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新林/写在烟盒纸上的获奖诗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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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烟盒纸上的获奖诗

冯新林

汽车驶离新密，入新郑地界儿，在春末夏初美丽的原野上穿行。这是一九八六年的五一节，坐在临窗位置的我，二十四岁，大学己经毕业四年，在郑煤集团前身的新密矿务局子弟学校任教。

那是一个万象更新，万物复苏的时节，就像当时的时令，人们脱去厚重的冬装，摆脱一切束缚。人们的精神子粒饱满，每个人都怀揣着憧憬并时刻赶路，就连路边的小草也做着属于自己的开花结果梦。我酷爱着文学，正在积聚能量，攀援着这神圣又神秘的大山。爱好文学，是当时最光鲜亮丽的标签，交友恋爱，一说爱好文学，就像现在有房有车那样腰直，而有作品发表，等于现在个富二代，或大于现在个副科长。苏小蒙先生入作协那点事的文章中，把作家比如国宝熊猫，一丁点儿也不虚言。

我是趁假期，回母校，看望在中文糸即将毕业的我的女友。恋爱的年龄，恋爱的季节，汽车又行驶在双洎河畔的郑韩故土，我默吟着诗经.“郑风溱洧”，想着诗中的青年男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的爱的浪漫，想到颖水河岸校园中的她，心中荡漾着甜蜜的期盼，只嫌汽车跑得太肉太慢。

车在新郑和尉氏的交界处，我看到了诗的一幕：懒洋洋的阳光下，斜靠着路坡儿，侧卧着一位老汉，姜黄色的裤子，黑色的棉袄，老人怀揣一根放羊鞭，鞭梢的红樱己经褪色，老人脚穿黄色的军用胶底鞋，白中带黑花的小狗散曲爬在脚边，七八只羊在啃草，不远处，有个塑料大棚，公路两边，小麦刚甩齐穗儿，油菜下半截开始挂荚儿，顶尖尖开着金灿灿的花儿。这分明是一幅静谧的田园风情画，从映入眼帘，到隔窗凝视，再到回眸，瞬间，却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生动而又亲切熟悉的烙印。

接下来我闭目静思，我在想，老汉睡得像死去一样，他生前干了些什么，他要是死了他的儿女多么悲伤，他死了他的儿女们又开始怎样的生活，他的儿女们的活法又同他又有什么样的不同，他又像我熟悉的家乡的哪位老人。这一连串的问号，在我的脑海一嘟噜外冒，那些鲜活的画面在跃动着，那些生动的文字在排列着。我想起了我的一位堂伯，想起了这位善于拾掇菜园子老人的际遇和故事，想到动情处，眼睛潮湿了。这时，汽车收音机里正播一篇人物通讯，讲的是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农民建蔬菜大棚，搞规模种植的事儿，通讯结束时，是主人公实音讲话，他说，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追求，有各自的活法。这几句话，神使鬼差的点化了我，我的诗歌的脉脉渐渐清晰起来，就像旭日突破天际，挂在我眼前的树梢儿。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时代的足音，看到了那熠熠生辉的折射着一个社会破茧化蝶的阳光和露珠。

汽车在我激动不已的诗的酝酿和发酵中到了中转站西华的红花镇，车要在此停泊十五分钟，车上的各色人等都在购买不同的饭食喂养着自己，我顺手在地上捡了一个烟盒，纷扰喧嚣中寻一隅宁静，展开烟纸，开始疾书：这首心里流淌出来的诗。

五月，他走了，走得那样轻轻，连老黄狗浅浅的梦，都没有惊动。五月，他走了，走得那样沉沉，任小花猫扯着头发，也未能唤醒。

他是在黄鹂来籴蒜苔的时候走的，他是在用吊杆浇了几畦菜芽儿的时候走的，他是在为沙白犍牛拌匀三遍草后走的，他是在为刚破土的瓜苗儿，燃上一堆老麦秸火后走的，虽然是春末，他总担心有霜冻。

四五六的桐木板材收殓着他，白幡猎猎招引着他，苏三起解的唢呐吹送着他，捶胸顿足的孝子们挽留着他，就这样，五月，他走了，大地收回了她勤劳善良的孩子，太阳忍悲深深一吻。

五月，他走了，儿女们给他扎制了高头大马，给他添办了小车和别墅，在一阵翻飞的纸灰中，他还有陪伴他的保镖和秘书，从此他什么也不短不缺，梦里也没有想到，会这样的神气和阔绰，有人惋惜，说才刚挪出穷窝儿，还没捋着胡子享几天清福呢，有人眼气，说他过去的多安逸，没病没灾无风无火，头儿晚上，还吃一大海碗鸡蛋面叶儿，又去过京城，走了世路。

五月，他走了，沙白犍牛默默地反刍着他的故事，老黄狗爬在新坟，泪水汪汪不肯回村儿，小花猫呜呜叫得揪心，怎么哄都不亲食儿，塑料大棚憋了一肚子泪珠，那堆老麦秸火，还飘着袅袅的烟。

五月，他走了，他的那个含泪摔碎老盆的儿子，在收拾了他们的大棚菜园后，默默地擦着新买的货车，用力擦亮前面长长的曰子，小孙女笔记本电脑里，正发布着全村蔬菜产品的信息。

五月，他走了，他走了......

就这样，这首写在烟盒纸上的诗，不久参加由河南作家协会等联合举办的郑州市首届端阳诗歌大赛，在近千参赛作品中，排名第三而获奖。作为写给一个时代的挽歌而受到当时河南诗坛苏金伞大家的好评，他还在我的获奖证书上签下他的名字。当年，《矿工报》发表了我获奖的消息，八月，我调到矿务局党委宣传部。在收获了事业的喜悦后，也收获了甜蜜的爱情。

作者简介

冯新林，男，1962年10月出生于河南沈丘县，1982年大学中文系毕业。当过教师，宣传干事，政工秘书，八二年开始发表作品。1996年任郑煤集团报社副总编辑，2005年任郑煤集团新闻中心主任，2009任集团下属区域公司政工处长，副书记，纪委书记，工会主席，2017年初改任调研员。善长各种文体的写作，新闻宣传的策划。系郑煤集团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郑州市作协会员，中煤作家协会理事，中煤记协副秘书长。有诗，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发表并获奖，获全国企业报新闻奖，获郑煤集团首届拔尖人才等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