橇不碾梨雲輕,聖曲每添疏鐘越。白須人入童稚夢,夢醒爭看床頭襪。豈其真自煙囪來,紅衣安向烘爐沒。我於兒時不曉此,長大方過異域節。和歌未效拜基督,分果聊隨祝欣悅。人生平安焉可蔔,有願雖微實難得。半世蹭蹬一宵寧,區區亦感上帝力。生民禱望元非別,神明異同隨所識。天堂地獄茫茫期,且置身後歡今夕。況當有疫未蘇息。
夜市
早市多伶仃,午市太營營。最愛夜市行,遊者來傾城。囂聲溢廣陌,浮攤布千席。揀貨駐佳人,張燈集賈客。賈客應何緩,向人道款款。微利不足逐,聊以遣疏懶。所歉地逼仄,所喜無城管。城管已散工,亦在遊者中。和顏非畏日,語笑生春風。焉得明朝見,還與夜市同。
年夜飯
命觴稱壽永,舉箸薦年豐。有飯聊辭歲,無文與送窮。團圓為客重,習俗在家同。醉飽平生足,高城焰彩空。
夜遊宮 千與千尋之白龍
清淺河流在眼。童年事,漣漪都散。歸夢曾經繞芳甸。記春來,草如煙,溪似練。 未是桑田變。甚前跡,重尋都換。名字憑誰與呼喚。眾靈悲,目成時,清淚滿。
禦街行 無人機
雲間下瞰人如蟻。轉一瞬、成新鬼。游標移處寂無聲,諳盡尋常生死。長空千尺,倏然輕舉,驚破冥鴻隊。 哀唯此世多斯器。殺戮也,何容易。鋼軀遙映日光寒,冰冷憐同屍體。河邊枯骨,閨中春夢,猶作今宵會。
蛋殼事件
有鳥投南枝,欲賃鳩巢住。覓食以奉鳩,辛苦無朝暮。謂鳩若可憑,飽食鳩飛去。鵲來收其巢,驅我入風雨。我尾已翛翛,我身歸無據。天高不可呼,慘慘欲何訴。
鷓鴣天 題大水法
遊豫曾臨此苑中,升平還奏萬方同。天威赫戲賓初日,水法噌吰應曉鐘。 泉涸冱,石巃嵷。更無臺觀有飛蓬。行人忍說阿房炬,零落銅仙淚也空。
酸菜
雪窖冰天此最宜,家家擁火孟冬時。調羹不減鹽梅用,佐食還充糲藿饑。氣近酸醯連甕盎,味儲甘脆足蒸炊。縱然未作犧牲備,餞臘驅寒要賴茲。
減蘭 途中觀噴泉
遊人駐足,訝見晴空懸湧玉。亂灑明珠,欲攬還憐到手無。 塵襟未浣,歎息此身長輾轉。歸去街頭,燈海人潮各自流。
網貸
渴極莫飲鴆,饑甚莫食餌。饑渴豈不憂,未若身喪死。如何今之人,昧昧失此理。奸賈亦見機,養惡遂其志。月初貸子錢,月末責厚利。生息既無窮,脫身未為易。如以羅張雀,中置糠與秕。雛雀貪秕糠,身入網羅裏。老雀憐其子,飛飛不能已。豈唯身喪死,闔家亦為累。寄語今人兒,莫作愚雀子。
退半堂兄以其先君畫作見寄,深夜觀之,成詩二首,以答其意
君家先君有神技,縮得清江入尺紙。捲付郵筒任提攜,誰知此中有山水。開卷倏忽生雲煙,怳然坐我巔崖裏。宿雨空江漲天外,披霧青山豁眼底。豹隱魚潛任自然,片片輕鷗何處起。數點風帆人不见,欸乃一聲洗心耳。嗟我營營猶未脫,回望家山隔千里。終日奔走大廈間,縱有斯境焉能至。論詩作畫君傳家,求祿折腰我何已。拂拭此圖長歎息,起看燈火滿城市。
知君憐我貧無買山錢,贈我先君所作之青山。上有蒼茫之雲煙,下有清泠之波瀾。此水發何處,無乃武陵之桃源。此山住何人,無乃姑射之神仙。雲霧綽約不可見,唯有歸帆拂長天。行客欲向何處還,曷為捨此而入塵埃間,營營終日不得閒。不如徑住此江上,深山隨處買春田。惘惘我亦厭塵世,欲往從之何由攀。名韁利鎖不可逭,此境雖好難流連。難流連,心茫然。掩君此畫愧君意,燈前坐誦陶公歸來篇。
大雪中騎電動車上班戲題
此雪真為雪,電驢猶是驢。自將詩句覓,不羨有豪車。
我見青山多嫵媚
料青山見我應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