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唐俊文/天下无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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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贼

唐俊文

天下乡派出所王所长是新调来的。

有人说王所长有后台，不够三十岁就当了正科级的所长。有人却说王所长没什么门路，不然怎么从城里调到这个全县最偏远又经常闹贼的天下乡……

天下乡的群众几乎都知道，天下乡派出所连续几任所长都是因为乡里闹贼的问题被免职。

王所长上班不喜欢呆在办公室，放了假也不喜欢回县城的家。王所长经常带着派出所的同事不是上街搞法制宣传，就是进村入户叫群众搞好防盗工作。

王所长在天下乡派出所任职过半年了，虽然和同事抓了很多贼，但天下乡的贼却总是抓不完。

这天，县公安局刘局长来天下乡派出所调研时，对王所长下了死命令：“如果天下乡的贼在你一年任期内不能有效控制，就调你到其他偏远的派出所做普通民警，降为科员。”

王所长很委屈：“现在这贼是抓了放，放了抓，结果贼越抓越多。我去年在天下乡丢过一辆摩托车，我当时想若是让我抓到这个贼，我一定会好好的教训他，可当我把这贼抓住时，我却不能下手，因为我是警察。我有时觉得我们做警察的抓小偷真是很窝囊很窝囊。”

刘局长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都要遵守法律，我记得我以前读书时，我爸妈总是对老师说，我儿子不听话，你们可以随便打骂。如果现在当老师的打骂了不听话的学生，我相信你也知道这个老师的下场肯定会很惨。”

王所长听刘局长这么一说，想起了前几天在街上抓贼的事情，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天晚上，街上一户居民家发现了贼并报了警，贼无路可逃，上了五楼的阳台。那贼扬言：“如果警察不放我走，我就从阳台上跳下来，后果自负。”结果那晚，王所长眼瞪瞪地看着那贼趁着夜色跑了。

县公安局的刘局长刚走，王所长就接到报警，说是黑尻旯村的村民抓到一个偷耕牛的贼，村民要打偷牛贼，村干部拦着不给打人，说是打人犯法，弄不好还要坐牢。王所长赶紧带着一名辅警骑着摩托车来到黑尻旯村。

偷牛贼被黑尻旯村的几个村民捆在村口的一棵老樟树上，围在老樟树周围要打偷牛贼的村民看到王所长，都让开了一条路。王所长看到偷牛贼就火了：“胡六仔，我记得前年我在幸福乡派出所做民警时，你偷鸡摸狗就被我抓过好多次了，你现在居然又跑到我管辖的天下乡来偷老百姓的耕牛，你不怕我揍你？”

那个叫胡六仔的偷牛贼笑道：“王警官，我就知道你曾经抓了我好多次都不敢打我，我才来你这天下乡玩玩的。今天你若敢打了我，你是犯法的。你若把我关了，我出来后就总是在你天下乡偷东西，看你能抓我几次？”

王所长突然一巴掌就打在胡六仔的脸上：“我就纳了闷，这世道贼偷东西还真有理了啊？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这臭不要脸的贼，看你还敢在我天下乡无法无天？”

胡六仔嘴硬：“只要你今天不打死我，我一定会告死你，让你身败名裂。”

王所长听胡六仔这么一说，又是几巴掌：“你去告吧，那我实话告诉你，我老家就在和你们省交界的凤凰乡黑枯辣村，我小时候村里经常闹贼，特别是流窜的贼多，后来村里成立村民理事会，约定村里抓到贼，重则乱棍打死，轻则乱拳打伤致残。我就见过村里曾经抓到两个偷牛贼，都被村民绑到村后的大树上活活打死了，抓到几个偷鸡摸狗的贼也被村民打残疾了。其他贼听说我们黑枯辣村的村民这样对待贼，都不敢来我们黑枯辣村偷东西了。”

那些围观的村民也都知道凤凰乡黑枯辣村的村民对贼毫不留情。黑尻旯村的大学生村官吴宝强却说：“你们黑枯辣村以前这样打贼，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王所长显然很激动：“这也叫残忍？这些贼偷我们村的耕牛，偷我们村的粮食，害得我们没有牛犁田耙地，害得我们没有饭吃，我看这些贼才是残忍。所以，当年我们凤凰乡很多村都是这样对待贼的，贼就越来越少了。”

吴宝强有些不服气：“假如把贼打死打伤了怎么办？那是要坐牢的。”

王所长说：“打死打伤了贼，警察肯定是要来处理的，可警察来了，村民们都恨贼都不承认动手打了贼，那些贼的家属为了面子也不敢做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围在一旁的一个老太太突然大声说：“我是从凤凰乡嫁来黑尻旯村的，说真的，我们那里以前对待贼就像这个警察叔叔说的一样，打得贼不敢再来我们村偷东西。其实，以前警察对那些参与打贼的人是一清二楚的，如果警察把打贼的人都抓了，谁以后还敢抓贼了？如果老百姓不参与抓贼了，警察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现在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很怀念以前村里无贼的好日子。”

老太太的一个孙子在省城一个部门当副处长，是黑尻旯村建村三百多年以来出的最大的官员。老太太为人和善，村里的村民都很尊重这个老太太。一些村民听老太太称赞王所长，就要上去打这偷牛的胡六仔，那个被偷牛的老实巴交的村民赵富贵手拿一根扁担也冲了上来要打胡六仔，都被王所长带来的那个辅警拦住了。

王所长大声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大家都别动手。我若是不教训这个偷牛贼胡六仔，他今天敢来偷赵富贵的耕牛，明天就敢来偷赵富裕的耕牛，以后还会继续来偷东西，我这所长就要被免职。我今天教训了这个偷牛贼胡六仔，若被人举报了，我这所长也会被免职。与其这样，我今天就给这个偷牛贼胡六仔一点颜色看看。”

大家听王所长这样说，都停止了要打偷牛贼胡六仔的行动。王所长继续说：“如果以后有上面的人来调查我打这偷牛贼胡六仔的事情，请你们实话实说，我不想连累大家。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请大家把手机里我今天打这这偷牛贼胡六仔的照片和视频全部删除。”

偷牛贼胡六仔在黑尻旯村被暴打一事发生不久，天下乡又发生了多起耕牛被偷事件，幸运的是偷牛贼都被村民抓住了。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些偷牛贼都被村民暴打了。

上面对天下乡偷牛贼屡屡被暴打的事情很重视，专门组成了工作组来到天下乡调查。调查组的人首先找到王所长：“有群众举报说你打过偷牛贼胡六仔？有还是没有？”王所长回答：“我说没有，你们会相信吗？你们应该去问天下乡的群众。”

调查组的人来到黑尻旯村调查偷牛贼胡六仔被王所长暴打一事，村里被调查的男女老少都说：“没听说王所长打偷牛贼胡六仔。”大学生村官吴宝强甚至反问调查组的人：“难道连你们也会相信警察会打人？”调查组的人急了：“胡六仔的伤哪来的？”吴宝强说：“偷牛贼胡六仔偷我们村赵富贵的耕牛，我们去追他，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伤的，不信的话，你们去问赵富贵。”

调查组的人就找到赵富贵，赵富贵说：“那偷牛贼胡六仔非常可恨，我发现后马上叫村上的人一起去追他，这胡六仔狗急跳墙爬到我们村口的一棵老樟树上，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伤得不轻。”调查组的人急了：“胡六仔向我们反映说，他是被天下乡派出所王所长打伤的，你们村里人可以作证。”赵富贵说：“我可以证明王所长没有打胡六仔，胡六仔是自己从树上摔下来受伤的，不信的话，你们去问胡六仔，看他又怎么说？”

调查组来到天下乡其他村调查偷牛贼被暴打一事，村民要么说不知道，要么说不清楚。调查组的人就问村干部：“村里发生耕牛被偷，偷牛贼被打的事情，派出所的人来过吗？”村干部都说：“派出所的人对耕牛被偷一事很重视，破案很及时。至于你们说的偷牛贼被打的事情，不是很清楚，这种打人的事情，你们还是问派出所的警察最清楚。”调查组的人听了，就忍不住偷偷地笑。

秦一手是天下乡最出名的小偷，这几年一直在外地偷东西，抓了放，放了又被抓，没人敢打他。秦一手在报纸上看到天下乡的贼情后，不相信天下乡的人真的敢打贼，就专门回到天下乡求证。秦一手来到黄土坳村的村口，当着几个留守老人的面抓了几只鸡。这几个老人大喊抓贼，秦一手听了也不跑。十几个老头老太手拿扁担追过来，围着秦一手就打。秦一手赶紧掏出手机报警。

王所长带着一名民警来到黄土坳村，村民看到王所长的面包车进村，一下子全走光了。秦一手痛得嗷嗷直叫，冲着王所长大喊：“我被这里的人打了。”王所长也大声说：“我没看到有人打你啊。”秦一手扬起手中的手机说：“我拍了照，拍了视频，你看了就知道谁打我了。”

王所长拿过秦一手的手机，一直翻个不停。王所长说：“手机里什么都没有啊。”秦一手拿回手机一看，手机已经被格式化了。秦一手垂头丧气地说：“我认输了。”王所长对秦一手说：“跟我们回派出所。”

王所长在天下乡工作满一年这天，王所长收到县公安局刘局长发来的短信，就四个字：“天下无贼。”

唐俊文简介

TANGJUNWEN  JIANJIE

唐俊文，笔名王令W，男，瑶族。鲁迅文学院第24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作品多次获奖，入选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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