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善骁·故友重逢,何止是感叹……
他是一介布衣,但不是碌碌无为的凡夫。他是当年创办《读者文摘》(后易名《读者》)、把期刊带进一个新时代的功臣。
他在《读者》主编位置上坐了整整十年之久,把一部完美的成功之作交给了甘肃人民出版社之后,作别西天的云彩,怀着创业的宏图,走了。
他是我的旧交,但不是相识很久的朋友。他是在我创办国内第一本中外合资《星光月刊》杂志,遇到“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空前困难时,走到我眼前来帮我力挽狂澜的患难之交。
他在《星光月刊》常务副主编位置上坐了仅仅四月时间,终究无法挡住香港星岛报业集团掀起的险风恶浪,没有向我提出任何补偿的要求,带着难言的遗憾,走了。
毫无人情的港方,在单方宣布终止《星光月刊》出版后,拒不发给编辑人员分毫解散补偿费用。几位中方编辑们只好自谋出路,各奔前程,他自然也成了其中的受害者。这是他初到北京后,遭到的当头一棒,其实本来他完全可以免此一难,因为此前诸多杂志社都敞开大门,欢迎和期待这位“国内办刊第一人”前去主持,然而他偏偏选择了《星光月刊》,选择了我。
年轻的编辑们分别被几家著名报刊社抢走,而他的去向呢?没给我什么信息。从1995年至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却始终心潮仍难以平静,不仅对同甘共苦的编辑们衷怀谦仄,更对前来助我的他深感愧疚。
这几天,在写这本空前绝后的中外合资杂志回忆文章时,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老郑,郑元绪!
于是怀着侥幸的心理,拨通二十多年前给我的手机号码,居然来了应答:
“喂!你是谁啊?”
“老郑,我是老谢,还记得吗?”是他!听到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我十分兴奋。
“啊?谢总啊!好久不见了。”
“是啊,我一直牵挂着你,不知你离开《星光月刊》后,工作和生活是怎么安排的?”
“我很好,请放心。这样吧,我约你到一家餐厅聚一聚,我们在见面时细谈好吗?”
“好,我听你安排。”
故人点鸡黍,邀我至酒家。就这样断线的风筝又被系上新线,两个年龄相仿(我大他四五岁)、经历相似、灵犀相通的故友,在一家“一零八道车公庄店”见面了。
一别经年的重逢,除了彼此都已满头堆银彻玉(他说头发早白了,现在是染发,我的经验,染过的头发一停染就变成一座雪山)、满脸丘壑纵横外,面影依然如故,我那副瘦高的骨架几乎没有变形,不过他显得发福了。三十春秋的回忆,滔滔不绝的交谈,我为他单骑闯京都的经历喝彩,更为他早在北京买了房子,而且难得的是甘肃人民出版社不忘挖井人,将他列入退休职工名册,使他的后半生完全有了保障,而由衷地感到高兴,我的一颗悬挂多少年的心也终于可以落地了。交谈从11点半到2点半,不能再坐着不走了,不得不依依惜别。
行前互相交换了礼物——孔夫子送礼,还是书。我赠他一本在《晨鸟之歌》平台上的诗文摘选《十载出版路》,他送我一本任职中国期刊协会《中外文摘》总编辑时,他在专栏《读稿笔记》中写的文章集萃(第二本)——《一言既出》。两本书一比较,我的那本显然相形见绌,因为我是自己一手缝制的嫁衣裳,而他则是正式出版的漂亮新衣。不过我的书中,谈到了他来《星光月刊》社时“相逢何必曾相识”的一幕,以及他在短短四个月中尽职尽力地工作的情景,具有特别的意义。
回家后迫不及待地翻阅他的大作,边看边暗自为他那一篇篇美文拍案叫妙。简短意赅的语言,诙谐含蓄的表达,都是我驾驭不了文字而欲言又止的心里话。清华排名历来居于浙大之上,不曾想到清华理工男的文笔竟也胜于浙大学子。
佳肴的秘诀是调料,美文的精髓是金句。他的散文可圈可点之处,正是善于在文中以寥寥数笔借题发挥,画龙点睛,针砭时弊,笑谈人生。请看他的金句:
世界是纷杂的,盛世从不拒乱。人们惊叹奥运会开幕式上威武雄壮的团体操,更喜爱世博会那喧闹的清明上河图。脚夫、茶客、摊贩、官人各得其所,叫卖声、吆喝声、吹打声、嘻笑声一起入耳。你看,还有两只馿儿在调情!众声喧哗,犬吠马嘶,那才是盛世的模样。
——《纷乱之美》
温州动车事故现场,一家十口从平阳水头驱车赶来。带头说话的男人一遍遍重复:“我只想在被毁车厢切割作业的时候,下去搜寻一下我妹妹的半个头,她的身子已经找到,我们想要一具全尸。”直到最后跪下,他没说一句硬话。官员碍于身份,一直板着脸;但我想,他的心一定也被击中。
——《一下子被击中》
我们生活在许多伟人的阴影中。我尊敬他们推动了人类文明的进程,但这不足以令我顶礼膜拜。他们不乏伟大的人格魅力,但也逃脱不了人性的弱点,都有不可示人的一面;是我们给他们塑了金身,是我们一直匍匐在地。
——《金博士和“一同志”》
遗憾的是,他搁笔了。他的搁笔诚然为时过早,但经历的风雨沧桑,使他不愿再鼓起堂吉诃德的勇气,去对毫无价值的风车之类战斗了。何况堂吉诃德手上还有一支能刺中胸膛的长矛,而自己只拥有一个提不起来的键盘,鲁迅手中用作投枪、匕首的金不换毛笔,也因涉嫌而被禁用了。
我为他的才华未能尽情发挥而感到惋惜。对此,他给我的短信回答说:“回顾以往感慨万端,不愿再踏入是非,便不由变懒了。人生苦短,享受几年平静与安宁吧。世界对我不薄,我也尽心尽力了。”
故友重逢,何止是感慨,还有(或许更多的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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