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友
我家屋后的一条巷道内,便有一个菜市。听说已经很老。在这个由镇子扩建的县城内,好像是规模最大的。平日里时下的品种,应该全有。就是反季节的菜蔬,也同样充斥着各个摊位,醒目齐整的摆放,鲜嫩葱翠,琳琅满目。
只是作为一个家庭主妇,这个菜市,却引不起我多大的兴趣。除非有些时候,少量地买些鸡鸭鱼肉海鲜之类。我最关注的,也是每天清晨,必逛的地方,那是菜市的延伸部分。说明白点,就是那些围绕在菜市附近,从乡下带些自家种的菜,有些混乱嘈杂,松散无序地摆着一排的地摊。
我爱在这里,很随意地挑到称心的新鲜菜蔬。价格不高,比正规的菜市少得两三角一斤。而且,可以毫不掩饰、毫无拘谨地还点小小的价。
我与一位清晨见面,必定颔首微笑的菜友(菜友?也许只能这样称她),几乎是每天,都要到一个叫陈嫂的地摊前,买些各自所需的菜。我们都是陈嫂忠实的顾客。只是每次,她买的份量,比我要多得多。日子久了,我知道菜友姓查,老板在县城里做着不错的品牌酒的代理。家中常年雇佣几个跑业务的。有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这孩子偶尔在节假日看见,陪她的母亲一道,手中拎着菜篮,见了我的面,总是甜甜地喊我汪姨。喊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她每天清晨的打扮都是那样的玲珑得体,清秀典雅。特别是夏天,发髻高高地盘起,一袭淡紫带碎花的旗袍,踩着细致、节奏的时装鞋,更显得她的婀娜与风情。
这样的情景,已经是八年前。那年我到县城才三年。零八年的正月,我便没有在菜市上遇见这位查姓菜友。而且,于此同时,也不见了陈嫂的菜摊。也只是纳闷了几日。我又看见了陈嫂,她梳理得比以前滑润、顺眼多了,穿着也干净,耐看,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只是手上,拎着个菜篮。她见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但仍恭敬,客气地称呼我老板娘。我上前一问,原来她被查菜友要去,做一日三餐的饭,洗洗衣,扫地抹灰之类。也算是佣人吧。
这样,我与陈嫂,便也成了菜友。陈嫂不比她老板娘的含蓄,甚至是矜持,话语散了些。每次见了,拉上我的手,与我一起挑菜。我当然感谢她的热心与诚恳。可能以前她自己是卖菜的出身,往往能买得便宜的,新鲜的菜。她确实比我精明能干,又能毫不留情地砍价。有时,望着地摊边沮丧的脸,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过,陈嫂知道分寸。她不屑地对我说,咄!这本钱,我还不知道?蒙我?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也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哎,兢兢敬业的精神,赤诚为主的心态,由此可见一斑。
我终于知道她家离县城不远。在纬九路。住着还迁房。有一儿一女。老公满县城地骑着电瓶车,到处钻,接送些过路的客人。收入倒也还好。春节边两三个月是旺季,一个月能挣到五千块左右。平时,发点狠,百把块一天。就这样,夫妻俩人,居然让两个孩子都完成了各自的学业。不过女儿是大专,而儿子,是合工大。如今,女儿已嫁人,查菜友做的媒。在县城里找了个有门面的人家,开了家类似肯德基似的休闲用餐,生意还算过得去。儿子,正在读研。
经常我们清晨见了面,她一边买菜,一边永远没完没了地讲她的家事。我也乐意分享她的琐碎又温馨的心情。有时忍不住打趣她,陈嫂,干脆来我家吧,一个月加一百。她听了,立即停止了絮叨,收敛了笑意,很正经地说,哪能?!查姨(她对查菜友的敬称)对我可好着呢。比一家人还好!老板娘你看哪!这件衣服,还是她给我买的......
我不由地瞧了瞧她的穿着。是的,随着在査菜友家呆的时间越长,她的穿着,也越发精致,越有品味。她的神情,似乎早已脱离了原先的低俗,卑微,显得大气,自信多了。这肯定与查菜友有关。同她在一起生活的人,怎么可能不被她的那份雍贵,高雅,不知觉地潜移默化呢。
当然,陈嫂并不是没有苦恼。因为儿子读研,还有今后儿子的房子。现在只要听谁说房价还在涨,她的心便呯呯地直跳。只是我不难发现,她应该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时时折磨着她的心病。这样的变化,一年前就好像有了。她每次见到我,欲言又止。而且,脸上渐渐地少了些笑意,堆了些愁容。有两次,我听见她轻声地叹息。
虽说每天也见面,毕竟交情不深,有些藏掖在内心的东西,不便过问。怕引起人家反感、多心的情绪。然而陈嫂是个心里搁不住秘密的人,卡在喉咙里不倾吐出来,甭提多难受。每日虽只言片语,但听多了,我大抵也知晓了其中的梗概。原来是査菜友家,生活中的一些花絮,可以算是绯闻。那就是,老板娘的丈夫,行为有些不太检点。有几次被她匆忙中无意瞥见。而那与老板暧昧的女子,竟然是在他们家呆了三年的,跑业务的春香。
春香三年前来孙氏商贸招聘时,陈嫂便心生了一丝不安的感觉。因为当时觉得老总的眼神有些游离。委实这春香年轻,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合适做推销酒的业务。只是她那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还有经过人身边久久不绝的体香,很是让陈嫂担心。毕竟,她是过来人,岁数大,心思缜密、敏感些。
陈嫂有时故意地讲些有关小三的笑话给老板娘听。老板娘听了,咯咯地笑,从来没有在意什么。其实她的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陈嫂在暗示她,要留神自己的丈夫。只是她对于自己的另一半,很是放心。她的丈夫,与她从初中,高中时便是同学。那时她是班花,并且父亲在县城里做着酒的生意。他的丈夫,虽说长得一表人材,但毕竟是农村人家的孩子。恰恰是这一点,俘虏了她的芳心。因为穷苦人家的孩子多善良,体贴,有上进心。
她是独生女。所以,她的丈夫便名正言顺地进了丈人经营的商贸,打点着业务。他果然与众不同。用他的勤奋与才智,不多久便把商贸打理得风生水起。三年前,老丈人谢世,于是他风光地挂上“孙氏商贸”几个鎏金大字的招牌。
也就是这几个字,招来了春香。往往生活就是这样,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决断,一次正常不过的介入,久而久之的沉淀,融合,搅拌,却从此掀起惊涛骇浪,彻底改变人生航行的方向。
有几次陈嫂在大家一起用餐时,故意给春香一点尴尬。这引起商贸老总有些讨厌的目光。她的老板娘忙一旁打圆场。陈嫂也就越害怕。她真切地看到,草丛里一条吐着血红舌的毒蛇,正向老板娘,无限地接近!
更为要命的是,春香对于老板娘,口中尽是甜言蜜语。甚至想认她为干妈。因为春香只比她的女儿大四岁。春香的家离县城有些远,于是她应了老板娘的挽留,与她的女儿住在一起。这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自然相处得很融洽,常常从楼上传来相互打闹的笑声。引得楼下干活的陈嫂,心里一阵阵的发痛。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毕竟,自己是个给人家打杂的人.....有些话,是无论如何,不能,也不敢当面说出的。
去年,老板娘的女儿,考取了省城的一所大学。人去楼空,三楼的闺阁内,只余袅袅春香。可能某些时间,这里成了老总与春香短暂的温柔乡。谁都不知道龌龊在他们的身边滋生。就是陈嫂,也不知道,事情,来得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
春香居然怀孕了!
一切,水落石出。如所有有关第三者插足婚恋的情节一般,老板娘软软地瘫了下去,老总六神无主,春香哭哭啼啼。全乱了套。包括红红火火的生意,也仿佛遭遇了寒流,急转直下。
商家们看准了商机。又两个酒的品牌,在县城,横空出世。象耀眼的星星,追逐着人们的目光。
我仍然每日的清晨,照常来这些地摊前,买些菜。只是没有再固定于某个人。身边,也没有了陈嫂。
作者简介:余天敏,桐城人,现居怀宁。自由职业者,业余写作者。怀宁海子诗社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