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空的夹缝中变形

梦二自画

在时空的夹缝中变形

写下这个，想起一个朋友说，一位教授读了许多书，偏偏记忆力又不太好，一次他写了一篇文章，其中内容涉嫌抄袭古人。他自己也非常纳闷。原来，他并非有意抄袭，而是读书时发现自己的观点与古人不谋而合，时日一多，此观点更加牢固地坚守在脑海里，却忘了有与古人不谋而合这回事。许久之后，再写文章，便自然而然地书之笔端了，还以为是自己原创。

这也可见原创的伟大性。不论好坏，只要一个创意吸引了人的眼睛，便算成功。

这篇说的不是原创的伟大，而是记忆在时间里的变化。

有时我们的记忆似乎太专横了点。一件有趣的事，我们以为在自己的记忆之中保存得非常完好，可是，真的能保存如初吗？

比如故乡的落日，在以往我刚干完活下山的时候看上去，就不如现在在我脑海里的样子来得美。记忆不仅为过去镀金，还将之分裂，使其产生渐变，裂变，进而叠加，转化，变成了自己怎么也无法描述的美丽。

这个时候，美丽的也许是记忆本身，也许又是我们心系故土的那种心情。

从此一秒到下一秒，从明天到今天，从今天到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有时候，我会对自己非常熟悉的东西失语，想不起它叫什么名字。有时候我却坚信自己的记忆没有丝毫的错误。还有些时候，别人告诉我一件事，是我很早之前做过的，而我对此却没有一点印象。因此在此刻的我眼里，那时的我根本不是我。

恍惚啊，恍惚。渐渐地……人就老态毕露了……

我们也许只是些在时空的夹缝中慢慢变形的怪物，只有记忆确保了自我的一贯性。当记忆慢慢遗失的时候，终有一日，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了。

记忆的失却，自我的遗忘，必然与故土有关。至于是何种意义上的故土，也许因人而异。比如在我，故土就是我老家那个穷山沟。在初到敝地的人眼中，那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一个鬼地方。

那年我读小学，有一天下大雨，回家，半路上经过那条河，河床上已泥泞不堪，几乎无法下脚。上坡的时候，我要不是被一个邻居扯住，必然摔个狗啃屎。就在这时，我看见坡下平坦的地方有一个陌生人，看样子像个“城里人”，两脚栽在泥里无法自拔，一拔出脚，鞋就留在烂泥里，因此动弹不得，嘴里骂骂咧咧道：这鬼地方……他那眼神真有些绝望。这么多年我还记着。

然而，一离开之后，那里便又变成美丽的地方。如今，河床也变了，河水也早变了，人们也都变了。物不是而人非。物哪里还是啊。因此，我们也在这时空的夹缝中变了形，尾巴留在过去，又迫于某种恐惧，不得不带着它，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