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乡愁

确定知道村子要拆迁的那几日,婆婆心里颇不宁静,整日里神思恍惚魂不守舍的。到机器开进村子的那一天,婆婆到底是熬不住,大哭了一场。同时陪着婆婆哭泣的还有一大群同是拆迁户的大妈大婶们。

我却不以为然,甚至还有几许窃喜:终于可以告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了,且拆迁委实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又有什么好哭泣的呢?

婆婆不是本村土里土长的,而是从另一个村子嫁到这个村子来的。她嫁给公公的时候正是豆蔻好年华,在这里一住就是几十年,成了一位年过百半的花甲老人,一生倒有半生在这里渡过,如此,倒也不难理解婆婆由“酸甜苦辣咸,俱是真滋味”串成的乡情愁绪了!

婆婆的乡愁是芬芳的果园

青砖红瓦前婆婆亲手栽下一排排果树,桃李、梨树、苹果树,枣树、柿树、石榴树,几乎是应有尽有。春风催花开,桃红李白,万紫千红煞是好看,秋来果子实,一只只成熟的果子沉甸甸的缀满枝头,看上去喜盈盈,吃起来香喷喷。自家种的果实无污染无公害,除了家里人吃,婆婆还喜欢将果实分享给七姑八姨左邻右舍,看着人家吃得津津有味,她便充满了成就感。还有,就拿到大街上去卖,好换先生兄弟的课本钱。

婆婆的乡愁是清澈的河流

青砖红瓦后有一条小河,鱼与蝌蚪快活地在水里游来游去,曾经的曾经,和煦的阳光下,婆婆在这里鞠水洗脸,那缓缓的河流就像天然镜子一样明亮清澈;婆婆在这里取水洗衣,那清洗衣服时溅起的水花像极了婆婆憨厚纯朴的心境;婆婆在这里提水做饭,那平静的河面欢快地记录着姑娘婶婶婆婆妈妈们的青春;闲了,将脚伸进河中,河水拂过脚面,凉丝丝;渴了,捧一口水喝,甜滋滋。皎洁的月光下,从部队休假回来的小青年,在河边手拉风琴演奏着《孟姜女十二月调》,姑娘们和着琴声,唱着这着流传与大江南北的歌曲,婆婆们在那个文化资源匮乏的年代,听得如痴如醉,便连那条河流也似醉了一般,美美地酣睡在梦乡……

婆婆的乡愁是丰收的喜悦

青砖红瓦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春来麦苗青青,菜花金灿,夏来麦浪滚滚,菜籽饱满,秋来棉花雪白,稻花飘香,这是丰收的季节,也是最辛苦的时节,更是婆婆最高兴的时候,尽管她常常忙得腰算背痛,累得精疲力竭,尽管她常常是顾上顿没下顿,半饥半饱地将就着吃几口饭喝几口水,但看着丰收的果实,听着机器轰隆声,嗅着庄稼的泥土气息,摸着麦浪稻黄,她理了理被汗水浸湿有些凌乱的发丝,被太阳晒黑了的脸膛上,还是笑意盎然,她尽情地地享受着丰收的喜悦,稍作调整,又投入到另一场丰收大战中。

婆婆的乡愁是成群的家禽家畜

青砖红瓦院后是家禽家畜们活动场所,鸡、鸭、鹅、猪、兔、羊,好一副农家乐园图。清晨,婆婆喂了鸡鸭鹅,又喂猪兔羊,院子里便是“叽叽叽”、“呱呱呱”、“咪咪咪”的声音,傍晚,为了将这些家伙赶回家,猪兔羊还好,只要喂饱他们,倒还安份,鸡鸭鹅就有点麻烦了,它们喜欢乱飞乱跳乱跑,于是婆婆便抓一把小米,拿着一只瓷盒,沿着小路河岸一边敲打着,一边嘴里“游游”“嘟嘟”地呼唤着引它们回归,婆婆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些活,因为凭这些家禽家畜们,不仅可以改善全家人的生活,还能换来家中的柴米油盐。

婆婆的乡愁是农闲的拾趣

青砖红瓦中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天井。这个天井,便是婆婆的小乐园了,忙完了春种、夏耕、秋收,便到了一年四季最闲的季节了。有时,婆婆约上姑娘媳妇、大妈大婶坐在天井里,或钩花、或打毛衣、或纳鞋底,大家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尽的家长里短,遇到不开心的事,大家互相倾诉相互劝慰。还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做生意的、打卦算命的、沿街唱小曲的、上门求乞的,三教九流都曾在这个小天井里逗留过,婆婆也不会吝啬一口饭、一口水。农村人总是这样的朴实,不似城市人常常是“出门一把锁,关门一盏火”。譬如楼上楼下左边右边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还不相识呢,又譬如隔壁老太急病,我们忙前忙后地帮她进医院,陪她取药物,她病好了,可竟然不认识我们了。以至于婆婆很长时间都不能适应城市这种“蜗居”般的生活,终日里愁兮兮闷滞滞,甚至于大病了一场……

青砖红瓦、芬芳果园、清澈河流、丰收喜悦、家禽家畜、农闲拾趣、都随着拆迁一去不返,新房子仍然没有着落,婆婆便愈发地惦念起那桃红柳绿、三间瓦房、一方净土、满院阳光,我们便尽力满足她一些要求,好让她淡化那些愁绪,然而面容的愁绪可以扫去,心底的雾霾谁能清除?或许我们更应该腾出一个空间,用以储藏婆婆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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