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人传:中国篆刻“晚清四大家”之吴让之
吴让之是公认的中国篆刻晚清四大家中的第一位,他和赵之谦、吴昌硕、黄牧甫共称晚清四大家,他们共同创造了自秦汉之后中国印章史上的第二个高峰,因此,当我们学习篆刻时,通常会在临摹和学习秦汉印的基础上,再临摹名家印,而这里所谓的“名家印”,通常指的就是这四家的作品。既然他们是我们学习篆刻的常规教材,认真了解就成了非常必要的事情。
吴让之有多重要,我们可以看一下印人们对他的评价:
著名的印学家魏锡曾评:完白(邓石如)书从印入,印从书出,其在皖宗为奇品、为别帜,让之虽心摹手追,犹愧具体,工力之深,当世无匹。(《吴让之印谱》跋)。
(赵之谦在印作边款中对吴让之的评价)
天才印人赵之谦评价:“息心静气,乃是浑厚。近人能此者,扬州吴熙载一人而已。”当然,后来两人产生了争论,赵之谦又降低了对吴让之的评价,这是因为两人的审美差异,新的评价是这样的:“让之于印宗邓氏,而归于汉人,年力久,手指皆实,谨守师法,不敢逾越,于印为能品。”(《书扬州吴让之印稿》)
诗书画印四绝的吴昌硕大师对吴让之的评价是:“让翁平生固服膺完白,而于秦汉印玺探讨极深,故刀法圆转,无纤曼之气,气象骏迈,质而不滞。余尝语人:学完白不若取径于让翁。”(《吴让之印存跋》)
近代元朱文大家王福厂对吴让之的评价是:”让翁刻宗完白而小变,其刀法能自辟蹊径,晚年所作,工力深邃,其茂密处直欲驾山人(邓石如)而上之,惟浑古不逮焉。
总之,吴让之是让名家们好评如潮的大师级篆刻家,对于他,我们应当认真学习领会。
一、个人简介
吴让之(1799-1870),原名廷飏,字熙载,50岁以后更字让之,攘之,号让翁、攘翁、晚学居士、晚学生、方竹丈人,言庵、言甫等。斋号有晋铜鼓斋、师慎轩等。他先世是江宁(就是现在的江苏南京)人,从吴让之父亲辈移居仪征(就是现在的江苏扬州),故我们经常见吴让之的作品落款“仪征吴让之”就是这个原因。吴让之早年居住在仪征,因为要参加科考,往返于仪征和泰州之间。但是吴让之最终只考取秀才,也就是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县学诸生,一直没有获得入仕的机会,不过,在泰州他并不是一无所获,他获得了很多朋友,这些朋友都是文人雅士。中年之后,他寓居扬州,住在石牌楼观音庵,当时著名的画家王素也寄居在此,于是,不久之后,扬州当地的士大夫均以“非王画吴书不足相配”论之,可以说名士们均以获得他们的作品为荣。大概数年之后,太平天国爆发,为避战乱,吴让之回到了旧友较多的泰州并定居于此,长达十余载(我们经常所说的魏锡曾带赵之谦印谱来访吴让之,就在泰州,具体可见我的相关文章)。
(吴让之画梅乞米及边款)
晚年的吴让之清贫穷困,他曾撰八言联自嘲:“有子有孙,鳏寡孤独,无家无室,柴米油盐。”甚至已经穷困潦倒到吃饱饭都是问题,可见当时的艺术家的境遇并不好。他在泰州东坝口一所观音庵里借住(过去的穷文人经常借住寺观庵堂),以卖画谋生(就是他刻“画梅乞米”一印的来由,他50岁始学绘画,而至晚年竟赖以为生,可见进步之速)。当然,这也可能是他一生刻了上万方印章,但却不愿意在边款上署名的原因。他不想把那些他卖出去的篆刻当成他的艺术创造,在出手那一刻,那件篆刻作品,他只当那是一件商品了。同治九年(1870年),吴让之离世,终年72岁。《清史稿》有传,著有《通鉴地理今释稿》、《吴让之印存》等。
(吴让之和他的吴熙载字攘之)
吴让之擅长诗文,尤其精于书、印二艺,据他自己所言:“让之弱龄好弄,喜刻印章。十五岁乃见汉人作,悉心摹仿十年。凡拟近代名工,亦务求肖乃已。又五年,始见完白山人作,尽弃其学而学之。”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刻印了,大概15岁时见到汉印,专心临汉印10年,后来又转拟近代名工,指的是明清吴以家的名家,又长达5年之久,也就是说,30岁时,他才接触邓石如的作品,接触邓石如的作品的原因是因为吴让之的书法非常有名,得以拜包世臣为师,而包世臣是邓石如的亲传弟子。
拜包世臣为师之后,包氏将邓石如所留印谱、印石悉数传于吴让之,吴让之一见,甚感震撼,从此,专以邓石如为师,一生不懈。赵之谦认为他一生“谨守师法,不敢逾越”虽不完全正确,但呈让之确实是在邓石如这一路走到穷尽而已的大家。
(吴让之和他的迟云山馆)
二、印学贡献
1、“以书入印”,“印从书出”理论与实践的定型者。在邓石如一章,我们已经说过,邓石如大师并没有完全解决“以书入印”的白文印问题,因此邓大师的白文印“以书入印”一般是不成功的(白文印成功者仍多是缪篆),也就是说,邓石如的印风尚存在朱白文尚未统一的问题,而吴让之加以锤炼使之和谐统一,(解决的办法是使篆书手写体方化以适应印面,或者加以界格以避免手写体出现的不规则留红)我们看吴让之的白文印,跟朱文印一样,都是以书入印,这比邓石如的白文印更成熟了一步。邓石如以书入印,大多在朱文印里显现,到了吴让之,白文印也终于显示出书法之风。
(吴让之的书法)
2、使刀如笔与“披削刀法”。吴让之早期在扬州长期以刻竹谋生,是成功的刻竹艺人,他熟悉刀的刀尖、刀锋、刀角、刀背各部分的具体运用,而且有大量成功的实践,他对刀具的熟悉使吴让之在刻印时也能从容自如,信手落刀,刀锋游走于石面,就像毛笔运行于纸上,深得“使刀如笔”三味,灵活潇洒,迅疾圆转,或中切浑然,或刀角轻勒,或刀锋披削,犹如“神游太虚,若无其事”。近世的韩天衡先生对吴让之刀法评价犹精:“……用锋角求其坚挺,用刀刃求其莽苍,用刀背浅刻披石求其浑脱。因此他精湛而随意的用刀给镌刻后的点画以内涵丰富、丰看不厌的生命力,以’屋漏痕‘,如’折钗股‘。”
3、以其“刻印以老实为正”定型邓派(或皖派)。吴让之对于邓派(或皖派)的定型之功源于他过人的书法功力,也源于他对汉印的长期临摹,也源于他品质淳朴的“老实人”人品,他一生不曾入仕,如果不是这些综合因素联合起作用,“以书入印”的印风都无法定型,他明确提出“窃意刻意以老实为正,让头舒足为多事。”这固然阻碍邓派(皖派)走向多元化的艺术面目,但也因此使得邓派(皖派)真正在平实端正的约束之下完全定型下来,没有成为“狂怪乱”的纯即兴发挥的没有规矩、无法可依的一个篆刻流派。
三、篆刻作品
吴让之一生刻印逾万,留下的作品较多,但因为性格原因,自己制谱留下的并不多,又因吴让之多为朋友治印,且动辄数十上百方,幸这些印大致都得以留存。下面所列,只是他大量作品中的极少一部分。
(姚正鏞字仲聲)
(仲海)
(晉唐鏡館)
(遲云山館書畫記)
(穜松堂印)
(姚氏十一)
(甘泉岑镕字仲陶亦字銅士章)
(鑒古堂)
(岑仲陶審定印)
(甘泉岑镕仲陶)
(非見齋雙鉤本
(魏稼孫鑒賞金石文字)
(熙載)
(廷飏私印)
(富貴日昌)
(與山間之明月)
(逃禪煮石之間)
(一切惟心造)
(仲海)
(姚正鏞印)
(姚仲海)
(仲聲)
(仲聲書畫)
(吳熙載印)
(坐我春風)
(楚畹農)
(函青閣主)
(仲陶平生珍賞)
(蓋平姚氏章)
(觀海者難為水)
(生气遠出)
(包氏伯子)
(淩毓瑞印)
(儀征吳熙載收藏金石文字及邊款)
(文節公孫)
(寄情於此)
(觀海者難為水)
(觀海者難為水)
(海陵陳寶晉㝩甫氏鑒藏經籍金石文字書畫之印章)
(攘之手摹漢魏六朝)
(懼盈齋)
(汪鋆)
(硯山)
(懼盈齋鑒賞印)
(甘泉庈仲陶改藏善本)
(懼盈齋)
(一字銅士)
(一日之跡)
(宛鄰弟子)
(張丙炎印)
(釋蓮溪畫印)
吴让之的印,篆法圆中寓方,展蹙开合,刚柔相济,婉畅多姿,用刀浅削轻披,老苍浑遒,他的竖画略略细于横画,线条中断又略略粗于线条两端。后世的吴昌硕、黄牧甫极服膺(他们也服赵之谦),受益甚巨。自吴昌硕后,后世之师邓派者,往往以吴让之为宗师。
不管赵之谦与吴让之于太平天国战争期间的篆刻艺术争论到底谁对谁错,中国印章史秦汉之后的第二个高峰是从魏锡曾来往于赵之谦与吴让之之间引起的那场争论真正开启的,如果没有吴让之的坚持,亦或没有赵之谦的怀疑,中国篆刻晚清时期的这次辉煌就不会达成。因此,学习篆刻,特别是明清以后的篆刻,吴让之是不可错过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