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女人
大山里的女人
作者:郭松
我的家乡古蔺,是一片山峦起伏、沟壑纵横的土地。苍茫的大娄山,磅礴的乌蒙山,赋予了那方人雄性和血性;传说的赤水河,神奇的美酒河,赋予了那方人灵气和豪气。
在中国版图的川黔滇交界,那一抹棕黄色块,可以活现那方水土的形貌,展开那方风俗的想象,二十世纪的一位伟人,曾有过悲凉的感慨:“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幼年时的我,跟着母亲在乡下,似乎总在那如海的苍山、如血的残阳中踽踽独行,像一只渺小的蚂蚁,无望而艰难地行走,时常感到对大山的恐惧,时常盼望那灯火的温暖。
母亲在大村供销社工作,对买农具的老乡很热情,说起“江大孃”,整个区乡的人都熟悉。时间长了,常遛去老乡家玩,或蹭点吃的。晚上农家用的煤油灯,如豆的火苗揺晃着,仿佛随时都会被山风吹灭。
大山里的女人,从小没有玩具,依着哥哥,背着弟弟,妹捡姐的旧衣穿。长大成人后,是“嫁出门的女,泼出去的水”。如果生不出儿,公婆就给脸色看,男人就给拳头看,伤心时,便亮出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疤。
女人和男人一样,锄草施肥,插秧割麦。男人倒头大睡,女人却要喂猪做饭。男人心情不好,端上的饭菜掀翻在地,女人不吵不闹,将残渣收拾干净,独自躲到暗处流泪。来客人了,还得强装笑脸敬烟端茶,为男人装点门面。
那背着背兜、扛着锄头、独自上山的婶子,一双曾细皮嫩肉的手,长出一层层老茧。汗水浸泡的地方,薅倒一片杂草,让叶子更肥厚、果子更丰硕。累了困了,也不得歇,抱下挂在树上的娃儿,亳无遮拦地喂奶,娃儿笑了睡了,又继续劳作。
那已婚的嫂子,像一群山麻雀,叽叽喳喳,总有摆不完的轶事、笑不完的哈哈,三个一簇,五个一堆,就是一台戏。那未婚的妹子,像一束野玫瑰,羞答答的,见了生人就脸红,捏着胸前的辫子不说话;碰见心仪的男人,心里激动,嘴上却轻描淡写:“哥,赶场啊!”
有人介绍男朋友,妹子从不急着答应,或托人打听,或亲自试探,或装着问话,或找口水喝。若行,就会扭着衣角,表现那低头的腼腆。若不行,就会一反顺从,毅然说“不”。父母、哥嫂劝急了,她会噎你一句:“他好,你咋个不和他过?”结婚似一条“三八线”,结了婚的女人不再害羞,不再躲避那些浑龙门阵,会和男人说笑或划拳,男人输酒了,几个女人互递眼色,一哄而上剐裤子,四脚朝天抬着,直往屁股上撞钟,直到求饶为止。
大山里的女人,朴实自然,像一簇野花,不粉饰,不做作,好看或不好看,都是山之女、水之魂,像朴楞欲飞的精灵,在你的心海里摇曳穿行。
大山里的女人,是软弱的,也是坚强的,拉扯着弟妹,哺育着子女,孝敬着公婆,用自己的脊梁背着家庭走,心中有个念头:“无论好坏,都要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