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鸣
秋虫鸣
刚走到楼下,墙根传来秋虫的鸣声,不知在哪丛草中,只觉得不止一只,驻足,有的鸣声细长,如琴弦被轻轻拨动,有的鸣声跳跃,好似水晶滚动,珠落玉盘,也有雄浑粗犷的,颇具沙场秋点兵的气势,这些鸣声高低相和,此起彼伏,正是造化的巧妙安排,夜行时自然多了意趣。
秋日天气转凉,落叶满空山是秋天的事,草际虫吟秋露结也是秋天的事,人的心思在清秋里容易变得沉静。走在有虫鸣的楼宇间,塞满心际的繁思杂绪被无形的虫鸣一丝丝地拂去,四周的水泥丛林变成黑黢黢的山林,矮树的影子婆娑晃动,片刻间,月光如练,虫声如浪,尘心如洗。
周作人有《蟋蟀诗》云:“啼彻檐头纺织娘,凉风乍起夜初长,关心蛐蛐阶前叫,明日携笼灌破墙。”想起幼时与邻家小儿钻于屋后土坡,翻砖弄瓦,石缝里,瓦盆下,均不漏过。拨草静守,屏气凝神,为捉到蟋蟀欢喜异常。彼时,有老者在巷中捧出自家的瓦罐子,闻其声看其须便知对方蟋蟀的好斗与否,然后挑逗它们一番相斗,引来许多围观的人,孩子将脑袋使劲挤进,跟着“嘿嘿”叫好。
孩子们自己捉的,放学归来,也摆开阵势,善战的,抖擞有神采,自己也俨然得胜将军,不善战的,为之懊恼。乡民上集市,为了应时节,细篾编的笼子里装着叫蝈蝈,在人声如沸的街市也显示出与众不同。
把玩虫子的得到趣味,静听虫声的多了感悟。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冷雨敲窗,草虫低鸣,灯下铺展的纸上便多了几行墨迹,那是诗人幽居静坐,端坐在雨和虫合奏的天籁中,窗外树上的果子,在雨中扑扑地落下,柔弱的草虫并未因秋雨的凄清而停止鸣唱,这空灵的声音不断传入室内,秋意便在诗句中弥漫开来,虫声盛,秋正浓,虫声渐渐匿迹,时节已至深秋,流水落叶秋去也,最通透豁达的莫过于心静如水地体味无籁,不悲不喜,并不将感伤溢于言词,清心,静默,抱朴守真,有静水深流的禅意。
乡居的日子不多,留下印象深的不是与人偶遇的寒暄,是晨起稀疏的叶片间早春的鸟啼,稻花香里的蛙声,流水在老柳树下的起伏,瓜棚豆下,各种不知名的虫儿散落的叫声。夜静人散,旷野上一轮明月皎皎,天色深邃朗阔,草木摇落,虫声似乎就在近处,又让你寻不出个究竟,这一声刚想听个真切,偏偏又被另一声取代,躺卧,虫声只在耳西东,随意、任意、恣意,诗情画意,听着心生远意,少了俗意,四壁似乎不复存在,似入梦境,又分明醒着。春花适合共赏,虫声适合独听,虫声让人低回,发人幽思,让我恍惚成了古时篱落下提灯挑促织的顽童。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两千多年前古人尚能体味到的意蕴,今人已很难体会到。吟诗的或许就是一位乡民,对于草虫的习性再熟悉不过,也乐意以此为悦,枕虫声而眠。蟋蟀似乎也是机灵亲近人的,七月还在野外,到八九月间,已然钻进屋宇,藏身于木床下的某个角落。
时光,随草虫们的转移悄然推移。虫声起,虫声落,就是一段不会倒流的光阴。如今,乡民涌向城镇,留下的虫鸣,在哪一截颓圯的矮墙下寂寂的歌唱?
居江南小镇。爱文字,爱草木。安静生活,安静写文。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晚饭花》,已在《散文》《华夏散文》《安徽文学》《北京日报》《新民晚报》《安徽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书评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