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杉下的三叶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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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阳光美好的日子。气温降了几度。草坪上的猫也不来晒太阳了。今天想见它们,它们却又不来。记得有两只白色小奶猫长得像双胞胎一样,左脸有一块形状差不多的黑色斑块。有一天我经过这里,看见它们一起把脑袋伸出草丛,晒着那一点将要离开的太阳。
走过拐角,来到高高的水杉树下,就见道旁的三叶草在金色光芒里摇曳。人的心真是奇怪,当它被三叶草占满的时候,就没有水杉了。甚至,当它被三叶草的一片叶子占满的时候,就没有其他的叶子了。在这样小的心和意识里,真的能装得下整个宇宙的样子?
只有三叶草。照先贤们的道理来讲,三叶草不仅自成一世界,且也怀揣着一个它所照见的世界。三叶草的叶子又嫩又柔软的,却总能长得很完整,乍看上去,似乎没有虫类为害,从不缺少一块。只有天更冷的时候,它的平铺的叶子才耷拉下来,凑成一个瑟瑟的小三角,在严霜中染了色;而盛开的紫红色小花儿也紧闭起花瓣,黯淡了颜色。我每次都觉得应驻足观看这样的地方,却又一边想着一边匆匆经过。
然后走出水杉的影子,来到广玉兰的树荫下。广玉兰一年四季都是这么丰腴,叶下永远笼罩着一片阴凉。对面几棵高出墙头的树,我叫不上名字,下雨的时候树下总是铺了一层花蒂,踩着花蒂走过,还能闻到雨水的甜味在树下散溢。
心里还想着三叶草。在我这个村姑的心里,三叶草是典型的城市草,不论白花还是红花,都纤细柔弱,光照虽好看,但不照也行,喜欢绵绵阴雨,无论多少雨,绝不会发霉。我这意志不坚定的村姑则不然。比如特别讨厌这里的夏天,闷得喘不上气来。恰是在闷得喘不上气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在流浪。远离了故乡,或者,在一个不像故乡的地方生活,似乎也就远离了一个真实的自己,发起霉来。只有一到秋天,也就是三叶草在落日西沉里摇曳的时候,空气干爽,人间的烟火味才重新飘进逐渐清醒过来的嗅觉中,也许加之已近年末:便感到自己离故乡也近了一些。
经过夕阳下的水杉和三叶草,并边走边想这些的时候,死缠烂打的琐事似乎才不至于令人厌恶到无法承受。
而此刻我恍惚觉得,作为宇宙之一小屁民,承受人世之各种侮辱必然是在所难免,“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然而,此身在时间之中,究竟是怎样“过去”了的呢;时间本身又是如何“过去”的呢?何以前一刻正在痛苦,下一刻又在水杉下的三叶草处觉得这些鸟事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