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雪

小时候，我家的屋顶是用麦秸铺成的，所谓的草屋便是如此。才盖的新屋，屋顶铺着厚厚的麦秸，阳光下金光闪闪的，远远望去，煞是好看。但是，旧屋的屋顶通常是灰色的，麦秸已经朽烂，只是靠着泥巴维系在一起。

（图片来自网络）

我自小便住在草屋里，土坯墙，厚厚的，新屋住着还是挺舒爽的。那一年，家乡发洪水。很大很大的水，很深很深的水，屋子里都灌满了水。我们早早地搬到村西的高地处了，只有母亲还住在屋里，舍不得离开。那天夜里，雨下的好大好大，半夜之后，母亲竟然发现床飘了起来，于是才不得已搬到门前。那一段时间，我们白天就在门前的大床上坐着，桃树上挂满了瓶瓶罐罐，挂着鸡鸭。邻家的那位大爷也遇上了一件大好事，一只野兔慌不择路，直接撞在大柳树上。洪水过后，他竟然还会痴痴地坐在那里，等待兔子的到来，端的是真实版的守株待兔。

洪水持续了好久，我家的土屋摇摇欲坠，好在父亲是木匠，懂得的东西比较多。他用木棍撑住东倒西歪的屋子，四面墙都有些倾斜，但硬生生被父亲扛住了。洪水退后，我家的屋子依然坚挺着，村子里有好几户人家的屋子都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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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堂屋盖的早，西屋稍微晚些，堂屋歪歪斜斜地，依然咬牙坚持着。

那一年冬天，好大的雪。雪落在屋顶上，第二天就厚厚的一层。父亲开始担心，母亲也开始叹气。只有我觉得好玩，我甚至大叫道，雪啊雪啊，再下的大些吧。姐姐白了我几眼，但我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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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终于知道了父亲担心的原因。屋顶的雪太厚了，就会产生重压，屋子甚至会被压倒。何况我家的屋子在洪水时就受了重伤，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屋子会倒下么？我们搬到哪里去住呢？我也跟着担心起来，我甚至埋怨起老天爷了，希望它不再落雪了。果然第二天，雪竟然停了，屋顶也终于承受住了重压。当太阳出来之后。屋顶的雪开始融化，雪水沿着屋檐落下，墙边老是滴滴答答的声响，一条天然的小沟就形成了。父亲看我站在门前煞有介事地望着屋顶的雪，也禁不住笑了。

我第一次痛恨屋顶的雪，我第一次担心落雪的屋顶。对于城里的人来说，永远也体验不到那种心情。我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小心翼翼的样子，我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至今都还记得，在屋前背着小手，满脸严肃的样子。

雪啊，屋顶的雪啊，你就轻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