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寡妇:狗仗人势者,先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金寡妇是红楼梦里的一个小角色,一不注意就忽略了。

她是金荣的姑妈,因为嫁给了贾府嫡派子孙贾璜,成了所谓的璜大奶奶,似乎立马有了底气。

当她听说娘家侄子在贾府学堂受了欺负,且欺负他的人是宁国府蓉大奶奶的弟弟秦钟时,坐上车就直奔宁府,想找大奶奶尤氏讨个说法,顺便让蓉大奶奶评评理。

作为读者的我们,却是眼明心亮的。虽说金荣和秦钟都是贾府的亲戚,但亲疏明显不一样啊。

秦钟的姐姐秦可卿是宁国府蓉大奶奶,是贾母心中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公婆都甚是宠爱,试问:她的弟弟谁敢欺负?秦钟可是贾蓉名副其实的小舅子,更何况,他也深得贾母喜欢,又跟宝玉交好。

而金荣呢?她并没有姐姐妹妹嫁入贾府做正经少奶奶,不过一个姑妈嫁给了贾府子孙,还并不是宁荣二府的正经爷们,虽是嫡派,却是最不得势的一支。

原文说得好:这贾璜夫妻,守着些小小的产业,又时常到宁荣二府里去请安,又会奉承凤姐儿并尤氏,所以凤姐儿、尤氏也时常资助资助他,方能如此度日。

说白了,这两口子是在尤氏、凤姐手底下讨生活的,其族人又不像宁荣二府这般富势,因此,别说金荣的地位没法跟秦钟比较,就是这金寡妇,在亲疏上,也是比秦钟远了一层的。

所以,她又哪里来的底气,要去宁府讨说法呢?不过是在娘家嫂子跟前卖弄体面罢了,就像周瑞家的为刘姥姥传话,但不同的是,周瑞家的的确有这个体面和能力,而金寡妇,显然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脂砚斋对她的评价,更是毫不留情:狗仗人势者,开口便有多少必胜之谈。事要三思,勉劳后悔。她仗的是谁的势,自然是凤姐,但她也不想想,王熙凤和秦可卿什么关系?

她骂秦钟是“小崽子”,说“人都别特势利了。”,甚至连宝玉也都捎带上了,说“也不犯着向着他到这个田地。”

金寡妇这是在自家嫂子跟前说话,听其口风语气,似乎若是宝玉欺负了金荣,她一样敢找王夫人、贾母评理一样。在她的眼里,好像只要她去东府找大奶奶说明此事,一定能给金荣讨回脸面。

但实际情况却是,她到了宁府后,立马被高明的尤氏先落一子,原本是要恶人先告状的金寡妇,当她听到尤氏说秦可卿生病,以及秦钟学里被欺负更让其姐担忧时,金寡妇顿时哑口无言。

在她眼中,秦钟是小崽子,而在尤氏这里,那些欺负秦钟,使得秦可卿更加气恼的人,更是搬弄是非、调三惑四的狐朋狗友。

这番话,显然是有所指的,金荣当然被包含在内。试问,金寡妇听闻此言,当如何回应?

“金氏听了这半日话,把方才在嫂子家里那一团要向秦氏论理的盛气,早吓得丢在爪哇国去了。”看来她还没有愚蠢到家,至少听出了尤氏言外之意,并没有继续要理论下去。

原本气势汹汹、面带怒色而来,恨不能把过去所有脸面找补回来,回娘家后也好风光显摆一把体面,不想却因尤氏的一番言语,瞬间吓得偃旗息鼓哑口无言,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再没半点斗志。

金寡妇的愚蠢,在于她根本没弄清事情原委,只是单纯的为了所谓脸面,就进了宁府。却不知,大闹学堂这件事,虽则不是什么有脸的好事,但却首先是金荣挑起的事端。

即便是论理,金荣也是吃亏的。秦钟做的事虽然不好启齿,但他并没有去招惹金荣,反而是金荣因醋妒香怜、玉爱二人,才给自己找了没脸。

金寡妇的愚蠢,还在于她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自己明明都要靠着尤氏、凤姐资助才能过活,又哪里来的脸面和勇气,为了娘家侄儿,敢于去跟尤氏、秦氏平起平坐的理论呢?

原本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却因主子多有照拂,以为有了靠山,以为得了势,便要因为少吃了几块肉,就对主人狂吠,结果只能是被饿的更久。

金寡妇的愚蠢,更在于她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低估了尤氏的能力,也没有看清贾府的真正形势,完全就是个人情世故上的小白,太过于冲动,太过于想要脸面,最终不仅脸面没得着,还碰了一鼻子灰。

“金氏此来,原要向秦氏说说秦钟欺负了他侄儿的事,听见秦氏有病,不但不能说,亦且不敢提了。况且贾珍、尤氏待的也很好,反转怒为喜的,又说了一会子话,方回家去了。”

人最大的愚蠢,就是不自量力。金寡妇要去宁国府找秦可卿评理,别说秦可卿生病了说不得,即便是秦可卿好好的,你觉得她见了秦可卿,真能说出那一番为侄儿讨说法的话来吗?

她说不出来的,但对她来说,面子还得要。没有,就自己找补。

于是乎,在娘家嫂子跟前,既然嫂子跟她提了这事儿,不管有心无心,自然也是觉得孩子受了委屈,跟她这个小姑子说道说道。她作为孩子的姑妈,又在尤氏、凤姐跟前能说得上话的,难道不得表态吗?

于是有了那一番显得十分有脸面的义正言辞。

在宁国府,无论秦氏是否生病,我们几乎可以断定,有尤氏在,金寡妇那话是断断没有胆量说出口的。一个小小之家的媳妇子,竟然也敢上门来打抱不平,这不是蚍蜉撼大树吗?

但也不能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呀,回去怎么跟娘家嫂子交代呢?于是,金寡妇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一样,用了精神胜利法。

虽然没有为侄子讨回公道,但想到贾珍尤氏素日待她都不错,她最终还是转怒为喜,屁颠屁颠地回家了。不得不说,这金寡妇一会子狗仗人势,一会子夹着尾巴做人,身份切换的太自然太天衣无缝了。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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