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
文/刘腊八
2012年底,山西师范大学副教授常艳,一篇长达12万字长文《一朝忽觉京梦醒,半世浮沉雨打萍》揭露一桩丑闻,引爆网络。
当时的常艳在中央编译局做博士后研究,为了自己的前途,加之对风流倜傥、才华出众、荣誉加身的衣俊卿(中央编译局局长 副部级)的崇拜,看似偶然又实属必然地成了衣局长的情人。
在那12万字的长文里,常老师和衣局长有过林间漫步,深情拥抱,心犀相通,灵魂颤动......
但很快,他们翻脸了。
原因是,官运亨通、风流成性的衣局长不止常艳一个红颜挚友,而在官场的明争暗斗中,越陷越深也越来越边缘化的常艳,渐渐被衣局长疏远,成为圈子里的一枚弃子。
之后,她把这段往事全盘托出,写成长文在微博发表。
尽管事后她一再澄清,自己写的只是小说,但里面过于真切的人物与事件,令她的说辞颇有画蛇添足之意。
于是,中央编译局对她进行退站,她的博士后研究终止。山西师范大学虽然没有开除她的公职,但此后经年,再也没有给她安排课程。
身为中央直属机构副部级领导干部的衣俊卿,则被免去中央编译局局长职务,从此在万众瞩目、人人敬仰的会议中心C位,彻底消失。
中国官员十个出事的里面九个有情妇,且相当一部分是因为情妇反水。那些色胆包天,贪得无厌又没能力摆平女人的官员,最终会招致毁灭。
男女之间那点事儿有多大?
大到可以引发一场特洛伊战争,改变一段历史的走向,可以撂倒一批金字塔尖的权贵,引发一场血腥的政变。
男女之间那点事儿有多小?
小到可以几分钟解决一次需求,然后穿上衣服走人,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梦里:
绿绿的草地,蓝蓝的天,知了叫个不停。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奋力掰开一个小男孩的手:“谁让你偷出来的?这是我姥爷留给我的!”
男孩比女孩矮半个头,4、5岁的样子,他的手此刻早已被掰开,手心里是一块儿通体半透明的乳白色花篮造型石笔。这花篮石笔雕刻得极精致,一朵朵花儿栩栩如生,形态各异!虽闻不到花香,见了,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触摸那傲然的美。
小男孩哇哇大哭:“是我奶奶给我玩的!不是我偷着拿的!”
小女孩一把夺过石笔:“胡说!我姥姥不可能给你,因为这是我姥爷留给我的!他最喜欢我了,管我叫大老虎眼!你呢?小眼儿叭喳的丑八怪!”
可能是最后这句丑八怪刺激到小男孩了,他追上已经走到石子路上的小女孩,想要抢那石笔。他边哭边嘟囔着:“我也要!这是我奶奶给我的!你还给我......”
小女孩不耐烦了,飞起一脚踢在男孩肚子上,骂道:“你要,你要它干吗?你会画画吗?”
小男孩一个屁墩儿坐倒在石子路上,哭得更厉害了。他奋力爬起来,想再来抢石笔!
小女孩于是更加不耐烦:“我摔了它也不给你!”她举起石笔掷向小男孩,那花篮在小男孩面前的石子路上摔得四分五裂…… ......
茉小蜗惊醒了:自己有多久没做过这个梦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其实总想问问小石头,他那次哭得杀猪一般,究竟是因为被自己踹的疼了?还是屁股被石子路硌到了痛的?还有,那块雕刻精美的石笔,真是可惜了!还有还有,她想起在自己小的时候,姥姥、舅舅、舅妈、那些大人们常说她,茉小蜗这丫头忒拔尖儿!她得不着的东西,别人也甭想得着!你看她那些个玩具、小蹬车、花头绳,她愣是弄坏了也不给别人儿......
茉小蜗打个哈欠,思绪渐渐蔓延回来,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忍着没吃安眠药,又失眠大半宿!中午下班回到家吃了三粒佐匹克隆,结果睡到现在,总共才睡了三个多小时!妈的!是现在药效低了,还是自己有抗体了?一片安眠药就管一个小时是吗?
她记不清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失眠的,反正她是再也找不到入睡时的那种感觉了。
正常入睡就好像是人在一个洞口,慢慢坠入,那是一种有层次的下陷,在下陷的过程中,梦境层峦叠嶂。有时还能依稀望见以前的梦境,或是早已经淡忘的事情,一层一层全是梦,它们仿佛真实存在过,是重重叠叠的时空,是一生又一生的交错,是无休无止的轮回,没有尽头......那种时刻是欢愉的,人继续往静谧中陷去,深入其中,直到一片祥和,呼呼大睡。
而茉小蜗现在的感觉就是,明明哈欠连天,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洞。好容易看见了洞口,刚想钻进去,一瞧,被磨砂玻璃封住了!眼巴巴望见里面模模糊糊的情形,却进不去,数羊、祈祷、听安眠曲,一律没用!睡不着就是睡不着!那就吃药吧,吃完药也就忘记是从什么时候掉进那洞里去的了,更省略掉了过程中那层峦叠嶂的美好。药劲儿一过,人就醒了,经常吃安眠药的人,醒得特别快,醒了之后更难睡着,连那洞在哪儿都找不到了。
安眠药给人的强势睡眠,是人造的,是不真实的。这睡眠太过整齐,像是被切割好,然后五花大绑在人身上的附属物。从迫不及待地进入睡眠,再到迫不及待地醒来,感觉像是刚刚走了一晚上的夜路,周身无力。
茉小蜗慵懒地拿起手机,微信没动静。她想起佘东君上午已经说过了,今天是周五,他得去接送孩子上培优班,周末休息在家就更不可能联系了。
想到这儿,她索性坐起来蜷缩在沙发上,一边划拉着屏幕翻看上午和佘东君的聊天记录,一边按遥控器打开电视,演的是“老片重温”86版西游记,师徒四人过火焰山那集。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小时候简单分明,看影片只表浅地看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看的是神仙妖怪、正邪斗法。随着年岁渐长,阅历复杂体验增加,看的则是细节,是世间的种种纠葛,是每一个画面、每一个人物、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对白隐含的喻意。
这集里,那玉面狐狸有百万家私,无人掌管,两年前访着牛魔王神通广大,情愿倒陪家私,招赘为夫。牛魔王有家有口,生活稳定,夫妻平淡。现今添美色相伴,又有钱物补贴着,他何乐而不为?可怜玉面狐狸跟了他,不得不背负一个“小三”的坏名声,还倒贴许多钱财进去!她图个什么?平生所求不过是爱这丑牛,得些欢愉,安逸一世罢了!
平日里,老牛跟她玩玩丹书、赏赏花草,做些个你侬我侬、小情调儿的浪漫事。毕竟,玉面狐狸不仅漂亮,还颇具文才。相比喜欢舞刀弄枪的铁扇公主,他自然喜欢和玉面狐狸在一起。
但是,等遇着真章儿,就满不是这么回事了!
第一处,玉面狐狸在外面赏花,被毛脸雷公嘴的孙悟空吓了一跳!她以为孙悟空是铁扇公主派来的,回到洞府,气不打一处来,怒喷老牛:“我因父母无依,招你护身养命。江湖中说你是条好汉,你原来是个惧内的庸夫!”
牛魔王陪着笑,好言好语哄了几句,随后便为媳妇说起好话来:“我山妻自幼修持,也是个得道的女仙,却是家门严谨,内无一尺之童。”言外之意很明显:我媳妇是正经修道的女仙,跟你不一样。她绝不会让野男人来找麻烦,你可别冤枉了好人!
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所以,这老牛一边恋色,一边派人给家里贤妻送去许多金银珠宝和绫罗缎匹,还年供柴,月供米,让贤妻自自在在地享用。当然,这些都是从玉面狐狸那百万家私中拿出来的。
那老牛的贤妻铁扇公主呢?开始还有些醋意不甘,后期也就想通了,毕竟老夫老妻了,什么情啊、爱啊的,不过是婚姻的一小部分,算不得什么!真金白银落入囊中才是正经!于是,铁扇公主顺理成章地笑纳了这一切:也罢,权当男人出门打工去了罢!
可见,老牛夫妇俩已经达成了不可为外人道的默契。如果不是唐僧师徒过火焰山,三人之间的这种平衡,基本不会被打破。
电视剧接着往下看。
牛魔王原本不打算追究孙悟空的过失,虽然他导致他们一家三口难以团聚,可老牛毕竟是男人嘛,总归理性,不会像铁扇公主一样。况且,红孩儿是跟着观音菩萨修行去了,总算好事一桩。至于惊吓到玉面狐狸那事儿,道个歉也就完了!所以他慷慨地说:“既如此,我看故旧之情,饶你去罢。”
但是,当他听说,泼猴因借芭蕉扇欺负了铁扇公主时,他瞬间变脸!睚眦欲裂,登时把结拜兄弟视作死敌,不管不顾动起手来!
孰轻孰重,孰主孰次,是一目了然了。
情人纵然风情万种,却始终无法与媳妇同日而语。情爱之外的差别,最容易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下现出原形。
最终,玉面狐狸在这场大战中香消玉殒。究其原因,是取经团队成员、各路保驾护航的神仙出手相助。老牛寡不敌众,忽地掉头一转,直冲着积雷山摩云洞而去。
这就值得玩味了.....
他怎么不往铁扇公主的翠云山去?
他把劲敌引到摩云洞,等同于把危险也引了过去,为铁扇公主避开风险,拉着玉面狐狸来一同面对灾祸。
玉面狐狸哪里知道老牛的心机!她调兵遣将去助男人一臂之力。结果,落败之际,老牛丢下玉面狐狸独自逃命,全然不管玉面狐狸法力低浅,根本抵抗不了几个回合!果然,摩云洞很快被毁于一旦,玉面狐狸被猪八戒一耙毙命,众妖死的死、散的散......
她从未觊觎唐僧肉,从未做过丧尽天良的事,更没有想得道升仙的野心。她唯一的非分之想,只是那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为此,舍了钱财,担了骂名,葬了家业,丢了性命。
牛魔王和铁扇公主都没死,穷途末路之时,铁扇公主挥泪道:“大王,把这扇子送与那猢狲,教他退兵去罢!“
牛魔王却说:“夫人啊,物虽小而恨则深。你且坐着,等我再去和他比划!”
此时,夫妻二人同仇敌忾,早就把出轨那点破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看到这儿,茉小蜗心想:假如要抢扇子的是玉面狐狸,想必这头丑牛也定会倒戈相向,跟他媳妇商量好一套计谋出来,挖好大坑等着情人往下跳吧……
她似乎看到了许多俗世夫妻的影子,平日里貌似两两嫌弃、互看不爽,其实是密不可分的整体,一旦赶上大是大非则毫不犹豫地钻进一个战壕里。什么情啊、爱啊、心肝宝贝儿的......算个什么?没什么不能舍弃。
茉小蜗懒懒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树梢洼底一派碧色绵延,清艳柔美。而电线杆上的几只缩头麻雀,此刻正抓住电线随着料峭春风起伏摇摆。所有季节里,茉小蜗最不喜欢春天。生机盎然或万物复苏,都抵不过颠三倒四令人生厌的气温变化,这是一个混乱的季节。
跋,动词。形容把腿足部往上抬起。
此刻,佘东君从培优班接回佘阳,爷俩刚进家门,就见蔡艺仉阴沉着脸盘腿坐在沙发上。佘东君心想:不好!又是要干仗的节奏!
果然,蔡艺仉见佘东君回来,立即眉头一皱,三角眼一翻,尖着嗓子喊:“我这两天加班没回家,你他妈都给闺女吃的什么?冰箱里连片儿菜叶都没有!你就没做过饭是吗?你天天叫外卖是吗?”
“这两天我们单位也竟是事儿!要给局长做汇报......”
“我去你妈的!蒙谁呢?你以为我不是干这行的?都他妈一个系统的,我能不知道你工作忙不忙?你丫挺的是不是又忙着撩女的呢?”
“你可别胡说啊!我也四十多岁半大老头子了,我撩谁啊我......”
“撩谁?你单位那个苦瓜脸!大晚上还给你打电话哭,诉苦,哭什么哭!她跟你哭的着吗?!还有那个矮矬子,叫什么来着,一脸横肉那个,长得跟他妈猪头似的那个女的......我X你妈的!想起来,我就生气,你是破鞋专业户啊?专门跟离婚女人搞?你当我忘了,你丫挺的六.一儿童节还给人家发红包说:“节日快乐美少女!”......
蔡艺仉越说越激动,噌地站起来,又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拍着胸脯、踢腾腿,嚎叫:“我X你妈的,要是再有一回,让我知道了,我拿刀剁了你丫挺的……”
佘东君在单位号称“妇女之友”。他确实有个毛病,爱跟女同事逗,按他自己话说,就是暧昧成瘾。去年六.一发红包,他其实给好多女的都发了,本来是想把红包记录都删光,结果正删着,有人找他签字,然后又有别的事,一忙起来就给忘了,落下那两个女同事的没删完。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后,被老婆翻手机,查到了。当时她就闹的天崩地裂,非要打电话问那两个女同事怎么回事,最后佘东君好说歹说,算是给劝下了......不然,今后自己这处长的面子可往哪儿搁啊!
如今,这事都过去快一年了,她又折腾出来!唉!其实,她每次找茬儿吵架,统统陈芝麻烂谷子、新错旧错一起算!他都习惯了!
总之,一切凭她心情。她不高兴了,小事也是大事,没事也能找事儿!
他想起,闺女还很小的时候,她就经常因为一点小事,不管不顾地大吵大闹、大嚷大骂。别人通常都是骂几句、发泄一下,就过去了、就消气了。蔡艺仉正相反,她是越骂越起劲、越骂越生气,经常发展到动手的地步。
有一次就是,她骂得激动了,顺手抄起板凳砸他,还有一次拿雨伞抡他。对了,还有一次,他带闺女出去旅游,闺女有两条内裤,他忘记给洗了,回来被她翻腾出来,直接拽到他脸上,又跳着脚的骂!她骂人有个特点,每次必须带上他母亲……那次,他生气了,不哄她、不求她!腾地站起来走到卧室去,把门反锁上!她气疯了,边骂边跳起来把卧室门踹了三个洞……那次,闺女吓得哭差了声儿!他心疼闺女,只得服软。
唉,想想,当年没孩子的时候,她乖着呢!他说什么是什么!生完孩子,马上变了个人!
唉,谁让自己当初贪图她家的条件呢!自己靠知识改变命运,考到这一线城市的公务员,娶了她,至少能少奋斗十年吧!
唉,或许早看清她的品性就好了!想想,她之前搞过那么多对象,那些男的不是嫌她长得丑就是嫌她野呛无调,都是人家甩她,没一个是她甩人家的。有一个还是同系统工作的男的,父母是教师,人家跟她分手后,她把人家父母骂得狗血淋头,说什么:教师家庭都抠儿、舍不得安热水器、用脸盆滴答着偷水洗澡,教育出来的男人都是妈宝男、窝囊废……那都没见她提分手,最后还是人家不要她的。
唉,或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反抗,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变本加厉了?不对,没用!想想,自己也不是没反抗过,有一次他为了增进感情,准备下班后陪领导玩牌。中午跟她说这事的时候,她心情好,欣然应允。结果,晚上她心情突然不好了,抽疯,打电话让他必须10分钟到家!他没理会,觉得她不懂事。没想到,不懂事的还在后面,她竟然直接给那个领导打电话,嚷嚷:你不是佘东君的大哥吗!你不是他领导吗!我告诉你,如果他10分钟不到家,我马上110举报你们赌博!......那可是五条禁令正严的时候,她这一出儿,差点儿把那个领导给吓尿了!佘东君乖乖跑回家。事后,领导语重心长地跟他说:怎么还威胁上我了……你以后还是处理好家里的事吧!
唉,或者没孩子,也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吧!自己现在体制内混的不错,她呢,“蔡疯子”、“神经病”的外号人尽皆知!大不了一拍两散,离婚!相信也没人说自己的不是!离婚后老死不相往来,马上又有新的感情代替,人来人往,谁还有空记得谁啊!可,再一想,也不行,他忽然记起前年干仗时,她嫌他哄自己慢了,居然拿出一个小本本要去纪委告发他!那个本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他这些年送礼、收礼、行贿、受贿的时间、地点、人名、方式......他当然知道,她这样做对谁都没好处,但是,保不准她抽起疯来不管不顾,到时,后悔也晚了!
操!
总之,一切都是假想,都是伪命题,都是或许、或是、或者......
而实实在在的,是眼前的蔡艺仉,她正坐在地板上捶胸顿足地叫骂着。
佘阳嘟囔一句:“妈妈你这样像个泼妇……谁会喜欢你啊!”说完就溜进书房去了。她已经十三岁了,多少算个大姑娘了,况且,她也早就习惯蔡艺仉这幅模样了。
佘东君挺佩服闺女这心态的!不过也是,这么多年,要受刺激早受刺激了,闺女小时候,还不会说话那会儿,蔡艺仉就这德行!
眼瞧着到了晚饭点儿,再由她折腾下去,还吃不吃饭了!硬来不可能,人都有惯性,十多年的时间,让她横惯了,他也怂惯了。
唉,息事宁人吧!
佘东君走过去,想拉起蔡艺仉。他弯下腰,手还没伸出去,就被蔡艺仉凌空抬起一脚,蹬了个笮笮实实!
她继续踢腾着,骂他:“这半天了,你刚想让我起来!”
每次看着她这样,他脑子里总是蹦出:跋扈,这个词。
跋,是动词,形容腿足部往上抬起,就像她现在踢踹他。
扈这个字,比喻跟随,就像她现在一脚接一脚地轮番踢踹他。
跋和扈两个字合在一起的意思是:独断专行、蛮横暴戾,就像她一直以来的样子。
多么生动!多么形象啊!
想到这儿,他扑哧笑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笑。
他却知道,她持续踹他,是嫌他认怂认得晚了。于是,跪在她面前,可怜巴巴儿说:“我媳妇坐地上不起来,我就跪着陪着!”
佘阳趴门缝看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凭经验,她知道蔡艺仉闹得差不多了,该到自己出场了,于是欢快地跑出来:“我肚子饿的咕咕叫!吃什么呀?”
“你看看你,还敢出来?都是你这个小家伙,嚷嚷我做饭难吃,哭着喊着吃披萨、汉堡包!现在你妈怪我不给你做饭,罚我跪着呢!你说咋办?”佘东君赶紧找台阶下。
“你就是没我妈做饭好吃!咋了?”佘阳还挺配合:“妈妈,我饿了,你俩赶紧起来做饭去!”
...... ......
蔡艺仉做饭,佘东君择菜洗菜、打下手兼饭后刷锅洗碗、收拾厨房。
晚饭后,蔡艺仉心情大好:“老公~你收拾完了,陪阳阳写作业、辅导功课啊!我遛弯儿去了!我要继续锻炼减肥~拜拜,么么哒!”
其实,她每餐几乎不吃主食,晚饭统共就吃了几口菜,这点儿热量根本不需要每晚再出去遛弯儿减肥了吧?又一想,管她呢!她不在家,自己也能清静清静:“去吧媳妇儿~别管了,有老公呢!”
“哦了!我要坚持坚持、再坚持!美丽绝不存在于侥幸!”
...... ......
佘东君在闺女写作业的空当儿,拿起手机,他点开微信,想看看茉小蜗有没有给他发私圈。果然,2分钟前有一条:
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是失去自我的时候。你会因为爱,放弃一些原本很坚持的原则。
是这样吗?佘东君一阵恍惚:若,茉小蜗是这样。那自己在婚姻里如此失去自我、如此放弃原则,也是因为爱吗?自己还爱蔡艺仉吗?或者,自己爱过她吗?自己当初也交往过好几个女朋友,甚至刚跟蔡艺仉交往时,上一个女朋友还没分手!只是她们的物质条件都不如蔡艺仉好,所以想办法甩掉了......自己又爱过前几任女朋友吗?不知道......
佘东君的思绪渐渐拉长,他想起以前在基层站里时,和曹师傅去外地出差,当地接待还在宾馆给他们安排过几次特殊服务,不过,没感情的那种ML没啥意思,小姐也没啥新鲜把式,几分钟就结束了。但那时候年轻啊!好奇心重,寻思着是不是小姐们都这两把刷子?结果勾上了瘾,回北京后在辖区也找过几个,有感觉不错的,还互留了手机号,当然,是另外一个号,这事绝不能被蔡艺仉发现!
那时候,站里配宿舍是一屋仨人,一个叫榭扫,另一个叫王安,王安人特别老实,话少、不勺叨,从不掺合事。榭扫呢,是个骚浪男,花心爱玩。也幸亏有他,跟自己互相打掩护……后来自己一路高升,早就不跟榭扫在一个单位了。
到是王安,前些日子来局里办事,大中午的碰见了,约着吃了个饭。没想到,他到这岁数,是啥都敢聊,他说:“其实那会儿,我挺羡慕你和榭扫的。我这大半辈子,就有过我媳妇一个女人。年轻时有色心没色胆,怕媳妇发现、怕影响仕途,后来没混上去,岁数也大了,那方面功能也不怎么行了。前些日子咱们系统体检,查出慢性肾炎、前列腺肥大......”抿了口酒,又说:“我现在是后悔不迭呀……”
佘东君听着,乐的前仰后合:“你以为我和榭扫容易吗?活这半辈子,快被女人折腾掉半条命了!你是竟瞧见贼吃肉,没瞧见贼挨揍!”
王安又抿口酒:“折腾归折腾,反正你俩是够本了!”
佘东君大笑:“动荡是我的命,就像遗憾是你的命一样!”
想到这,佘东君又忍不住笑起来,一辈子这么短,都说没经历过的那种人生总是好的。可我们愿意做谁呢,想想还是更愿意不留遗憾。
“爸爸!你傻乐啥呢?”佘阳夺手机:“我这道题不会,你别玩手机了,快帮我看看!”
“先把会的题做完,不会做的留着!待会爸爸一块儿给你讲!”佘东君说完,赶紧配个向日葵的图,给茉小蜗发了一条私圈:
亲爱的蜗蜗,秃秃不会让你失去自我,也不会让你放弃原则!我们一定会有在一起的一天!等孩子长大了,这个家也就不需要我了,那时,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请你相信秃秃!也许那一天会很漫长,但是,请你一定坚持。我爱你!
一会早点休息,周末在家要乖乖吃饭饭,要开开心心的!周一就能见到秃秃了,秃秃陪你吃午饭!
爱你,漂亮的小蜗牛,我永远的向阳花!
茉小蜗每次看到佘东君给她发的私圈都忍不住想笑,文笔稚嫩,还总喜欢沾染点儿西方文学色彩:什么我永远的向阳花……让茉小蜗忍不住想起加缪的日记:山茶花压垮我们的桌子......
其实,早在几年前,还没有和佘东君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他对她的特殊好感,那是属于女人的第六感。
起初,他约她的时候,她是抗拒的,她并不想涉足婚外感情,作为成年人,她知道那是危险的,是不可碰触的。
但是后来,却沦陷了,把这个原则破坏了。
就如同,现在我们身边很多人都有大家心知肚明,却只可在背后八卦不可摆放到台前来说的婚外关系。而这些关系里的男女主角,刚开始的初心大概都是有底线的:婚内不出轨,要么就离婚。
但直到某天,遇到一个人,把这个原则破坏了。
这种关系里,有些人是目的明确,需要性或者需要对方的一点关怀就够了。有些人是迷恋自己的柔情有被接纳的地方,有些人是为了在事业上或经济上获利。以上这几种,都不会形成依赖。怕的,是爱上了,并且太依赖这份爱,这个时候是在慢慢放弃自我的时候,其结果就是把自己烧成了灰。
每一个人从每一份感情当中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不一样。一段感情的发展,也是没有办法去预计的。刚开始,你可能觉得这个人很不错,相处很开心,可以试着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但是后来一步步发展,爱上了,然后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一步步退让,最后形成了依赖,依恋,然后想要更多。
茉小蜗不是不自责,不是不担心。存在于这样一种关系里,她愧疚,也害怕。
可是,她不能提离婚,如果她离婚了,那意思是不是也要他离婚呢?茉小蜗总觉得这样一来,好像自己是在逼他离婚似的!不好。
所以,她只好动不动就跟他提分手。他有一丁点儿令她不满意,她就提分手。
可是,每次只要她说分手,他总有各种甜言蜜语,总有办法挽回。他一遍遍给她发微信、发语音!她删他微信,他就一遍一遍地加她,给她打手机、发短信!她又把他手机号码拉黑,他就换单位办公室的座机给她打,她一听是他,挂断。他急了,开车去她上班的工作站找她!有一次,她没在,他直接推门进去,问和她在一起工作的老同志:“茉小蜗在吗?她去哪了?”
惊得那个老同志在事后说:“那不是佘处吗?以前XX站的二把手,我认得他!他怎么来找你呀?还急吼吼的,我的天啊!你不会犯什么错误了吧?!”
...... ......
后来,他终于找到她,两人进到车里,他一把抱住她,说:“我以为这次真失去你了!你别跑!别跑!别让我找不到你!我不放手,我宁愿被截肢也不放手!答应我,以后别再说分手了,行吗?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你也别离开我,行吗?蜗蜗!”他的眼泪滴在茉小蜗的脖子窝儿里,他说:“我不敢耽搁,我必须马上找到你!我怕时间长了,你会忘记我!”
茉小蜗扑哧笑了,给他擦眼泪,说:“才两天,你以为我是健忘症吗?”
“可是我怕!”佘东君摘下眼镜,两只眼睛泪光闪闪,细长深邃。
“对不起秃秃,我总是闹腾你......”
“我不怕你闹我!只要你别离开我!”佘东君抓住茉小蜗给他擦泪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知道吗?我宁愿你闹腾死我,也不能让你忘记我!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事,就是你忘了我......”
那时候,茉小蜗觉得,佘东君是真的爱她!工作日,他每天早晨送完孩子都会发微信喊她起床,道早安,中午只要有空就会和她一起吃饭,每天晚上都会发私圈说晚安。每次约会,他都会把她送到楼下,看着她上楼......这么小的地方,同一个系统,他都不怕被熟人看见。
其实,人最终的选择,还都是回归到自己的内心:因为爱着,所以不愿分开,所以不会分开。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无论自己跑多远,他一找,就能回来。那么,就这样吧!就这样在一起吧。
他以为,他把她吃得死死的。
如果非要把这种关系冠以爱这个字的话,自己无疑是爱她的,虽然被自己爱过的女人很多。
她每一次要离开,他都心急火燎地求她回来。是真的离不开她吗?还是生活太平淡无味了?他自从分站调去局里的清水衙门,凭空生出许多时间,精力多到无处打发,每一天都是枯燥重复的一天。而她的存在,让他的生活增添许多色彩!用他自己的话说:太美好了!人到中年居然还能开始一场轰轰烈烈地恋爱。
越是恋爱经验丰富,越懂得如何捏住对方的七寸,让每一个和他在一起过的女人都觉得自己足够被宠爱,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也会一步一步愈陷愈深,不愿离开。
他知道,她不会逼他离婚,她是要脸、要强、爱情至上的一个人。这样一个人,打死她也不会做出撕破脸皮、让他难堪、逼他离婚的事。他也从没想过离婚,婚姻和婚外情不一样,婚姻涉及到孩子、经济、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各种捆绑、身后的家族利益,是根基。而婚外情,不过是因爱慕而生,由性链接,再到逐渐变淡,是精神享受的一个过程。
自己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精神享受,去舍弃根基呢!
虽然与蔡艺仉的婚姻并不完美,但对他来说,婚姻从来不能靠贤惠与和睦取胜,婚姻是靠利益取胜的。当利益凌驾于感情之上,他更多地是基于对自身利益得失的考量,只要他的名声前途、生活水平还在婚姻的射程范围之内,就算玩得再美、再潇洒,他也不会去想离婚这两个字。
但是,他一定要给茉小蜗一个念想:我的婚姻并不幸福,我在等孩子长大,等她上了大学,等这个家不需要我,我就会离开这里,和你在一起,组建一个咱们的家!
正因为茉小蜗不提离婚、更不逼他离婚,他才敢这样放心大胆地、三番五次地强调给她听,目的是证明他对她是认真的、证明他在这段感情里认真且深情。反正离孩子上大学还有N多年呢!这么多年,他和茉小蜗早就两看生厌,互说再见了吧!即便不是这样,到时也会有新的借口不离婚。
茉小蜗曾跟闺蜜筝筝说起这事,筝筝说:“如果你流露出一丁点儿希望他离婚的意思,他就再不敢这样说了!你信吗?”
都是成年人,谁又比谁傻多少呢。其实茉小蜗心里是明白的,不过嘴上随口问:“这么确定?”
“废话!你越不提,他越敢提,还他妈提起来没完!操!听着都生气!下回他再说这个,你吓唬吓唬丫的,你就说,你这么不幸福,又这么爱我,索性咱们都离婚吧!你大闺女也十好几岁了,又不是吃奶的孩子,等着你喂!别老拿孩子说事儿……”
“我拉不下脸......”
“他就是摸透你了,知道你拉不下脸!你啊,怎么说你好?咱们身边这种事也不少……可你看看,人家国经理给椿芽花了多少钱,利用职权给椿芽行了多少方便!你呢?你俩出去玩、吃饭都是这次你买单、下次他买单!这跟AA制有啥区别……”
“行了,别说这个了。”
“干嘛不说?你就是傻!被他一口一个爱情给洗脑了!你几岁啦?还这么不实际!你俩这关系啊,纸包不住火,早晚被大伙看出来,到时,别人还以为你和他在一起是图他当领导,指不定以为你占了多少实惠!”筝筝越说越激动:“哎,对了!上次他让你帮他老家亲戚开药,给你钱了吗?”
“没。反正我有医保卡,又花不了几个钱!”
“哎呀!你这个大傻子,每月定期开,积少成多啊!上次咱俩一块去的,我记得报销完也小300块呢!操,他连这点便宜都占!我是真想骂你,你是真他妈傻!”见茉小蜗不说话,筝筝又说:“我也是真服佘处,平时看起来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的,对付女人可真有一套!你要是能断,赶紧跟他断了吧,你这智商,弄不过他!情商你也没戏!你没听说过吗,他这人挺花心的,暧昧成瘾,外号妇女之友!”
越是花心,越装深情,佘东君确实是这样。他骄傲、自恋,从青年到中年,一刻也不肯停止证明自己的魅力,一刻也不曾闲着。花心是他,深情也是他。前者是本性,后者是道具,也是表演,更是表演中深切代入的一种自我感动。
虽然他也曾被女人狠心抛弃过,那又怎样呢!他还不是马上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一路走一路歌,上月跟这个传绯闻,下月跟那个搞暧昧......管别人怎么看呢!管别人怎么议论呢!这种事,旁人不过捕风捉影,茶余饭后八卦一下罢了,谁有闲工夫去捉双儿、逮现行呢?只要当事人不翻船、不承认,就安全。
好比现在的茉小蜗,她有家有业,要皮要脸。即便自己见色起意,鸡肋而终,量她最后也不会纠缠。找她很安全。
他花心一如既往,从来不曾寂寞。
在筝筝看来,佘处这个不掏腰包也不愿放手的男人,不过是个玩精神控制又心机很重的老司机,甚至不如嫖客坦荡!这种老司机深谙女人心,情话说得极妙,仅凭一张嘴,就能稳坐泰山,一毛不拔就能把女人控制得死死的。他看似情不自禁、为爱痴狂、是道貌岸然的君子,实则是花心滥情、不愿负责、故意制造爱情假象的感情骗子。这种人,即便身居要职,也不过是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任圣贤书一读再读,也改变不了贪财好色的劣根。
反观自己的傻闺蜜茉小蜗,她不要钱、不要权、不行方便,在这个现实的社会、在这个没有任何油水可捞的岗位,不求回报地跟佘处好、死心眼儿地跟他好,还总怕给他添麻烦、怕影响他的仕途......唉!
“靠!你到底图什么!”吃午饭的时候,筝筝又忍不住冲茉小蜗嚷嚷。
茉小蜗夹了一大筷子菜,塞进嘴里嚼着:“小点声儿!难道,你感觉不到他特别爱我吗?”说完还冲筝筝眨眨眼。
“爱你?怎么证明他爱你?不办事,不花钱!他光用嘴爱你,光拿J8爱,他这不搞笑嘛他……”
“滚滚滚!说哪去了,恶心不恶心!赶紧塞饭,塞饱了回站里帮我盯班!下午局里没事,他在食堂吃完午饭就过来接我,我俩翘班玩去!”
“你俩去哪呀?不会又到集体畅读看书吧?人手一杯咖啡,侃一下午人生,不错!挺省钱的!”
“我俩爬山去!”
“他就不能带你去点儿有邓次的地方吗?你让他带你逛街去,买包、买鞋、买化妆品去,别他妈总惯着他这只铁公鸡!”
“那叫什么?我可不好意思!再说了,男女平等,他送我东西,我不得再买东西还回去吗?礼尚往来的,多麻烦。”
“哎呀妈呀!他是男的,是领导,他勾搭你,难道不该表示表示吗?你还个毛线啊……”筝筝呛了口汤:“我靠!我想起来了,你这礼尚往来我也是服了!我记得你过生日时,他送你一条巨细的金手链,顶多一千出头。他过生日,你还人家一部苹果8!情人节他送你一束打折花,你还人家一双运动鞋!我擦,看来他不是铁公鸡,他是瓷公鸡,一毛不拔还得沾走点儿......”
“唉,别BB了,快吃饭吧!”
“傻女人!小姑娘都比你精!”筝筝拿勺子往嘴里塞着饭,准备去帮茉小蜗盯班。
嘴上的爱是虚假的爱,虚假久了似乎就变成了真实的爱。今天都干了什么、明天要干什么、早上说早安、晚上道晚安、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琐琐碎碎的事一起度过,让茉小蜗几乎忘记佘东君有媳妇,有闺女。
虽然他要准时回家,虽然周末不能联系,虽然他工资卡不是交给她,虽然他给别人办事收钱从不让她知道。可,他惯着她,让她由性儿地闹腾他、欺负他!一个女人欺负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让这个女人欺负,这不就是爱嘛!
下午阳光正好,暮春时节的英山森林公园里,桃花开得正旺。一阵阵暖风拂过,桃花瓣瓣飞起,山间小路落英缤纷。佘东君望着一片片桃花海,说:“小蜗,咱们对诗吧!怎么样?”
“好啊!怎么个对法?”
“就是我一句、你一句!每一句里面必须要有“花”这个字!”
“没问题!谁先来呀?”
“我提议的,当然我先来了!这么美的景,这么漂亮的花,莫要辜负了!”佘东君准是即景生情,想起哪句诗了,才建议玩这个游戏。
果然,他张嘴就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茉小蜗显然还没进入状态,迟疑片刻,猛然说:“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哼~别以为你有点子在先,我就会输给你!”
佘东君哈哈笑,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咦,你这句,没有“花”这个字啊!”茉小蜗不干!
“哦,还真是!混淆了!那我换一句。”佘东君沉思片刻:“桃花依旧笑春风!”
茉小蜗紧跟而上:“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佘东君:“人面桃花相映红!”
茉小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佘东君:“什么..什么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哈哈,我说了,不用整首诗全背,只要一句带“花”字的就行!”
茉小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哎呀!不要两句呼应,都说了,有一句带花字的诗就行!”佘东君是因为自己记不全,赶紧强调。
“好啊,好啊,记住啦!该你说了。”茉小蜗捂着嘴笑。
佘东君吭哧瘪肚:“千树万树梨花开!”
茉小蜗:“桃花坞里桃花庵。”
佘东君:“待到山花烂漫时 她在丛中笑......”
茉小蜗:“桃花庵里桃花仙。”
佘东君:“感时花溅泪!”
茉小蜗:“桃花仙人种桃树。”
佘东君:“我花开后百花杀!”
茉小蜗:“又摘桃花换酒钱。”
佘东君:“好花不常开!”
茉小蜗:“酒醒只在花前坐。”
佘东君:“花儿朵朵开......”
茉小蜗:“酒醉还来花下眠。”
佘东君:“花花世界……”
茉小蜗急了:“你这是诗嘛?哈哈!”
佘东君也哈哈大笑:“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哈哈,不玩了,不玩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啦!反正我一首《桃花庵》就玩死你了!”
“是唐伯虎写的吧?我回去看看,背下来!才不让你笑话我呢!你这个小蜗牛儿,小坏蛋!”
“你脑袋没毛,咋还转这么慢呢?白给你起佘秃秃这个外号了!”
“嘿!又牛了是吧?忘了你出糗的时候了吧?”佘东君狡黠地看着茉小蜗。
茉小蜗一脸懵逼:“我什么时候出糗啦?”
佘东君抿着嘴笑:“冬天咱们滑雪去,为师我费劲八五滴把你教会了,你妥妥滴滑了几回中级道。然后为师我一夸你,你一美,回宾馆路上你平地摔了一个大跟头......”
“哈哈哈哈,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茉小蜗一路笑一路走,和佘东君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两人聊天就像踢皮球一样来来往往,你问我答、我说你接、你喷我怼……做什么都开心!
工作日下午的英山森林公园,游客并不多。草地上有一对牵着手漫步的情侣,大道上有一位带狗狗散步的老太太,冷饮摊前有一个缠着家长要吃冰激凌的小孩,还有快餐店里寥寥坐着两、三个人,屋里的灯光在这春暮时分温暖又明亮......
啊~真美,这一切不就是世界的颜色吗?
他们踏着晚风往公园出口走,茉小蜗好想对路过的每个人大笑。这就是恋爱的心情,像一个姑娘踩着心爱的男子的影子走,心里充满喜悦的光芒。
可是,下班时间到了,他要回家去了。每到分别时,她才会反应过来:他不是她的。
开车回去的路上,她拉过他的手,头靠在他的胳膊上:“你说,我们能相伴多久?”
两个人在感情最浓的时候,总会幻想着某个时刻,能在一起生活,在乡村,在县镇,在城市都可以,只要你在身边就好。两个人可以共享无尽的黄昏,可以吃一碗温吞吞的粥,可以在某个转弯假装遇见。那个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个时刻,他应该可以感受到她的伤感。就在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感受到了!这是两个灵魂之间的颤动感应,这需要很爱对方和拥有很好的交流。有很多人终其一生,有过长达几十年的婚姻,但并不一定会产生这种感应。
但回到现实,很多很多这类感情,终是,爱而不得。终是,彼此流浪过的一个地方。
他颤抖了一下,握紧方向盘:“若是,有一天,我能离婚,我一定娶你。”
“我不是让你离婚……我也明白,你不会离婚。”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这是你的梦,我想圆了它!如果这辈子不能,就下辈子。”
“秃秃,我好爱你啊……”
“我也爱你!蜗蜗!秃秃发誓,就算不离婚,我也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如果有一天,我背叛誓言,你就杀了我。”
“不许胡说!”
“是真的,你记住,如果有一天我违背誓言,舍弃你,无论你怎样对我,我都毫无怨言,不会怪你。”
“不要!我要你好好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茉小蜗脸上滑落。
“蜗蜗不哭,哭了不漂亮!”
...... ......
嗡嗡嗡......佘东君手机响了。
是蔡艺仉打来的。
佘东君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他怕蔡艺仉不定说什么,或许又找茬儿骂他?当着茉小蜗,那得多没面子!可现在开到半路,难道让茉小蜗下车?不行。
算了,先不接吧!就装没听见!等把茉小蜗送到家,再回过去。
嗡嗡嗡嗡......手机震动不停。
蔡艺仉凡事凭心情,有时心情好,他不接就算了!也许没听见,等他回过来就好。有时心情不好,他不接,她便打起来没完。
“你接吧,我不出声。”茉小蜗早就听说过蔡艺仉的脾气,边说边把自己手机调成静音,她怕万一他接电话时自己的手机响了。
佘东君看蔡艺仉来电提示不断,而且到茉小蜗家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只得接起电话:“咋了?仉仉?我开车往家走呢,没听见手机响。”
他手机声音很大,对面蔡艺仉说话这边听得一清二楚:“你什么时候到家?”
“有点堵车......”
“今天周二,佘阳没有校外班,不用你接。周二局里也不忙,你怎么现在还没到家?”
“是,我在单位玩了会吃鸡游戏......”
“你丫挺的!我是不是这几天又给你脸了?你他妈的以为我不是干这行的,是吗?都在一个系统,你以为我不知道周二局长不在,各科室一到中午人就都跑光了,各回各家!偏你不回家,留在单位!你丫想干吗啊?”
“没有,仉仉,媳妇儿......”佘东君服软服惯了,说完这句忽然想起茉小蜗还在旁边,于是口气很不自然地硬起来:“蔡艺仉,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无理取闹!”
“你说什么?你敢叫我全名!行,你个臭傻X!你丫的旁边是不是有别人啊?你跟我这态度?”
“行了,这有点堵车,我一会就到家了,到家再说行不行……”
“不行!你丫在哪呢?你丫旁边是不是有女的啊?你跟我这假牛逼!”
“没有,就我自己!到家再说......”
“说你大爷!现在挂电话,咱俩马上视频!我看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 ......
电话刚挂,视频来了。
茉小蜗愧疚地看看佘东君,说:“对不起,给你找麻烦了。赶快靠边停车吧!没多远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佘东君:“只能这样了!你打个出租吧,路上小心。今天晚上不知道她又怎么着呢……咱们明天上班再联系!”
“放心吧!”茉小蜗很懂事地快速下车,体面地关上车门。可这背后,是带着怨的。在这段关系里,她已经成为了被他宠坏的小孩。
春末的天气,早晚还是很凉。暮色罩下来,阴沉弥漫,不巧又下起了小雨,如烟如雾,随风乱飘。
茉小蜗没打车回家,她站在路边,看着佘东君的黑色帕萨拐上五环,消失在长桥尽头。她就那么一直站着,足足站了一个小时,雨势渐密,起初莫名觉得怨恨,但很快内心就陷入了悲凉。不一会儿,雨中出现一辆帕萨特,她以为是佘东君回来了,又一想,怎么可能!不过是同样的车罢了!果然,车子从她身边飞驰而去。雨雾里,只剩下她,固执的待在原地,久久地不愿离开。
这样好吗?这又何必?
这世间,所有能讲出的道理都是冠冕堂皇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惟有讲不出的道理,才是最真实的,最庞大的,最广阔的!犹如这茫茫天地,谁会遇见谁,有多长时间的缘分,都是命中注定。这世间,又有多少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千百年来纠缠不休。
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道理谁都说得清,可这世间的红尘男女,又有几人能在爱情里张弛有度、收放自如、无忧亦无怖?
可见,往往说不清的道理,才是最大的道理。
佘东君这一路并未闲着,挂断视频后,他忽然感到哪里不对劲:蔡艺仉并不聪明,可在男女关系这一套上她最近怎么格外聪明?且超乎寻常的敏感?以前自己也没少在外面找女人,可她从未发现端倪,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反应!
除非......除非她和自己情况一样。
今天突然要求视频,弄不好就是她的经历吧?她是不是在哪个男的车上,人家媳妇也这样折腾过?
可是,会是谁呢?两人在同一个系统工作,她每天上班、下班,接触的圈子有限,真要有事,也跑不出有数儿的那几个人!
佘东君一琢磨,问题就出来了。
他想起蔡艺仉从前年底开始,忽然地减肥、学化妆......结婚十多年了,她根本是不在乎形象的一个人,最胖时达140多斤。他曾说过她太胖了,该减减肥了,可她极馋,根本管不住嘴!后来他再提减肥,她就急了,骂他:“轮得到你嫌弃我吗?当年要不是我下嫁给你,你还不是得取个外地媳妇!你现在牛X了?开始嫌弃我了?”
吓得佘东君再不敢说她胖。
可是前年底,她愣是连饿带运动,一口气减掉30多斤!
她骄傲地跟他说:“你知道减肥多难么?尤其运动完,更饿!饿得我百爪挠心、全身上下每个毛孔儿都仿佛嗷嗷待哺、它们一个个大张着嘴呻吟、呐喊、呼救、抗议!吵得我坐立不安......但我就忍着!我就不吃!这不,减肥成功!我感觉自己涅盘重生了……”
佘东君一想起她当时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儿,就想乐!
蔡艺仉没减肥之前,躺在床上像一垛用料足实、厚重的棺材板,站起来不动时整个人像一座呆呆的、巨大饱满的坟头。她喜欢把全部头发撸至脑后,扎只马尾,在脸上架一黑框眼镜,猛一看特别像四人帮那位女首脑受审时的资料照片。
现在瘦下来,她非但没变好看,反而更丑了。估计是营养不良,外加年岁渐长吧!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五官底子本身就丑。但她自己不觉得,她觉得自己瘦下来以后通体轻盈,特别仙!
“唉,这蠢女人永远没有自知之明!”佘东君忍不住骂了一句,又强迫自己把思绪拉回来:30多斤......那得是多大一块肉啊!那得有多大的动力啊!
这动力来自哪儿?肯定不是自己。
佘东君盘算着......
木子尧,是蔡艺仉的小组长。她前年哭着喊着非要从工作了十年的内勤组调去木子尧所在的采购组,后来得偿所愿,调过去以后天天围着人家打转儿,回到家也张嘴闭嘴全是木子尧。不过,人家比她小好几岁呢,连女朋友都没有,挺挑剔的一个大男孩,打死人家也看不上她!木子尧可以排除。
王喜,蔡艺仉平时跟他走得特别近。可别看平时两人关系不错,蔡艺仉打心眼儿里根本看不起王喜,她私下里经常说王喜媳妇以前是站里一把手的小蜜,一把手甩不掉了,王喜为了拍马屁居然当接盘侠......恶心!那么,王喜应该也可以排除。
还有一个军转的,叫什么忘了。蔡艺仉说,他分到她们站里后,每回看见她,就冲她乐......佘东君对那男人有印象,四十来岁,高大英俊,估计人家冲她乐,是因为初来乍到,想拉拢关系、增进同事感情!他刚分配来没多久,脚跟还没站稳,不可能有胆量搞这些!即便搞,站里漂亮女的多了,也轮不到蔡艺仉!所以,这个军转的必须排除。
许振玉,当这个名字出现在佘东君脑海里时,他听到轰隆一声,一记闷雷在车顶炸响。
他和他算是半熟脸,但许振玉这个名字,在全分局却是响当当的!不是正面荣耀,而是负面丑闻。
许振玉这个人最拿手的就是搞女人,什么老的、小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在他眼里,有眼儿就是好窝头,不挑!那帮女的也是够贱!真他妈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眼前,雨雾弥漫,雨刷器不紧不慢地刮着前挡风,街上能见度极低。终于,车灯晃着两团黄黄的光进到自家小区。但佘东君不想上楼,他坐在车里,看着外面凄风冷雨,心底有冰凉的隐喻。
他想起,蔡艺仉从前年开始,几乎每天上班都会捎上徐振玉一起走。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猛然减肥、化妆。她总夸许振玉长得帅,聪明,两只眼睛都会说话。
他想起,去年初她出差期间,非要把自己那辆车给许振玉开,明明他家离单位很近,走路也就20分钟!他还记得,自己当时不同意借车,可她根本不听。
他想起,去年8月份的一个周末,自己值夜班,她带孩子回郊区的娘家去了。结果晚上,她自己一个人开车回了市里的家,而且,没有告诉他。他也不知道!还是后来老丈人提起来的。当时他问她,为什么把孩子留娘家,自己跑回来?她说跟她爸聊不到一块,怕吵起来生气!就先回来了,反正第二天周日,再去把孩子接回来也一样!他当时并未多想,只当她又发神经了。
他想起,夫妻俩在她单位附近有间堆放杂物的小平房,她却从不让他去,还收走了他那把钥匙。
他想起,去年底,徐振玉申请调到总部支援一年。那段时间初期,蔡艺仉每天晚上都要给许振玉打视频电话,每次一聊就是半小时、一小时的!还躲到卧室里关上门聊!美其名曰,怕影响他在客厅辅导闺女做功课!
...... ......
疑心,就像破毛衣上的线头,你别管它、由它破烂着,还是个物件。揪住了一拽,全秃噜。
妈的!自己怎么这么傻?普通同事关系再好,也不可能好到这个份上啊!在家当着他的面,他们都忍不住视频!不当着他时,他们得什么样!
佘东君想的没错,蔡艺仉和许振玉两人关系不正常,早已经在单位传开了。这种事,往往当事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至于许振玉为什么申请调去总部支援,佘东君的分析是:他明面上打着去总部支援对今后提干有益无弊的幌子,实则是为了躲开蔡艺仉。
很明显,她动感情了,他玩腻了,再这样下去,时间久了他怕出乱子,毕竟大家都在同一个系统工作。支援的后期,他在家里就再没看见过他们视频了,这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是想慢慢冷却,了断的迹象。
从来不抽烟的佘东君,连着抽完两支烟才上楼,刚关上门,蔡艺仉就迎上来,咧着蹭掉一半口红的嘴:“老公,我今天心情好,买了件新裙子你看好看不?”
那是一条中式风格的大红色裙子,此刻穿在身型枯瘪的蔡艺仉身上,像极了饿鬼道的红衣老鬼!
其实,佘东君根本不了解什么是饿鬼道,也不懂饿鬼道是不是需要穿红衣服。只不过,他看见蔡艺仉后,这个词没来由儿就蹦出来了。
他看着她那张蜡黄的脸上,零星分布着深深浅浅的黄褐斑,感觉像是在微糊的鸡蛋饼上撒了一把芝麻。耷拉下来的上眼皮把她那两只小眼睛包裹成三角形,两只眼袋就严丝合缝地挂在了三角形的下面,像两坨没熟、凸起的鸡蛋清......
佘东君说不上来的厌恶,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她没事找茬儿骂他娘时。
“快换了吧!太丑了!”佘东君恹恹的。
“哪丑了?你有没有审美力?我今天在单位试穿,别人都夸我好看!就你说不好看,你说,哪不好看!”蔡艺仉不依不饶。
“哪儿不好看?你不好看!你瞧瞧,满大街有一个算一个,有你这么穿的吗?”佘东君觉得,蔡艺仉的种种迹象表明,她根本没收心。许振玉不要她了,她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也不知道她找到没有?她脑袋里没啥墨水,嘴里蹦不出几句正经话,不会打扮还瞎打扮,越打扮越丑。除了许振玉这种不挑人的,还有哪个男的能眼瞎找她!
佘东君又想起茉小蜗,人家就像从好莱坞里出来的,自己眼前这位糟糠,整个一大西北的!
“你看不上我?是不是外面有女的勾你魂了!”
“成天竟琢磨这些个事儿,你说说你,在工作方面不咋灵光,在男女方面可是一门灵啊!佩服!”
“咱俩工作一样,我怎么就不灵光了?”
“你爸说的呀!仉仉自小学习就不好,不是不学,是真学不会!你爸说你以前可乖了,每晚在书房学习到12点才睡,可总有几科不及格。但是你命好,中专毕业在家待业半年,天天看书,居然考了61.5分通过公务员考试!然后家里托人找关系、花了不少钱,才把你弄进事业单位工作!然后呢?工作这些年,你既没入党也没提干,除了天天骂我一门儿灵,你自己说,你哪里灵光了?”佘东君机关枪似的突突着,这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揭蔡艺仉的短。
蔡艺仉噎在那儿,没错,他说的是事实。可是!他居然敢这样说她!她受不了!
她想起自己上学时经常被同学欺负,班里有几个坏坏的女生还总问她要钱,她的零花钱都被她们劫去了!后来有一次在放学路上,她发现她们跟另外一个女生要钱时,那个女生不给,她们也没怎样!于是,她也有样学样儿地想反抗,没想到招来一顿暴打,眼镜都被打飞了!那时,她特别想不通,自己之前无数次给她们钱,为什么一次不给就被打成这样?那个女孩第一次就不给,她们咋不打她呢?现在,她想明白了,被欺负惯的人反抗,会让施暴者更加愤怒!如同眼前的佘东君,他逆来顺受惯了,现在竟敢反唇相讥?这对她,简直是奇耻大辱!
“X你妈啊!你有多牛X?当初要不是我跟你,你能娶北京媳妇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的情史!你搞的女朋友不全是老外地吗!”蔡艺仉暴跳如雷,两只小眼珠在三角形的眼囊中怒气冲冲地瞪着佘东君,像极了半撑开老蚌的两粒小珍珠。
“对了,你父母还说过,你以前根本不会骂人,老实的很!自从托关系把你留在市里工作以后,你再回郊区家里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成天耀武扬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尤其结婚以后,简直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你爸说了,都是我把你惯的......”佘东君不紧不慢。
“不用你惯着!我就这样!咱过的了吗?过不了就离!你滚回松柏县老家去!他妈的!你们外地人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蔡艺仉凹陷地太阳穴上青筋凸起,原本恹黄的脸因为血气上涌,红黄参半,像是熟过劲儿的西红柿蒂部。她咽了口唾沫,又骂:“X你妈的!当初结婚时,我娘家找看事儿的算过,说1月份不宜嫁娶。你丫挺的非说你老家也找神婆算了,说我旺夫。你们求着我赶紧结婚!现在我把你旺起来了,你反过来跟我臭牛X?”
佘东君有点懵,自己这些年稳扎稳打、兢兢业业、观察局势、揣摩领导,一步一个脚印干到副处这个位置。可是,好处归谁了?工资卡她把着,给人办事儿收个外块她拿着,逢年过节各种卡也是她攥着!她到好,从来不觉得他有多么不易,从来不心疼他在体制内混,需要多么小心翼翼才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在她心里,这一切都是她旺的!都是沾她光!他越听越气:“好,好,你旺的!你是太上老君炉里的火,家里家外都旺着呢!看你能不能把许振玉也旺起来,马上正科提副处!回京马上有位置安排他!”
蔡艺仉心里一个激灵!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和许振玉搞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发现。现在两人早已翻篇,他反倒提起来!是听见嘴碎的人嚼舌根子了吗?还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不过,她很快确定下来,他并没有发现真章儿。不然,绝不会是只有这种反应!想到这,蔡艺仉脸上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佘东君是故意的。他这样激她一下,目的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如果她和许振玉没事,哪怕只是她迷恋人家、腻歪人家,只要没有实质性的事,她一准儿觉得受到诬陷,撒泼打滚,折腾个没完!
可是,她没有。
她站起来,又坐到沙发上,似乎觉得这样不妥,这不符合她在吵架中的一贯风格!于是,又腾地站起来,走到佘东君面前:“你怀疑我跟许振玉有事?太逗了,怎么可能啊?我要是真跟他有事,还能跟你过吗?我早带着阳阳改嫁了!别看我脾气不好,老骂你,还不是因为我爱你吗,才对你要求高!跟许振玉有啥关系!”
蔡艺仉门儿清:这种事打死也不能承认!她一口咬定和许振玉就是异性好闺蜜,特别聊得来而已,绝对没突破底线。
“哦,那就好,能守住底线就好。不说了,准备晚饭吧!”佘东君自知捉贼捉赃,捉奸见双。当初没逮住现形,现在说什么也是白扯。
但是,蔡艺仉刚才所有的表现,他统统看进心里去了:从她刚开始脸上的慌乱,到不易察觉地那一激灵,再到后来确定他没实质证据时,那一瞬间的放松......他都看懂了。
毕竟,他是一路学霸到985毕业的高材生啊,智商绝对够使!
毕竟,他草根出身却能在体制内白手起家,看准队伍抱稳大腿,混到今天这个位置,情商也绝不会低啊!
毕竟,夫妻多年,对彼此一举手一投足间的了解、对彼此遇见事后点点滴滴作出的反应骗不了人!
毕竟......最后这点,是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艺仉不知道的一点:佘东君自己就是个情场老司机啊!男女情事,看似千差万别,实则万变不离其宗,来自亲力亲为的经验,更骗不了人!
他确定了,蔡艺仉有事。
佘东君一直自诩,前半生没少经历大风大浪,早都扛过来了!现在仕途通达,生活安逸,后半生还能有啥事,让他承受不住的?可是,现在蔡艺仉出轨了,他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别扭,悲凉……五味陈杂!
他想起,自己当年娶蔡艺仉时,并没有几分爱的成分,他确实是冲着她家条件去的。蔡艺仉呢?当年一心想攀高枝,无奈对方男的却总是看不上她,屡屡受挫,不得已才选了自己这支潜力股!唉,两个人的开端都很现实,并不纯粹。
这么多年了,日子磕磕巴巴、打打闹闹,如今孩子都十好几岁了……生活啊,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人生在世,有多少人在后悔为了爱情错失金钱,导致没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终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又有多少人在后悔为了得到金钱而错过爱情,痛悟精神世界无人懂,终是同床异梦......唉!真是幸福都一样,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幸。
一整晚,佘东君心里满是感慨。
蔡艺仉总归是个双商双低的人。
以前仗着飞扬跋扈的性子,佘东君不敢管也管不了,或者是他一直根本懒得注意她,才放任她放心大胆地由性来!结果,今天刚一被佘东君点破,她就怂了,这一怂,更砸实了他对她出轨的认定。
此时,看佘东君洗漱完毕,蔡艺仉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老公,床铺好了,阳阳在她那屋都打起呼噜了!咱们也早点歇着吧?”毕竟心虚理亏,她以前从不管铺床。
上床后,她唧唧歪歪,搂着他脖子索吻。佘东君闷哼一声,心想,有多久没ML了?由打两年前,她就号称自己性冷淡,两三个月没一次。偶尔弄一次,她还一直催,快点!快点......她早已对他身体没兴趣了吧?其实,他也一样!
现在,一边是貌似燃着欲火地谄媚,另一边是所有欲望几近消失为零的身体。
“不弄啦,老公,你累了吧?赶上下雨堵车,我还一直催你,回家又跟你吵架,唉!以后我也得改改自己的脾气了!不然,都让你误会我跟别的男人好了!咱们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蔡艺仉佯装贤惠。
“是累了,睡吧媳妇。”
“嗯,晚安老公!么么哒!”蔡艺仉见好就收。
寥寥几句,关了灯。
没脑子的人,大多沾枕头就着,蔡艺仉也不例外。
佘东君有点失眠,他侧过头,盯着鼾声大作的蔡艺仉,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就像鼻子上的黑头:你不理会,就忽略了它的存在。一挤,便出来一坨......或是闹肚子,憋了好久,终于找到厕所!然后一泻千里、畅快淋漓......
可,回头再看看那些东西,是你的吗?
是你的。
但......真他妈恶心。
他一直觉得,她只是长得丑些、笨些、粗俗些、脾气大些、没才情些、爱骂人些......别的方面,总归还算凑合过得去吧!他总归是相信她的。柴米夫妻,哪家没有鸡飞狗跳?他总让自己这样想。世间之事,有一好没两好。世间之人,人无完人。他总这样安慰自己。
他总是把这些安慰人的话揣在心里,靠着这些话的余温,才让他撑过了这么多年婚姻生活的荒原岁月。
可是如今,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一切不可复追。
他又想起茉小蜗,她说,整个《半生缘》里最美的一句话,莫过于: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是这样吗?
想到茉小蜗,他心底软了一下。记得自己对她说:“你是我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她当时反问:“噢,不是小蜗牛吗?不是向阳花吗?”
“是,都是!最美好的东西,都是你!你不仅是可爱的小蜗牛、迎着光的太阳花,你还是古筝上的琴弦!把你自己弹给我听!”
有蜗蜗真好,佘东君的苦闷感削去大半,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发了一条私圈:
蜗蜗,明天给秃秃弹古筝吧!就弹上回那首《思情》,我想你。
佘东君是一个在工作方法上有小聪明,在感情问题上却没原则,且常常浑沌不清的人。他终归没忍住,把怀疑蔡艺仉出轨的事,跟茉小蜗和盘托出。
“你......是不是特别伤心?”茉小蜗小心翼翼地看着佘东君。
“有点儿伤心,没有特别。”这个是实话,他确实没有特别伤心,只是很失落。他一直以为,蔡艺仉虽然跋扈暴戾,但一定会对婚姻捧着一颗坚定的心,与他携手前行,相互掺持,这条路应该笃定而笔直,永不会偏倚。他从未想到,要才没才、要貌无貌的蔡艺仉有一天居然也会出轨。
看着平静的佘东君,茉小蜗以为他伤心过度,心疼地说:“难受就哭出来吧,不要憋着。我不会笑话你的,真的!”
佘东君:“我真的没有难受,你相信我,蜗蜗,我只是忽然觉得挺没劲的,这日子过得挺没劲的......”
“幸福都一样,不幸各有各的不幸。”茉小蜗想安慰佘东君,又不知具体说点儿什么合适。
“别想着安慰我,我真没你想的那么难受!你不信吗?蜗蜗?”
“不信......”
“不信算了,反正我真不怎么难受。也许是因为我现在有你了吧!”佘东君扳起茉小蜗的下巴,看着她:“我爱你,蜗蜗。我知道你也爱我!所以她怎样,我真的没什么感觉!我现在只想逮到证据,然后离婚!”
茉小蜗吓了一跳:“离婚?”
“对,离婚!”佘东君斩钉截铁。
他虽然在提倡男女平等的制度下长大,虽然他自己也出轨,但是在受古代至今几千年的“一妻多妾”制的影响下,他在内心深处还是倾向于男权主义。他能接受她独断专行,把持财政大权,甚至动不动就骂他娘,但是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她出轨。
“可是,按你分析的,即便他们真有事,现在也已经分手了,你还怎么逮证据呢?”茉小蜗看着佘东君。
“许振玉去总部封闭支援一年,也快回来了。你想想,封闭支援!一年见不到女的!他回来能不找蔡艺仉解决饥渴吗?我想了,到时买录音笔藏车里或在家里安摄像头......”
“没戏!”茉小蜗打断佘东君:“你都说了,许振玉去支援是为了躲开蔡艺仉,他回来后还跟她搞在一起,那这一年不是白走了吗!就算要解决那点事儿,找别的女人不行吗?他又不缺女的!再说了,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的女人,找小姐也行啊!”
“他俩在一个单位,我觉得他回来之后他们还会搞在一起......”
“我不这么认为!男人理性居多,他既然决定甩开她了,绝不会白走一年,回来再重蹈覆辙!”
“那我索性直接跟她摊牌,离婚!”佘东君抱住茉小蜗。
“你决定了,要跟她摊牌吗?”
“是。”
“万一你分析错了,就这样离婚,不遗憾吗?”
“这么多年我也受够了!”他叹口气:“要说遗憾,我只是遗憾,没早点儿认识你。如果在刚参加工作时认识你,我一定娶你!”
佘东君说这话时,是真心的。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爱茉小蜗,只是两人相识太晚,在这个错误的时间里,罗敷有夫,使君有妇。
“秃秃……”茉小蜗泪光闪闪。
但佘东君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少女的光芒,他抱紧她:“蜗蜗,如果我真的离婚了,你会嫁给我吗?”
“我会。”
“我一定离婚,娶你!”
“我也离婚!”
茉小蜗是一个表面随和,实则内心固执、极度任性的人。
按年龄,30多岁的她早已在中年女人的行列里了,但她没有半分危机感:老公性情温良、工作收入稳定,她不喜欢小孩,他就由着她不要孩子,娘家陪送的两处房租,一份工资,搁一块儿够她花的了。
她自小在毫无压力的环境中长大,虽没享过什么大福,但也没吃过苦。在积年累月的无忧无虑里追求的是浪漫,爱情。其他的,她根本不在乎。她的人生太顺了,所以她不安于太顺从她的东西,比如她的老公——白丛原。
白丛原身上有一种质朴的笨拙,他永远跟着她的脚步亦步亦趋,是她忠实的追随者。而她,需要的是一个创造者。
好比佘东君,当他像探照灯一般照射进她平淡圆满的生活时,当她接受了他、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刹,她是真的奋不顾身了!她只要追光,并不管那束光来自何方、探照灯上的那个按钮何时会关停。
而白丛原,她可能已经不爱他了。
茉小蜗到家后,白丛原端上一杯热奶:“玩回来啦?累不累?小筝开车送你回来的?”他以为她是和闺蜜出去玩了。
茉小蜗一阵悲哀,他一直待她很好,可是她已经不爱他了。可是,可是,佘东君没出现的时候,她明明很爱很爱他啊!难道是因为他对自己太好了,自己被感动,然后短暂地爱了他一下?再然后,就不爱了。
也许,在骨子里他们压根儿不是一类人。他们在生活上越接近,心理上的距离就越遥远。
“咱们离婚吧。”茉小蜗并不看白丛原。
“为什么?你怎么了?”白丛原目瞪口呆地看着茉小蜗。
“我不爱你了。”
“我不相信!发生什么事了?还是你心情不好?”
“你别问了,我从网上看过流程,周末休息咱们商量商量,把财产各自分分,写份协议,很简单。下周一去民政局就能办!”
“你到底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
“我不爱你了,还跟你在一起,那样才是不负责任!”
“那总得有原因吧?到底怎么了?”
“没原因,就是不爱了。”茉小蜗当然不能把佘东君的事说出来。
...... ......
她执意离婚,他坚决不肯。
茉小蜗没想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白丛原会这样执拗,一直以来,她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答应。
但是,她和佘东君的感情已经走得太远了。她发现,自己彻底回不到婚姻里了,也正是因为走太远,让她感觉待在婚姻里是一种痛苦,那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结束婚姻。
茉小蜗和白丛原分房而睡,一夜无话。
佘东君告别了茉小蜗,一路上激荡人心的爱情逐渐退去,理智迅速向现实回归,还没到家他就开始后悔,不该跟茉小蜗承诺离婚。
理想中的爱情可以超越一切,可一旦落实到现实中,所有能被超越的东西,就摇身一变成为计较得失的算盘,佘东君心里一阵噼里啪啦拨动算盘珠子:
她和蔡艺仉比不了,蔡艺仉和自己一样,是体制内的正规军。茉小蜗,只是不在编的合同工。
而且,就算不在乎蔡艺仉那个臭婆子,真到离婚时,还有阳阳这个聪明可爱的女儿让自己放不下、舍不得啊!
何况,自己才42岁,还有上升空间。双正式工家庭对于自己今后的提干更有帮助!没离过婚的领导干部在仕途上更加分!
佘东君决定,还是不能离婚!
茉小蜗那边,随便想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应该不难!反正她也从没要求过自己离婚,她一直满足于能和他在一起就够了。
回到家,蔡艺仉已经做好晚饭。自从他点出许振玉的事以后,她变乖了,装出来的若无其事掩饰不住她内心流露出的小心翼翼。
这样也挺好!佘东君想,敲打她一下,她今后就老实了,自己也能有消停日子过了。至于她跟许振玉的事……唉!毕竟没逮着现行,就当没有!眼不见为净。反正自己还有茉小蜗呢!
吃完饭,佘东君照例打扫厨房,中途门铃响起来,他纳闷,这么晚了还有快递送来啊?他听见蔡艺仉跑去开门,然后是熟悉的男声:“怎么回事啊?”
随后,防盗门“咣”地一声关上,蔡艺仉尖叫:“佘东君你给我滚出来!”
他慌忙从厨房窜出来,看到一脸错愕的垲哥,就是自己曾经陪他玩牌被蔡艺仉威胁打110举报的那位领导,也是他抱大腿一路把自己提携起来的大哥。大哥旁边站着愤怒的蔡艺仉,她手里攥着他的手机
佘东君不明所以:垲哥怎么来了?她拿自己的手机干嘛?自己每天回家前都会把和茉小蜗的微信记录删光,什么二月十四、五月二十、六月一、七夕,他也从不给她发红包,他手机里没秘密!那蔡艺仉在愤怒什么?怎么又抽上疯了?
“你出轨了。”蔡艺仉抖着两只眼袋,厉声问。
“你抽什么疯!别以己度人!”佘东君理直气壮,拉过椅子:“垲哥,您怎么来了?快坐!”
“呵呵,我打电话叫垲哥来的!他不是你亲大哥么!你爹妈在外地,太远,垲哥跟咱们住一个小区,近的很,今天就让你亲大哥评评理!”蔡艺仉说完,一把将手机掷向佘东君,大嚎:“你臭不要脸!你忘了删给茉小蜗买奶茶的外卖记录了!我美团红包用完了,看你手机充电,就用你的叫星巴克,想着跟你丫喝喝咖啡浪漫一下,X你妈的!居然发现你丫出轨……我X你妈的!”
...... ......
佘东君想起来了,他偶尔会给茉小蜗叫杯奶茶,外卖app上的记录,他确实都忘记删了!不过,他对她从来都是以小博大,不会花大钱。他花出去的钱,虽然带着感情的温度,更多的,是计算过的冰冷。两人在一起以来,他花的钱,绝对没有茉小蜗花的多。
可是,蔡艺仉不管这些!凭着女人的直觉,尤其是有着婚外情经验女人的敏感,她料定他出轨茉小蜗了!如同,他凭借自己的经验认定她出轨许振玉一样。
可,那又怎样?捉贼捉赃,捉奸见双,没逮住现行,她不也一样不承认吗!那我也不承认!佘东君慢悠悠地说:“这能说明什么?我和茉小蜗只是好朋友而已!”
以前他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耍赖皮,此刻,却带着报复的快意,来一个痛快的反扑。
蔡艺仉瞬间反应过来:“好!既然这样,那咱们离婚吧!你净身出户。”
“什么......凭什么?”
“凭我那个本!我告你丫挺的去!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每笔账,我可都在本上记着呢!就凭我是你媳妇,我要是实名举报你,你就完了!咱们谁都别想好,包括你亲大哥!”
佘东君想起来了,她确实有一个本,记录着他这些年来行贿、受贿的时间、地点、人名、方式,很多年前,俩人吵架时她就用这个威胁过他。
“你别发疯啊!咱俩是捆绑在一起的,是利益共同体!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对阳阳有什么好处?你不管不顾,痛快了,这个家就完了!”
“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还想要这个家吗?X你妈的!你不承认是吧?行!你了解我,你别让我找到证据,找到证据,我弄死你丫的!”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我跟茉小蜗虽然关系不错,但绝对没到那种程度!随便你去找证据!”
“行!今天垲哥也在这,您当个证人,他不承认跟茉小蜗那浪货有事儿是吧?等我找着证据!你们别打脸!”
垲哥尴尬无比,心想,什么叫你们别打脸啊......有我什么事啊?怎么又威胁上我了!但凭男人的直觉和身居官场多年的奸滑以及对佘东君的了解,他知道蔡艺仉猜的没错,他肯定和茉小蜗有事。不过,幸好只是外卖这个破绽,总归好糊弄过去!于是,垲哥不痛不痒地安慰了蔡艺仉几句,又严厉提醒佘东君注意分寸,在拿足了领导的风范之后告辞离去。
蔡艺仉苦于没实质证据,佘东君又铁嘴钢牙咬死不认,只得放完狠话,恨恨作罢!
佘东君把垲哥送到楼下,连连道歉:“给您添麻烦了,哥!您了解蔡艺仉,她就爱抽疯,有事没事儿就抽疯……”
“我更了解你。”垲哥点了根烟:“当年,我把你提起来的时候,是怎么叮嘱你的?我让你一定注意男女关系!你呢?就是改不了!”
“哥,我怀疑蔡艺仉也有事,她和许振玉......”
“她有事,你找到证据,想离婚没人拦着!在舆论上是她不对,对你的事业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如果你没她的证据,反被她找到你的证据,你想过后果吗?你应该了解蔡艺仉!”
佘东君沉默了,他确实了解蔡艺仉,她是个许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并且疯起来不计后果的人。
“所以,你跟茉小蜗必须马上断!”垲哥吐了口烟,又问:“你跟她,是玩玩,还是走心了?”
“一开始,是想玩玩,后来有点走心了……”佘东君低下头,他在垲哥面前从不敢撒谎。
“你俩都走心了?”
“嗯,都走心了……”
“那可麻烦了,你跟她断的了吗?不,是她能跟你断的了吗?女人走心就麻烦!你这边我不担心,毕竟一步步到今天这个位置,你应该知道取舍,孰轻孰重。我担心的是茉小蜗,你跟她分手,她会不会折腾?”垲哥意味深长地说:“我真是搞不懂你怎么想的,你怎么找她?她老公跟咱们可是一个单位的啊……”
佘东君愣了:自己居然一直忽略掉白丛原也是这个系统的,以前还曾和自己一个部门!就算真豁出去离婚,能和茉小蜗结婚吗?不能!朋友妻不可欺……自己搞了同事的老婆,这事要是大白于天下,自己还怎么混!
“大哥,我,我该怎么办?”佘东君真的傻了。
“你说该怎么办?马上断!立即断!”垲哥掐灭烟头:“上面有消息,四中全会开完咱们老大马上宣正局长,到时咱们这条线上的几个人都得提,你这边要是在考核期,折腾出事来......你自己想想值得不值得吧!”
“我明白了,大哥!我跟茉小蜗马上断!立即断!”佘东君挺胸抬头立正站好,就差敬礼了。
...... ......
爱情太单薄,根本撑不起现实的人生。
佘东君怂了,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有蔡艺仉这样的妻子,又是体制内的领导,要知道,体制内意味着选择更少。何况,自己没有任何背景,是一步步奋斗上来的,他更在意自己的位置。
当年,重读三次才如愿考上北京的重点大学,毕业后顺利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到事业单位。那时自己对于官场还没有什么真正的概念,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已经身在其中了,毕竟自己也是国家公务员呀!后来他才意识到,官场是官场,这是一个专有名词,跟事业编完全是两个概念,跟是不是公务员也关系不大!确切的说,自己是公务员,但可能一辈子连官场的门在哪都不知道。而那些不是公务员的人,也有可能是官场中重要的环节,例如那些公司或歌厅的老板,他们也是官场的一份子,这一点没有任何一个身在官场的人会否认。如同警察与妓女那种复杂的寄生关系一般,商人与官员,或者委婉点地称为市场与资源,这是一种相互交织的寄生关系。
直到后来,正所谓时势造英雄,一番机缘巧合他成功抱到正处陈垲的大腿,又通过垲哥搭上他们的老大沈副局长,这之后的路,才让他彻底大开眼界。各种实权部门、实权人物之间搭建起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教育口、卫生口、房产口相互跨行业办事,包括各种老板、社会人之间走面儿、铲事儿、入干股……这张网层层叠叠,四通八达。
这张网之中,权力才是最重要的。换句话说,得看你屁股坐在哪。自己现在这个清水衙门虽然是现职副处,只是级别还在,事实上并不如自己在下面基层站里任二把手的时候有实权!而之所以被调去局里的清水衙门,还不是因为自己跟一把手意见不统一,又没人家关系硬,才被踢出来!现在好了,老大沈局升任正局已经板上钉钉,只等几个月以后就能宣了。
而自己呢?作为小弟,同在一条线上,千万不能在这期间出乱子,不然,不仅自己完了,说不定还会引起政敌借此打击沈局!对大家都不利。
还是乖乖的,回到对自己有利的婚姻里,再次退回到那个唯唯诺诺地宠妻狂魔的角色里,时不长秀秀恩爱,对于他的仕途来说,也许更有帮助。他需要现在这个婚姻来维系仕途,毕竟,作为体制内的领导,他见过权和钱最魅惑的样子,没有什么爱情,可以让他连仕途都不要的!
佘东君决定放弃茉小蜗,专注自己的仕途。等风平浪静之后,就算失去她,他照样可以重新追求别的女人啊!
见色起意,终是鸡肋而终。
而茉小蜗这边,还在苦恼着怎样才能跟白丛原离婚……
生活就是这么奇妙,本来还以为有什么待解的迷团,以为有什么难攀的高峰,结果还没怎么着呢,结果就出来了。
情之为物,男女有别。先开口撩拨的是男人,沉陷情网的却是女人,女人往往高估爱情,忽视男人的现实。为了所谓的爱情,甘心放弃一切。而人生就是这么残酷,茉小蜗不知道会在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里,迎来佘东君的道别。
她想不到那个说宁愿被截肢也不会放手的男人,那个发誓一辈子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男人,那个许诺若是背叛誓言就让自己杀了他的男人,那个刚刚才承诺离婚娶她的男人,那个她自认为很了解且信任的男人,转过脸就变得如此决绝。
茉小蜗哭得弯下腰,他们曾脸贴着脸,笑得肆意张扬。他们曾经心贴着心,彼此信任无坚不摧。他们曾在一起无数次立誓,又破誓......
那些过往隔着时光,伴着月色,直直插进她的心里。她颤了一颤,现在,他的眼神里再难觅当初那份宠溺和温柔。
她想起筝筝说过的话。她突然明白,生活其实是一本启示录,很多事情早就初见端倪,只不过自己当局者迷。
佘东君把车开到他们经常去的“集体畅读”图书馆园区里,这个由废弃厂房改建成的图书馆园区晚上非常安静。他停好车,坐到后排,认真和茉小蜗谈分手。他必须,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血肉模糊地连根拔除,才能心无旁骛地回归家庭、踏踏实实地等待提干。
茉小蜗眼泪哭干:“记得我和你说过吗,重看西游记,和小时候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玉面狐狸为了牛魔王不顾一切,以为自己是真爱。可到最后,自己却是被利用、被抛弃的那一个。说到底,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也低看了婚姻之于男人的意义吧……”
她想起某个遥远的周五下午,自己一觉醒来,电视里正在演唐僧师徒过火焰山那集。最后,牛魔王和铁扇公主同仇敌忾度过一劫,双双得了道,成为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至于他们是否真心相爱,根本不重要,也没人在乎。
“我觉得,还是你自己的视角太悲观了。在男人眼中,女人的不顾一切本身就是对男人魅力的最高肯定,图爱的女人让男人充满成就感。但索爱过度,就会让男人负累,唯恐避之不及。好比玉面狐狸,就是这样!”佘东君还在高谈阔论:“我觉得,还是《新白娘子传奇》里的小青更好!她与张玉堂的一段情,注定难得善终。可她并不求朝朝暮暮,而是求所爱之人幸福安好。哪怕,他的幸福从此和自己再没任何关系。我觉得,小青的爱,才是伟大的爱!至少,她保全了张玉堂的安稳人生......”
茉小蜗知道,佘东君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在心底大喊:可我不是小青,我是小蜗啊!
见茉小蜗低头不语,佘东君又安慰她:“我们都会老的,或许,等我们都退休了、老了,那时我就不会在意世俗的压力,我们......也许还能走到一起。”这话,其实佘东君自己都不信,他咽了口唾沫:“或者,你跟丛原提了离婚,你俩之间实在不愉快的话,你就先离开这里,去西藏等我,我答应你,最快7年,7年后阳阳上了大学,我的心也多少放下一半了,到时,我再去找你......”
佘东君再也编不下去了,她土生土长在一线城市,身体孱弱,细皮嫩肉,她去西藏能做什么呢?养牛?养马?还是开旅店?可是,那些还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这一刻他有点恨自己:这是他曾经发誓要一生不离不弃的女人!可是自己现在只想赶紧舍弃她、摆脱她!竟然对她未来的境遇,无动于衷。
茉小蜗在心底冷笑:最快7年,那最慢呢?几年?7年,人体细胞代谢都换一遍新的了,你还能记得我吗?何况,受到情伤的人如果真能熬过7年,此后岁月便是劫后余生,谁又会再去打扰谁?
“蜗蜗,你不要不说话......你这样,秃秃好害怕啊!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好吗?蜗蜗,你要理解我,秃秃也有很多不得已!人活着,很难做到不被功名利禄累其心。”月光打在他脸上,明晃晃的算计和心思,不过40出头,却满是中年人的狰狞和疲惫。
“我不会纠缠。”如果一种感情失去了原始的鲁莽、开始瞻前顾后,那根本不是爱!她恨自己把爱情看得太重,对婚姻和男人也都抱着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
“真的?谢谢你蜗蜗,对不起......”他的对不起并不悲伤,有一种浮光掠影的牵强,仿佛为今后回归家庭和在仕途的大展拳脚保留一定的实力。
那一刻,茉小蜗彻底对他死心了。在佘东君身上谋爱,无异于与虎谋皮。一切恍如隔世,想起他在她耳边说:我要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永远不后悔遇到我!而现在,他让她成为了全世界最傻的女人。像是做了一场绮丽的梦,以为会开花结果时,真正的结局却在最平静不设防的时候出现,震得你手足无措。
爱上一个错的人,就是走上一条错的路,怎么可能抵达幸福的彼岸?
人心凉薄经不起深究,可茉小蜗却学不会成熟,成熟对于她这样少女心了半辈子的女人来说,太过残忍。更残忍的地方还有,那个曾经无比亲密的人,从今后突然就会在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了,她身上好像还留着他的气息,仿佛还可以感受到他的亲吻和温度,但,以后就是消失了。曾经她在他身上得到过快乐,也得到过痛苦,得到过幸福,也得到过伤害,但是,以后,这些都消失了……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佘东君没注意到,茉小蜗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是一颗悲伤至极的心。她恨他,他毁掉了她的精神世界,毁掉了她的信念,把她当成一个大傻子!她若知道今天是这个结果,一定带刀出来,扎在他的心脏,如他所愿!他说过,若是某天背弃她,就让她杀了他!
不过,没关系,就算今天杀不了你,还有明天。
比刀更厉害的,是豁出去的心。
“我不纠缠,但是有始有终,明天我们再见一面,你再陪我一天。”茉小蜗准备下车。
如果佘东君让她离开,那么,这个故事很可能就不是后来的结局。
但是,没有。
“蜗蜗,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你别走,今晚我们再最后一次......好不好?”
“什么?”
“让我再爱你一次!”
在这段感情中,不是茉小蜗说开始,也不是她喊结束,佘东君以为从始至终都是他能够主导和控制的。然而,凡是你想控制的,其实都控制了你。
万恶之源,欲壑难填。
“你把我当什么?一直以来你他妈的把我当成什么啊!”茉小蜗爆发了。
“你骂吧,我不怪你!蜗蜗,你原谅秃秃也有不得已!”佘东君使劲抱住茉小蜗,茉小蜗歇斯底里反抗、大骂,但这些在佘东君眼里再正常不过,她不发泄才不正常,发泄完,两人之间也就翻篇过去了!况且,他们之前又不是没发生过关系,最后再来一次怎么了?茉小蜗的反抗更加激起佘东君最后一次占有的欲望。
...... ......
不知道哪个路过的人,看见车子大幅摆动或是听见女人的哭骂声,给报了警。佘东君刚畅快淋漓拽上裤子,一辆警车风驰电掣停在他车头。
完了!佘东君一瞬间从头软到脚。
他此刻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茉小蜗身上:“蜗蜗,蜗蜗,别哭了!你什么也别说,听我说!一会,一会我说什么你就按我说的说!记住吗!”佘东君语速飞快,事实上他也没想好该怎么应对,他手忙脚乱把内裤给她套上,裙子拉下来......
“你别动!下车,有人报警强奸。”强光手电打到佘东君脸上,出警那俩人傻了:“佘......”顿了顿,只好装不认识:“有人报警,这里强奸……你们,有事吗?”
“没事,没事!误会,我们在这聊会天,是有人报假警吧!”佘东君打开车门,一阵特有的腥气窜出来。
跟在警察后面的老保安不认识佘东君,他看见一直半躺在后排座上没动静的茉小蜗,严厉地呵斥:“你别说话!那个女同志,喂!你没事吧?说句话!”
俩警察觉得他们两个人是系统内通奸瞎搞,今天弄不好有啥矛盾、吵架了,不巧被管闲事儿的撞见给报了警!这场面尴尬又好笑,他俩想制止老保安,回去交差,无奈开着执法记录仪呢,不能明着说穿,只得问茉小蜗:“你没事吧?”
他俩认定,茉小蜗一定会说没事。这样一来,他们警也出了,该问的也问了,工作没有瑕疵,然后就能名正言顺的撤了!再然后嘛,当然是趁着佘处没找人来删这段执法记录仪的空档儿,赶紧拿回所里去给大伙看看,八卦八卦!
“我不愿意。”茉小蜗说。
所有人都惊呆了,除了老保安,他再次兴奋地呵斥佘东君:“走!跟我们去派出所!”
...... ......
两人分开做笔录。
如果茉小蜗坚持她不是自愿与佘东君发生关系的,那他就是强奸。受党教育多年的现职领导干部强奸……这事太大,谁也不敢压下来,很快惊动了市局领导。
佘东君知道事到如此,包不住了。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一向自命不凡,半生风流债无数,打死没想到最后会栽在这上面!这令他42年的人生第一次疯狂,第一次凄入肝脾,第一次心似刀割!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清晰下来,他必须把损失降到最低!他明白,只要说与茉小蜗之间一直是情人关系,自己并不是强奸,就能保住工作......至于仕途,算是完了!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这事平息以后再想办法调到别的分局试试吧!
禁闭室里,佘东君痛哭流涕向纪委交代:“我错了,不该受茉小蜗勾引!不该被她一步步诱惑!我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忘记了自己不仅仅是男人,更是党员干部!我对不起领导的栽培,对不起党......”
“她怎么勾引你的?”
“她送我礼物、对我好、用她医保卡给我亲戚开药、讨好我,每次吃完饭她都抢着结账......”佘东君泣不成声:“所以,我绝对不是强奸,她一直都是自愿的!那天晚上她也是自愿的!是因为我们吵架了,她故意引诱我,然后栽赃、陷害我!”
“她为什么要陷害你?”
“因为她一直逼我离婚,我不离。”
记材料的刑警队老黄,听不下去了:“你啊,你可真会说,天生长了一张妙嘴儿。要我说,你就是飘了!靠知识改变命运,来了北京。现在站住脚了,就不学好,连同事媳妇你都敢搞?朋友妻不可欺,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还是不是人?亏了白丛原还一直把你当好朋友、好领导......”
老黄是真生气,他给茉小蜗做材料的时候,没忍住,把佘东君说的话一字不落告诉了她。
茉小蜗千想万想,没想到佘东君会这样说她,来择清自己!本来,她有些后悔当时不该说那句“我不愿意”,她还想着该怎样做才能亡羊补牢。虽然她恨他,但,恨是因为爱没有放下,她不忍心看他到如此田地……可他呢?他居然把她说的如此不堪!
明明是他先来撩拨自己,一次次契而不舍,直到把她搞到手。交往中,她一直提倡男女平等,不想他觉得自己是占便宜的女人,所以吃饭、出去玩都是你一次、我一次、主动买单,从不算计谁多花了少花了......结果呢?所有的付出都变成了她现在的“罪证”。
曾经,他时常跟她倾诉婚姻中的失意,她都深信不疑,甚至觉得自己能拯救他于不幸。原本她是一个可以为爱壮烈牺牲的人,现在才发现自己好傻……整件事变得反目无情。
在听到老黄这些话之前,她还有幻想:他绝情而去,许是真的没办法、不得已,他心里应该还是爱她的,舍不得她的!现在她才明白,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想从她身上汲取精神营养,玩一场不花钱的婚外恋爱。当她影响到他,威胁到他的利益时,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全自己,哪怕,这办法是以毁灭她为代价。
茉小蜗冷到彻骨:“他说的不全是实话。”看过那么多影视作品,她最讨厌那些偷情男女被抓住后呼天抢地发誓、指责是对方先勾引自己的,狗咬狗一嘴毛!让人看不起!她咬着牙:“事已至此,我敢作敢当。我承认我们之前确实在一起过,并且都是自愿的。但佘东君说的,有几处不是实话,第一,不是我勾引他。第二,我从没逼过他离婚。第三,那天晚上发生关系,我不是自愿的。”
如果仅凭两个人以前好过,就能赦免那晚的事,婚内强奸这条法律又作何解?
佘东君没想到,老黄会顶着犯错误的雷把自己跟纪委说的话,一字不落告诉茉小蜗,导致她现在咬住不是自愿的不松口。他私下找熟人去劝茉小蜗,茉小蜗只说:“该怎样怎样,听法律的吧!”就头也不回走掉了。
佘东君搞不定茉小蜗,他恨死这个女人了!自己这半辈子玩女人无数,最后悔的就是去招惹茉小蜗!她这样做,跟拿刀杀了自己有什么区别!佘东君永远不会检讨自己,他永远不会知道没被伤过的女人,很难狠起来,只有被捅过一刀,才敢拿起刀来捅人。
但他不能坐以待毙!刚一解除禁闭,佘东君就马不停蹄去请律师了......
千年修得共枕眠的缘分,最后却落得个对簿公堂的下场,任谁也不曾想到这般境地。
一直以来,佘东君自认外表儒雅,满腹学识,魅力足够不花钱就可以让女人对他产生崇拜,爱上他。尤其是茉小蜗这种觉得自己有文艺情调、不爱男人的钱财、喜欢和男人讨论文艺、觉得自己有很高精神追求的女人......她那点小心思,全被他看得透透的!他擅长玩这类游戏,她根本不是对手。他自信可以精神控制她,随时喊开始,随时喊停止。一直以来,既然能够从精神上征服她,经济上自然不用付出什么。结果,他跟茉小蜗在一起这一年稳赚不陪,现在却因为她,将大把银子送进了律师事务所。
他不知道的是,此后的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失败。而每次失败之前他都误以为自己会成功。
虽然请了名牌律师,但茉小蜗舍身求法,死不改口。律师也没办法指鹿为马,偷天换日。一个月后,佘东君被检察院强制拘留……
天崩地裂的动荡过后,满地狼藉无从收拾。
蔡艺仉天天捶胸顿足,日爹干娘地哭骂:“这个家怎么办?锦衣玉食的生活怎么办?孩子的学区房怎么办?我X你妈的!怎么会这样?开什么玩笑!”不过,即是如此,她居然没有离婚。
老黄说,不知道佘东君这张妙嘴儿又是怎么哄的!
茉小蜗在这件事以后,变化巨大。她像个机器人一样,依旧正常生活,只是厚重的悲怆成天在胸腔里挤压,五脏六腑早已经碾碎成了渣子。她常常拉开衣柜,又忘了该拿什么,爬上楼梯,忘了想取什么。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谁知,却吹气一般胖起来,她的身体从轻盈伶俐变得肥厚臃肿,越来越接近中年妇女。
白丛原还是没答应离婚。有些事他不愿再深想,想得太明白只会是更深的折磨。他唯一的错就是爱上茉小蜗,那么痴迷地爱了她半辈子,哪怕她辜负了他,他还是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她,诋毁她。依然固执地守在她身边。
他曾问她:“你真的爱他?”
“别再问了,一切都过去了。就当是个秘密吧,这一生,谁都有不想说的秘密。”
“好,一切都过去了。”他大声重复,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们怀揣着这样一个秘密重新走到一起,秘密使他们变得密不可分。在往后的生活中形成一个新主题,给他们曾经日渐枯乏的日子以新的内容。一切,在这样的铺垫中重新开始。
就像那两句话:乐极生悲和柳暗花明。这其实代表了人生的两种状态,人最得意的时候往往会摔得最狠,最失意的时候又会有新的希望出现。人生好似一个圆,周而复始地旋转,把人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来回颠倒,循环往复。
只是,有一次在街角,茉小蜗看到一个那么像佘东君的男人,他站在以前佘东君经常等她的构树下,站在一地夕阳里,但她知道,那不是他。她第一次无法抑制哭得快要瘫倒在地,她想起那些过往,想起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甜蜜,想起他们一次次的立誓,最终又一次次的破誓......若是能按捺住曾经静止不动的欲望,而不是刨开微小的管涌,让它溃堤成洪水猛兽,把一切退回到当年,他们现在应该还是很好的朋友吧?断然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相互推搡着一头扎进这个花花世界,却忘了幸福的本源……茉小蜗哭到摇摇欲坠。
也许,她任性固执的性格,使她一直就是那个梳着羊角辫儿的小女孩,从未长大过:答应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我得不到,别人也别得到,一如小时候摔碎的那个花篮石笔。
老黄在午饭时和同事八卦:“佘东君无情无义、始乱终弃,这个咱先不说!就说这件事,最后能闹成这样,主要是怪他太自负!他的思路是,只要及时止损,前途还是一片光明。可他幡然醒悟得太理直气壮,归程、止损,完全没有章法……”看来,老黄才是个偷天换日的老手。
都说人生之路错一步失千里。其实,返途的凶险并不输来路。
这个故事到此结束,你们喜欢下面哪个结局呢?
结局一:
筝筝扶住哭到摇摇欲坠的茉小蜗:“你想过吗?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事,说不定你早已经把他杀了......现在,至少你们人都还在。”
“他说过,他命不好,他小时候在老家算过......”
“你还心疼他!什么叫命不好?命不好是你没招谁、没惹谁在路上好端端走着,忽然高空坠物把你砸了,天降横祸这叫命不好!或是你工作很努力很努力,还是达不到预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也可以怪命不好!或是被交通事故波及!或是赶上自然灾害!这都算命不好!筝筝喘口气:“他这能算命不好吗?他当初考到北京、当上领导,是他自己一步步努力的结果。现在弄成这样,也是他自己一步步作的,有因有果,怎能怪命不好?”
有些打击,损失是有形的,肉眼可见,譬如佘东君。可有些打击是无形的,大到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摧毁全部精神世界。茉小蜗的失眠愈加严重,筝筝推荐她去区医院新开设的“睡眠门诊”做电击,据说治疗失眠效果特别好,唯一的弊处是会失忆。有的人短暂失忆,很快恢复。有的人长时间失忆,需要漫长恢复期。
茉小蜗以前听说过这个疗法,可是那时,佘东君说,怕她会忘了他。他说过,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事,就是她忘了他。
现在不需要了。
人,总会想办法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她先删了他的微信,又打开相册开始删他的照片,一年一生,三页两页就删完了。
茉小蜗毅然决然走向治疗室......
有时候,彻彻底底的遗忘,便是重生。
结局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利相交者,利尽则散。以势相交者,势去则倾。以权相交者,权去则弃。
佘东君落到如此地步,再想尽办法力挽狂澜,也是独木难支,毕竟大局已定,大势已去,没人肯趟浑水帮他。
想想自己半辈子纵情肆欲从没出过事!而现在,锦绣前程、荣华富贵全部断送在茉小蜗身上,他怎能不恨!佘东君咬牙切齿。他该怎么报复她?杀了她,他没这胆量。何况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对佘阳今后政审、前途都会有影响。想来想去,他唯一能置她于死地的武器,就是爱——她对他的爱。
佘东君找到茉小蜗:“蜗蜗,以前都是我不对!我伤害了你!但请你相信,那并非我本意!请你相信秃秃也有很多不得已!你换位想想,不那样做,我还能怎样?现在,我什么都没了,同样也没了顾忌,我能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了。”
他流着眼泪:“蜗蜗你说过,爱情是人性最本真的东西,不分国家民族,宗教信仰,政治立场!爱一个人,不管他什么样子,你都会爱他。那么,现在你还能抛开一切和秃秃在一起吗?”
佘东君早已经把所有财产留给蔡艺仉和佘阳,他现在是一个只有北京户口的北京人。他怕什么?
于是,在跟茉小蜗结婚的第二年底,也是茉小蜗孕期8个月的时候,佘东君失踪了。一同不见的,还有他的各种身份证件。
他选择的这个时间很牛逼,8个月,已然无法引产。茉小蜗,你不是爱我吗?孩子生下来自己养着吧!你总不能不善待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吧!
茉小蜗即将临盆还在找佘东君,他没回老家,不知去了哪里,世界之大遍寻不着。
结局三:
日子一天天过着,茉小蜗再没有听到佘东君的消息。同事们有意无意地从不在她面前提起他。
许多年过去,有一次她到银行办事,在大厅推销理财的柜台前,她看到投资顾问佘东君身着西装,在卖力地推销着,他专业中肯,妙语连珠,衣冠肃整,却无正气。他老了,只是那一双桃花眼没变,笑容暧昧依旧。他身旁围着几个珠光宝气的妇女,争前恐后咨询着......
茉小蜗转头离开,她知道,他不会饿死,即便没了仕途,他也总会吃女人饭的。
只是心底那道疤又被突如其来地撕开,她回去后失眠加重了一段时间,不得不加量吃安眠药。
一天深夜,在短暂的梦里,她见到他:那是一个安静的夏日,迎面吹来阵阵暖风,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跳跃在心上的阳光,风铃草在书窗外歌唱......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似曾相识起来。而他,站在当年他们常去的“集体畅读”园区内,模样一如当年。
他对她说:“我要毫无负担地开始新生活,和门当户对的人,儿孙绕膝,我要在富贵中过完安逸闲散的一生。”
说完,他转身走了。
她立在原地,没有说话。看着他一步步走远,一点一点,走出了她的生命去......
她想,一年后,两年后,很多年以后,这里会是什么样?所有的建筑都被风化,而她,独自站在无涯荒野中央,永世真情留存于此。
一下子,她醒了,突然地,就好了,那夜之后再没失眠。也许失眠加剧的那段时间,就像病入膏肓也会回光返照一样,最后重重一击,没致命,人就彻底活过来了。
结局四:
当然,最好的结局,还是退回到文章开头。
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不过是茉小蜗在那个生机盎然、万物复苏、气温混乱的春天打了一个盹,做了一个开头不近情理、过程颠三倒四、结局令人生厌的梦。
写在最后。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喜爱和关注,更加感谢小编的认可和帮助。
最近正在写《婚外》(已更名《疆界不可违》)这是我第一次写中篇小说,过程中尽量做到不靠故事吸引人,而是靠人物性格去推动情节的发展,所谓:一切结局都是注定。
乔布斯说:人生的很多遭遇就像一个又一个零落的点,要到很多年后回望,才能清晰地看见它们之间的连接。
而我,过去那些快乐或不快乐的经历,终于都在这两年,渐渐汇聚成一条比较清晰的线。若问,小说中的人物有没有对应的原型,我一直想说没有。但自己重新回看,这些零落着的点点滴滴,确实都是我生命中那些或明或暗的片段。而现在,我也终于,亲手把这些点串联了起来。这条线,将向着更远的未来铺展。
这本小说里:“性格早就注定了命运的结局,而佘东君这个摩拳擦掌,一心奔赴仕途的人尚不知道。”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只管撸起袖子往前冲,厮杀博弈。却从未有一刻静思自己性格的缺陷,也许终会导致满盘皆输。或是,任谁也逃脱不掉命运之手所布下的局。
小说一开场,1999年。
佘东君刚刚由十八线小城考入北京一所985,一切都刚开始,一切都充满希望。
岳京和陈帆在三警校的足球场上,追打着张瀚。
任良元,知情子女回城后,已壮志满怀地穿上警服。
茉九丽,走在五十年大庆的排练队伍第一排,精神抖擞。
汪雅在家里和妈妈斗智斗勇,想编瞎话出去见董钰朴。
贾予心中铭记着“木直中绳 博学载医”的校训走出校门,他毕业了。
蔡艺仉顶着厚眼镜,呲着闭不上的射漏嘴在中专的课堂上打着瞌睡......
彼时,他们还不知道彼此之间会有何种交集。
彼时,他们正向着各自的未来迈进。
彼时,他们也都还不知道,未来20年,会经历怎样的择业困难、恋爱烦恼、婚如死水、鸡飞狗跳、出轨离婚、官场钻营、身居高位、跌落谷底......
感谢这些人物的20年,也感谢我自己的20年——那些或明或暗的岁月。
迄今为止,来到《读者文摘杂志》已经整整一年,整个35篇的“佘东君”系列将就此告一段落了。之后,会不定期推送短篇小说《一间老店的故事》系列,谢谢大家关注!
我不知道前方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但如我前面所说,生命中那些点终会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