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9.3分神作,姜文被封杀5年
东京奥运会结束了,多亏了社交媒体,全民参与度非常高。
网友调侃,这届奥运会真累,抗日完了,又抗美,跟历史一毛一样。
奥运期间,一个话题上了热搜#年轻人对日本印象的变化#
小时候跟父母意见相左,觉得全球化了,不应深化仇恨,现在变了,跟父母一致“抗日”。
年轻人对日本的印象变了,但日本一直没变,抗日剧充斥着对日本的意淫,是我们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们。
趁此机会,推荐三部非比寻常的抗日片,每一部都有对日本人的真实描绘,每一部都有某种警世作用。
1.《紫日》
>>>>《紫日》:和平的愿景
2001年上映的《紫日》,一改往日宏大的、生硬的、声嘶力竭的主流叙事,呈现出难得一见的清新面貌。
视角独特、以小喻大。
1945年,抗战结束前夕,东北美丽的大兴安岭林区。
一位中国农民杨玉富(富大龙饰)、一位苏联女军医娜佳、一位日本少女秋叶子,被困林区,为了走出去,只得合作。
他们有当时中日俄三方平民的影子,苏联女军医性格不太突出,更多时候起到中间人和点缀作用。
本片的矛盾,多数由日本少女秋叶子触发,她受过军国主义教育。
令娜佳不解的是,这位单纯、不谙世事的秋叶子,竟数次想置他们于死地。
这位日本少女呈现出奇特的两面,一面纯真,一面充满杀机。
不知不觉中作恶,对救助过彼此,一起共患难的同伴,还能举起手枪。
秋叶子自己都不弄明白,为什么“他们叫我们去杀人,最后是大家来杀我们?”
他们以“正义”之名教导国民杀人,国民深信自己在做一件崇高的事,结果成了人人得以诛之的邪恶之流,为什么?
少女不懂,富大龙饰演的中国平民更不懂。
只会质问,“你一个孩子,为啥弄成这个样子?”
全片对一些复杂问题有追问,却浅尝辄止。
杨玉福,有被愤怒和仇恨逼出来的血性,同时有当时农民的局限性——
善良到愚蠢,保守到无知。
日本少女掉进沼泽,他挣扎过后还是救了她,还愚蠢地将枪口对准自己……
2.《鬼子来了》
>>>>《鬼子来了》:日本兵的两面性
《紫日》呈现了日本少女身上的极端两面,却没有深究下去,这一点倒成了姜文穷追不舍的问题。
1982年,姜文在中戏上学时。
班上来了一拨日本留学生,他们温文尔雅的面貌和抗日电影里的日本兵大相径庭,这让他很困惑。
带着这个问题,他听了很多抗战亲历者的讲述,包括后来去日本学习,看《菊与刀》(美国文化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创作的文化人类学著作)之类的人类学、社会学著作,渐渐能把这两类形象重叠到一起。
其实他们就是一回事,只不过是不同环境下的两种变体而已,这让姜文毛骨悚然:
一个温文尔雅的日本人很容易变成一个我们印象中的日本兵。
电影《鬼子来了》,也成功把这两类形象融合在几个日本兵上身上,融合得严丝合缝。
《鬼子来了》于2002年在日本上映,日本的雅虎评分高达4.38(上4分就是口碑佳作)。
主演香川照之说,日本人认为,这是一部相当了不起的电影,对日本兵的刻画相当真实。
《紫日》里杨玉福反复控诉的“你们凭什么来我们这儿杀人”,《鬼子来了》里饰演小队长酒冢的泽田谦也曾解释:
“其实调整一下思路去想,我也是被害者,如果我不去杀人,我就不能回故乡。所以我现在能想像当年的军国主义为什么能成功地组合成一个战争机器,因为军国主义宣传了一个虚幻的'正义’。”
这个虚幻的正义,有让自己的国民信服的伦理基础,但却让别国愤怒万分。
《菊与刀》里写,日本各个领域都有十分周到的等级划分,国民感到“安全”,是因为视等级制为合法。
日本的错误在于,企图把他们特有的这种“安全”的公式,推而广之到整个东亚,而没有意识到等级制是绝不能输出的玩意。
日军带着他们自以为的“正义”,却发现占领国的人根本不欢迎他们,十分吃惊,“日本不是给了他们一个地位了吗?尽管很低,但总是整个等级制中的一个地位嘛;等级制,对底层的人来讲,不也是很理想吗?”(《菊与刀》)
但在我们看来,把侵略当恩惠,简直狂妄至极、恶劣至极。
看过《鬼子来了》的观众,可能会对日本俘虏花屋小三郎的反复无常印象深刻。
花屋在挂甲台村当了俘虏,他感到莫大的耻辱,试图用言语激怒村民,让他们把他杀了。
一开始言辞激烈,视死如归,但很快露了怯。
有一幕场景,花屋一边说着想死,一边去撞木头。
翻译官拆穿了他的把戏:
“装啊!指定不想死,想死撞木头干啥?咋不撞石头呢?石头有尖!妈了个巴子的!”
我们在很多影视剧里看到日军动不动切腹自尽的,看起来好像很“英勇”。
姜文一直强调他们很狡猾,其实没多少切腹自尽的。
与中国的“乐感文化”不同,西方是“罪感文化”,日本则是“耻感文化”。
受“罪感文化”约束的人们,会因做了一件不良的事而感到懊恼、有罪。
受“耻感文化”约束的人们,只要不良行为没有暴露在社会,就不必懊恼。
他们十分注意社会对自己行为的评价,推测别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并针对别人的判断而调整行动。
比如《鬼子来了》这一幕。
经常在村口给孩子发糖的野野村,最终挥刀向孩子砍去,是被酒冢的话所激。
在野野村看来,酒冢嘲笑他“如同小毛孩的阿姨一样”,他感到羞辱,要洗刷“冤屈”。
日本十分看重“对名分的义理”,就是使名声不受玷污的义务。
日本人“把对名誉的敏感看作高尚理想的一部分”。(《菊与刀》)
日本历史故事里有个主题:凡受辱必报复。
尤其对侮辱家庭名誉、国家荣誉的,会被视作污秽,必须通过申辩洗刷干净,否则犹如不能恢复清洁或健康。
《鬼子来了》花屋翻脸,酒冢彻底变疯前,有一段对话。
六旺:“哎呀,看把你给吓的,别怕,别怕!
酒冢:“你觉得我害怕了”?
六旺:“那可不,你啪啪啪地放枪,你嗷嗷嗷地骂人,不是怕是啥……把心装进肚子里啊,千万别怕”说着摸酒冢头,拍酒冢肩膀。
六旺说中了,酒冢害怕了。
那时日本已投降,他们是败兵。如强撑的纸老虎,自尊心脆弱得很。
即使酒冢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村民,最终导向那场残忍的屠杀,还是需要有层层情绪铺垫、推进的。
日本兵,在我们的抗日片里,无论拍得怎么邪恶变态,老百姓都不会觉得过分。
《鬼子来了》的特别在于,即使对日本兵这种恶贯满盈的反派,也不会把他们塑造成天生的罪人。
而是人物的行动逻辑,处处有背后的文化动因和深层民族心理。
这是对历史的尊重,对抗日先辈的尊重,更是对历史的反思,对后世的警醒。
《鬼子来了》里有个戏剧性转变。
酒冢最后成了国民党的俘虏,表现得非常温顺、忠诚,听话地当刽子手,让花屋用刀砍掉了马大三的脑袋,也是讽刺。
这么顽固不化的人,为什么能这么快转变?这让盟军很费解。
《菊与刀》里做出了解释,被俘的日本人,已经丧失了名誉,相当于一个“死人”了。
既然从前的一切已经逝去,那就很自然地选择另一条路。
对于日本人的矛盾性格,《菊与刀》作者本尼迪克特研究了日本的儿童教育发现——
六七岁之前是放纵教育,之后开始严加约束,所以不管日后如何训练,他们的潜意识里始终保留着儿时“不知耻的自我”。
教育的不连贯,导致行为的矛盾,形成性格的二元性,于是本尼迪克特写出了这段非常经典的评价——
“日本人生性极其好斗而又十分温和;黩武而又爱美;倨傲自尊又彬彬有礼;顽梗不化又柔弱善变;驯服而又不愿受人摆布;忠贞而又易于叛变;勇敢而又怯懦;保守而又十分欢迎新的生活方式。”
姜文在拍《鬼子来了》前,专门研究过日本和日本人,才看到他们身上的极端两面,才拍出一部连日本人看了都信服的作品。
当然电影对中国国民劣根性的反思之深刻,不亚于对日本兵的认识,但跟主题无关,就不多讲了,有一点必须指出来。
辜鸿铭曾说,中国人身上有其他民族都没有的一样东西,那就是温良。
但是面对侵略者,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残忍。
3.《赛德克·巴莱》
>>>>《赛德克·巴莱》:隐秘的文化入侵
电影根据历史上真实的“雾社起义”改编。
1930年10月27日,台湾赛德克族首领莫那·鲁道,在被日军压迫三十年后,忍无可忍,带领全族发动起义,以失败告终。
为什么要提这部电影?因为里面有一点值得和平年代的人警惕——
文化入侵。
在莫那首领忍辱负重的30年里,日本文明对赛德克文明进行全面侵入和征服。
赛德克族的部分年轻人接受日本的教育,说着日语,穿着日本衣服,俨然成了地道的“日本人”。
像莫那首领质问的那样:
“你将来要进日本人的神社,还是赛德克祖灵的家”,你身上流的是日本人的血,还是赛德克族人的血?
这位年轻人劝莫那,我们不必再靠猎杀过日子,这样文明的生活不好吗?
莫那反问他:什么叫文明?男人被迫弯腰搬木头,女人被迫跪着帮佣陪酒,我这个头目每天醉酒,假装看不见听不见……
妇女被强暴,一根木头比人的命贵重,再过20年,孩子全变成日本人了。
莫那预感到灭族的危险,他举起反抗的义旗,大声疾呼:
如果你的文明是叫我们卑躬屈膝,那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野蛮的骄傲。
赛德克·巴莱,意为真正的人,真正的英雄。
为了图腾,为了不屈的族魂,反抗到底。
和平年代的文化入侵,不像电影里那么直接、强势,它间接隐秘地输入,让人在无意识下接受其文化的影响,潜移默化中指导着人的思维和行动。
举个例子。
戴锦华老师提到,80、90年代之交,中国开始形成全球最大的地下盗版VCD、DVD、CD市场,国际唱片工业不断打击中国盗版市场,但国际电影公司却鲜有抗议的。
“我以为这间或是好莱坞的策略之一,凭借各国的盗版市场为好莱坞养育一代以上人的电影趣味,甚至这也带有某种意识形态意图。”
好莱坞借助电影输出美国价值观,让现在的我们来看,再明显不过了。
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侵略”,几乎是不可逆的,但打铁还需自身硬,不待扬鞭自奋蹄。
姜文拍《鬼子来了》想让观众明白,如果想避免那段不愉快的历史,除了过嘴瘾还有什么办法?
灾难纵然可怕,更可怕的是灾难过后,我们不能深入地研究和总结这场灾难的根源。
拍《鬼子来了》时,姜文去了趟日本,在卖武士刀的店里,看中了一把400年的刀,可惜是文物,不能买。
随同的日本人问姜文,为什么对那把刀这么感兴趣?
姜文说:
这把刀曾经给中国人带来过恐惧,摆脱这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刀攥在自己手里,和我的手心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