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the departed

中午在Helen宿舍,一眼瞄到书桌上摆的这本《丽江的柔软时光》,像触电般,心里涌起一种久违的温柔和感动。马上拿起书,翻开来,语无伦次。
“咦,怎么会有这本书呢?”忍不住发问,还没有待她回答,我继续背诵里面的文字:“我还记得,里面有副插图,夜灯朦胧的小桥底下,手捧河灯的恋人,图片下面有一行小字:也许吧,也许真的可以永远。此刻就是永远。还有还有,书里说,生活在隔壁。”
Helen惊讶道:“哇,你竟然能够背下来!”
怎么不能呢。这本书,是Y叔叔在我18岁时,从大理寄到湖南的成年礼物。他是编者之一,那时我跟他承诺,等我大学毕业了,就去云南看他。
他是一位极有才气的作家,上世纪七十年代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因在大理结识了太太,从老家上海定居苍山洱海。在我只有几岁的时候,机缘巧合,我有幸与他结识,通信达十余年之久。
他的字特别好看,用细软的毛笔,潇洒飘逸地写在雪白A4上,亲切地叫我:颖颖。每年大年初一的早晨,我都会接到他的电话,电话那头,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他欢快地跟我说:颖颖,新年快乐呀!小丫头新一年又要长个头喽!
后来,他生病了,我打电话给他,问他情况怎么样,他很坦诚地答:“颖颖,叔叔身体不太好,不过你别担心,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人老了,都有这么一个过程的。”
2017年,我大学毕业,寻常的8月末,突然看到他的讣告,五雷轰顶。
在我成长过程中,用信件、电话、短信陪伴我十多年的人,就这样和我永别了。
而我幼时说过的,Y叔叔,等我大学毕业我就去大理看您呀,再也没办法实现了。
这一生,我当面见到过许许多多的人,却独独没有见过他。与他有关的影像,只有一张,坐在玉龙雪山脚下、翘着二郎腿抽烟的泛黄照片。
这本《丽江的柔软时光》,我在高中时代,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直到边边角角都翻烂了、卷边了,搬了那么多次家,丢了或捐了那么多本书,这本书一直都在。
那里面,封存着我年少时代,对远方温柔的向往。自他走后,无数次,我打开手机,查过云南的航班,但无数次,我还是点开了其他的终点站。
我想,我已没有勇气,踏上那片土地了。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全都沉在记忆的幻境里了。
我想不通的是,人生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的来不及、想不到、等不到。
如果,我早一点去丽江,也许可以看看他,当面谢谢他。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人生没办法假设,有些人,也未必需要见面。哪怕,曾经的陪伴、鼓励、与劝慰,都是真真切切的。
只是觉得很恍惚,转眼之间,他已经走了快四年了。我再也没有在大年初一的早晨,接到他的电话,我的朋友圈动态,再也看不到他的头像。
惭愧的是,在忙忙碌碌的人世里,对于故人的纪念,我早已淡忘甚至忽略了,只有在一本许久没有看过的书面前,再次心痛地记起他。
而时间的推移里,我已经能够,很平静地讲述了。
算起来,这本书,前年和西西在沙湾古镇,古旧的旧书堆里,也是突然寻见,当时也是唏嘘了好久。
而今天,它又再次出现在我的手中,甚至慷慨到,让我再次拥有它——
Helen说,这本书送给你吧!我说不用了,在湖南家里有一本,她说没事,给你吧。我坚持再读一遍就还给她。
也许生命终究仁慈,所有失去的东西,终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但我们,不能太贪婪。
我只是再次大彻大悟——在有限的生命里,我能抓住的东西,真的很少很少,不管我多么的不安、多么的悲伤、多么的遗憾,那些要离我而去的人与物,绝不会慈悲。
这依然让我无比神伤。
我想起好多好多的故人,想起他们一个一个和我永别,想起为他们流过的那些眼泪,生死这个宏大的命题,从来无解。
最近常常想起许多往事,夜里悲伤哭泣,自我开导有用吗,也许有用,但就像旧疾发作般,总会渗出新的隐痛。
早两天读到下面这段文字,作者说:
我现在拥有的,本就是我生命中没有的,所以往后的每一天,不是失去,而是得到。
这句话给我极大的安慰,我想起许多念念不忘、无法释怀的错过,在生命的深层根源上,我赤身出于母腹,也必赤身离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曾经拥有的,本就是我生命中没有的,所以之前的每一天,不是失去,而是得到。
我得到过,很多,很多,很多的爱。——与失亲者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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