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水磨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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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廷华

《奶奶的水磨儿子》

近乡情更怯,睹物亦思人。长大后,一回头才发现,小时候陪着我们在树荫下乘凉,咬着蒲扇的老人都离开了。那些高大的树木还一颗颗矗立着,可再也找不到奶奶了…

可我知道,就算久远的故事不再能清晰记起,那种亲人的感觉也始终不会被忘却。(编辑:卿酒安)

奶奶说:“打铁,摇船,做豆腐,是最苦最累的活儿。”

儿时的有些事情,有的已记不很清楚了。但,我家的那盘“水磨儿子”,我还记得却清清楚楚。特别是当我看见大街上卖豆腐的,或早晨坐在早点摊上喝“豆腐脑”(也叫豆花儿)吃早餐时,就想起了奶奶做的“豆腐”,想起了奶奶做的“豆腐脑”,就想起了我老家那棵枣树旁的那盘“水磨儿子”来,就又听到俺家那盘水磨儿子的“嗡隆-嗡隆-嗡隆”的歌唱声来了,听到了奶奶那豆腐梆子“梆-梆-梆-”的梆子声了。每当这时,奶奶泡豆子,推磨儿子,母亲烧大锅,父亲吊包、压豆腐等做豆腐的画面,就浮现在我的眼前。

一进来我家的大门,就先看见那盘水磨儿子。那盘水磨儿子,安在我家院子里的中间稍靠北,紧挨那棵大枣树的东边,在枣树与窨子之间。而紧靠枣树的西面,有一个大水瓮,大水瓮能盛四五挑子水。父亲每天一大早,担着水挑子,到南沟里那口老水井上去打水。当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把我唤醒,我背着书包上学时,父亲已把大水瓮里的水“打”得满满的了。

水磨儿子的里旁边,靠母亲的“卧室”窗户,还有一颗石榴树。每年的初夏,枣树上的枣花,开得碎碎的,小小的,黄黄的,像黄黄的小米;石榴树上的石榴花,开得圆圆的,大大的,火红火红的,像红红的大喇叭。

枣树下的这盘石磨儿,不像俺水哥家的那盘石磨那样大,能磨小麦,玉米等粮食。俺家的这盘石磨儿,是“水磨儿子”,较小,是用来磨“沫糊儿子”做豆腐的水磨儿子。

俺家的这盘水磨儿子,我也不知是哪位老爷爷修建的,水磨儿子被爷爷们,奶奶们和我父母推磨得十分地光滑。奶奶说:“这盘水磨儿子,和胡同口那盘石碾一样,自从奶奶嫁到俺老刘家胡同,这盘水磨儿子,就已经不知转了多少年了。

这盘水磨儿子,是用三块很坚实的石块竖着支撑起来的。水磨儿子,主要有两块圆形的磨石和一圆形的磨盘组成的。这两块石磨和磨盘,都是用暗红色的花岗岩石材做的。两块石磨,面积一般大,直径大约有60厘米,上面的那块正中间圆心处有一圆眼,下面的那块正中间圆心处有一圆轴,上面的圆眼套进下面的圆轴上,两块石磨一上一下地摞着,上面的那块石磨,绕着下面的圆轴转动。上面的那块稍薄,大约有15厘米厚,上面有两个圆眼,是进料孔,侧面正对着各有一个圆孔,圆孔上镶嵌着圆木柱,圆柱上套上耐磨的麻绳;下面的那块磨石,固定在磨盘上,不能动,较厚,大约有20厘米厚。两块磨石相对的里面上,均匀地凿刻着好多斜道道。奶奶说:“这些道道,像是人的牙齿,是用来咬磨豆子的;麻绳套上再套着木棍,奶奶用力地推着木棍,磨石就“嗡隆-嗡隆-嗡隆”地转动起来了;磨盘的一周有水栏沿,朝南的方向有一凸出的出水嘴,这里是出“沫糊子儿”的。

奶奶把泡好的豆子,伴着水从进料孔漏下,推动石磨子,随着水磨子的转动细细地研磨,乳白色的豆“沫糊子儿”,从两块石磨子缝隙里缓缓流出,顺着下面的石磨子身子,流到磨盘上,再从磨盘上的出水口,哗哗的流进下面的那个大盆里去。

奶奶说:“人勤地不懒,人不懒就有食和穿”。白天正常时间,父亲和母亲要参加生产队里的集体劳动,俺家做豆腐,全是利用一早一晚的别人喝茶聊天的时间,大量的活计是奶奶完成的。

奶奶说:“做豆腐是水里取财”,父亲始终让大水瓮里有充足的井水。

每天一大早,奶奶就起床选豆子,父亲就担着水挑子去打水。奶奶先把黑豆或黄豆精心挑选,捡出发霉的等“坏豆子”,存放一边,这些“坏豆子”是庄稼的好肥料。然后把好豆子放入一个大盆子里,用葫芦做得“水瓢”,从水瓮里一瓢一瓢地舀水,把好豆子浸泡上。

下午,黄豆经过几个时辰的浸泡,把肚子喝得饱饱的,身子长得胖胖的,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小胖猪,躺在水盆里。

奶奶把水磨子用清水冲洗一遍,套上磨棍,准备“推磨子”。

奶奶把泡好的豆子,用勺子舀到磨石上面的进料口处,(进料口的圆眼里,还竖着好多根细秫秸梃子,奶奶把这些秫秸梃子,叫做“筹”,为的是防止豆子下得太快,磨出来的“糊子”不细,不匀实。)一只手扶着腹部的磨棍,一只手拿着勺子,小脚儿蹬着磨道很平的地面,身子稍朝里倾斜着,向前用力推起了水磨子,水磨子就“嗡隆-嗡隆-嗡隆”地响了起来。

每天下午放了学,我不像其他孩子们那样,在外面大街上,还要玩弹琉璃球、滚铁环,我要赶紧跑回家,帮着俺奶奶推“水磨儿子”。

当我背着书包跑着回家,刚上来胡同口的那个石簸箕崖子,我老远就听到了,听到了从俺家大门传出来的,俺家那盘水磨子发出的“嗡隆-嗡隆-嗡隆-”的声响。

我到家时,奶奶已把豆子推了一大半了,奶奶上衣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了,奶奶那满脸的汗水,顺着脸颊向下流着;那乳白色的“豆沫糊儿子”,正从两块磨石中间的缝隙里,像是母亲甘甜的乳汁,也向下流淌着。

我一边大声叫着“奶奶,奶奶,我来拉,我来拉”一边把书包甩倒窨子石上,跑到奶奶的磨道里,我从后背伸出双手,倒着接过奶奶的磨棍。我双手抓着被奶奶的汗水浸透的磨棍,感觉到磨棍热热的,湿滑湿滑的。这样,我向后伸出双手,紧抓着磨棍,头向前伸着,一颠一颠的,弓着腰,用上力,双脚踏着磨道地面“啪-啪-啪-”地快速跑了起来。

我像是廷运哥家那头小毛驴儿,拉着水磨儿子“嗡隆-嗡隆-嗡隆-”的,一圈又一圈地快速转起来了。奶奶一边拿着勺子紧向磨眼儿里添加豆子和水,一边高兴地大声喊着:“小儿,慢着点,慢着点,匀流着用劲,匀流着用力,一会儿就没力气了!”。奶奶还不停地说:“和你爹小时候一个样,一股子劲,用完了就不干活了。”

我快速地“啪-啪-啪-”地跑着,拉着水磨儿子,水磨儿子快速地“嗡隆-嗡隆-嗡隆-”转着;奶奶笑着开心地挥舞着手中的勺子,不停地向磨眼儿里添加着豆子和水;白花花的“豆沫糊儿”,欢快地从两块石磨儿子缝里不停地向下流淌;磨盘又把流淌下来的“豆沫糊儿”聚集起来,汇集成“沫糊儿流”,“沫糊儿流”绕着磨盘缓缓地流淌着,经凸出的出水口,流淌到下面的另一个大盆里。

当奶奶把泡豆子全部推完后,奶奶又让我把水磨儿子的上面那块磨石,掀起来(我把刚才推磨的那根磨棍的一头横过来,别在磨石上,另一头放在我的肩上,下腰用力抗起磨棍,上面那块磨石,就张开了一个大嘴),奶奶拿着用高粱苗苗捆的刷帚,用水把“磨底”冲刷干净,再把磨盘冲刷干净,磨石、磨盘上的水,带着、冲着豆沫沫糊,绕着磨盘经水磨子嘴,“哗-哗-”地流淌到下面的大盆里去了,奶奶舍不得一点点豆渣渣留到磨盘上。

傍晚,当父亲和母亲从集体地里收工回家时,奶奶已把豆子全部磨好了。父亲和母亲放下手中的镢和锨工具,也不肯歇一歇,母亲抱着柴火到饭屋去烧大锅,父亲把大盆里的“豆沫糊儿子”盛到铁梢里,提到母亲烧火的大锅台上。

大锅的正上面离锅口不高,吊着用两根木棍撑着的“吊包”。“吊包”的布,是一米左右见方的正方形白布,是父亲从俺家的那台织布机上织的,这种“布”的布纹不能太密实了,但也不能太疏松了。两根木棍成“十字”型,“吊包”的四个角,扣在“十字”型的四个木棍的顶端上,这样,就组成了一个开口朝上的“吊包”。

下面,锅里稍加水,母亲大火烧锅;上面父亲把奶奶磨的“豆沫糊儿子”,小心的倒进锅口上面的那个“吊包”里,那乳白色的优质豆浆,就又“哗-哗-哗-”地流滴到将要开得大锅里。这时,父亲为了让“吊包”里的豆浆流的更充分些,更快些,父亲叉开双腿,稳稳地站在锅台的外侧,双手各抓着“吊包”的一个角的木棍,两手配合,全身协调,左右手一上一下,父亲的双手握着“吊包”的两个角,像是牵着另一个“舞伴”的双手在跳舞。父亲这样不停地“舞动”着,让包布动起来,转动起来的包布,包裹着里面的“沫糊儿子”也转动起来了,包布揉动着包里的“沫糊儿子”,“沫糊儿子”在包里,打着滚地转动着、翻滚着。沫糊儿子这样滚着,翻着,包里的水越来越少,“沫糊儿子”来越干稠,父亲就不停地往包里加些水,再继续摇动、“舞动”“吊包”。就这样,父亲不停地摇动“吊包”,“吊包”里的“沫糊儿子”,一会儿向上转,一会儿向下转。

随着父亲的双手很有节奏地舞动,“沫糊儿子”在“吊包”里不停地快速转动,“沫糊儿子”里的蛋白质,基本上都顺着“豆浆水”流到大锅里去了,大锅里的“水位”渐渐升高,而“吊包”里的剩下的只是“豆渣渣”了,这些“豆渣渣”越转越小,转成了一个大皮球圆状形的“豆渣渣”团,奶奶进来,把这个“豆渣渣”团用“瓦鼓篦子”端走,去蒸“豆渣窝窝”,准备全家人的晚饭。

天渐渐地黑了,东院的春哥家已开始吃晚上饭了。

父亲的“豆浆包包”“吊”好了,母亲的大锅也烧开了。一大锅豆浆,一大锅乳白色的豆浆,冒着蒸人的热气,带着无数个泡泡,上下翻滚着,父亲拿着长把勺子,不停地搅拌着。上面的那些豆浆泡泡,刚被父亲的勺子搅没,下面的泡泡就又跳了上来。随着父亲手中勺子的不停地搅拌,泡泡越来越少了,豆浆的香味也越来越浓了。父亲舀半勺子豆浆,到明处一看,对着奶奶的那屋大声喊道:“娘,娘,好了,好了,可以下‘膏’了!”

奶奶的晚饭也做好了,“豆渣渣窝窝”也快蒸熟了。奶奶听到我父亲的叫声,就端着一个稍小的盆子进来,盆子里盛的是“石膏水”(奶奶叫它卤水),奶奶接过勺子,又搅拌了一圈大锅里的豆浆,随手就把“石膏水”倒到了滚开的锅里,又搅拌了几圈,一会儿,大锅里原先还较稀散的豆浆,就渐渐地凝固了,成一体了,成了飘着豆香味的乳白色的“豆腐脑”了。奶奶看看,高兴地说:“好了,可以停火了”。奶奶说:“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奶奶又让我拿着那个木“梆子”,到大街上敲梆子,告诉想喝豆腐脑的,豆腐脑做好了。这个“梆子”是用梧桐木挖的,我左手拿着“梆子”的下把,右手挥着细木棍,举过头顶,用劲地敲打起来:“梆-梆-梆-”,“梆-梆-梆-”的梆子声,传得很远。

这时,如果谁家的谁上火牙疼了,就会拿着一个大碗来我家,奶奶就给他撇上一大碗冒着热气的“豆腐脑”,还有的只是要一碗豆腐脑上面的“豆浆水”,“豆浆水”也可以“去火儿”,治牙疼。

培莲大奶奶是孤寡老人,当白天奶奶看见大奶奶上火时,晚上奶奶就盛上一大碗豆腐脑,让我端着给大奶奶家送去,让大奶奶趁热喝了。

压豆腐的木框子,长有60厘米,宽有40厘米,高有12厘米,放在一个木架子在上,木架子下面接着一个大盆。等没有人再要豆腐脑的时候,父亲就把那块“包布”再铺到这个木框子里,父亲再小心的把大锅里的豆腐脑舀到木框子里的包布上,把包布的四周合起来,铺平了,上面放上一块比木框的面稍小一点的木板,上面再压上一块墩子石,这样豆腐脑里的水(豆浆),就又“哗-哗-”地流滴到下面的大盆子里去了。第二天早晨,鲜嫩的豆腐就压好了。

清晨一大早,奶奶把豆腐用豆腐刀子,剌成一斤一块一块的,盖上白布放进篮子里,左胳膊上挎着篮子,左手举着那个梆子,右手拿着木棒敲着豆腐梆子,又“梆-梆-梆-”地走村串街去“卖豆腐”。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奶奶挎着豆腐篮子,奶奶的小脚走得很快,奶奶敲梆子的节奏,紧随着奶奶脚步的节奏。奶奶走得疾,敲梆子的节奏也疾,奶奶走得慢,梆子的节奏也慢。奶奶的豆腐梆子声,敲得很响,传得很远,常吃俺家豆腐的人家,专等奶奶的梆子声,他们在家里不出大门,听着俺奶奶那特有节奏的梧桐木梆子声,就只知道这是后街的老刘家胡同的豆腐到了。由于奶奶做得豆腐好吃,俺家的豆腐每天都买得很快。

尽管奶奶做得豆腐既细又嫩很好吃,但平时奶奶、父亲、母亲也舍不得吃一口。但,当我得了“三好学生奖状”,我考试取得好成绩时,奶奶一定要奖励我一碗刚出锅的豆腐脑喝的。我们全家平时只是吃“豆渣渣”。奶奶将“豆渣渣”里揉揣上一些地瓜面或玉米面,再加上花椒面、姜末、葱花、盐等作料,蒸“豆渣窝窝头儿”,奶奶蒸的“豆渣窝窝头儿”,也很好吃。

奶奶说“余泉哥的生日,和我的生日都是农历六月初八的,哥哥整整大我一年”。余泉家开“馍馍房”,哥哥家有“麦麸子窝窝头儿”,我经常拿着奶奶蒸的“豆渣窝窝头儿”,到余泉哥家的大门底下和余泉哥的“麦麸子窝窝头儿”交换着吃;余泉哥也有时候拿着他的“麦麸子窝窝头儿”到俺家的大门底下和我的“豆渣窝窝头儿”交换着吃。还有时候,余泉哥举着他的“麦麸子窝窝头儿”,让我咬一口;我也举着我的“豆渣窝窝头儿”,让哥哥咬一口。这样你咬我一口“豆渣窝窝头儿”,我啃你一口“麦麸子窝窝头儿”,我俩既吃到“豆渣窝窝头儿”的香味,又尝到了“麦麸子窝窝头儿”的甜味。

俺家的那盘水磨儿子,不光磨“豆沫糊儿子”,做豆腐,奶奶还用那盘水磨儿子,磨“摊煎饼”的面沫糊儿子。

奶奶也是把高粱米,棒子米,小米,豆子等五谷杂粮,提前用水浸泡上,等泡好了,就又推着那盘水磨儿子,研磨摊煎饼的“面沫糊儿子”。

面沫糊儿子磨好后,奶奶也不急着用,而是让面沫糊儿子在大盆里“发酵发酵”。过上一天或者半天的时间,就闻到面沫糊儿子发出的甜里带着点酸的味了。奶奶掀开盛面沫糊儿子大盆的盖,看到面沫糊子里有些小泡泡时,就开始用那盘“煎饼鏊子”摊煎饼了。

奶奶摊煎饼,一般都是在每年的冬季,因为刚过了秋收,家里有了各种粮食,也有了柴草。

摊煎饼的鏊子,在饭屋的中间,离地面不高地支着。奶奶盘着腿,坐在那个大蒲毯子上,前怀是煎饼鏊子,鏊子底下燃烧着火苗,火苗烧着鏊子底,带着白烟的红火苗,从鏊子的周围向上窜着,奶奶身后是烧鏊子的干柴火;奶奶的左手边是面沫糊儿子盆,左手旁是放煎饼的大锅丕。奶奶是一个人,一边烧火烧鏊子,一边左手拿勺子,舀糊子,右手拿耙子,摊糊子。

奶奶把鏊子烧热了,奶奶就先给那个“油耷拉”沾点豆油,拿着“油耷拉”把热鏊子擦一下,热鏊子就“吱-啦-”一声,冒出很香的热气;紧接着,奶奶的左手用一个小勺子,舀一勺子面糊儿子,倒在热鏊子的圆心处,热鏊子就又“吱-啦-”一声,冒热气,奶奶的右手立即拿着一个小耙子(一块竹板,中间按一细棍),把面沫糊儿子,从鏊子的圆心处,均匀地向外圆摊开。

那把小耙子,被奶奶的手指轻轻地拉着,小耙子拉着鏊子面上的面沫糊儿子,既快速又均匀的螺旋式地向鏊子外围旋转着;热气,也随着小耙子向上“吱啦-吱啦-”地漂绕着;奶奶的小耙子,转着,转着,小耙子里的面沫糊儿子,越转越少,奶奶的小耙子刚把整个鏊子面转完,耙子里的面沫糊儿子也刚好摊没了。

奶奶还要不停地用耙子,在将要熟的煎饼上,向鏊子的四周向前推、向后拉,把煎饼摊得匀匀的,平平的,推得薄薄的。渐渐地,煎饼的外周边,开始离开热鏊子,翘起了边边,奶奶再把还没有翘起边边的鏊子边,用一戗锅刀子,绕着鏊子的外边沿,快速戗一圈,煎饼的外圈圈,像小姑娘的花边裙子那样,翘起了边边,奶奶撂下戗锅刀子,干净麻利的,双手快速地揭起圆圆的煎饼,奶奶的双手向上一摆,把冒着热气的煎饼翻了个身,把煎饼的上面翻过来,又扣在了热鏊子上了,奶奶紧接着让煎饼贴在滚烫的热鏊子面上,快速旋转一周,在热鏊子上稍微一停顿,奶奶又迅速地揭起煎饼,也不用看那圆锅丕,身子一歪,就很准确地把烙好的大煎饼,摞列到了圆锅丕上了。

奶奶向鏊子底下加把柴草,就又再拿着油耷拉,把热鏊子“吱-啦-”擦一圈,就再摊下一个煎饼。

就这样,随着奶奶一勺子又一勺地舀糊子,一耙子又一耙子地转耙子,一耙子,一耙子地推,一耙子,一耙子地摊,奶奶左手旁盆里的面沫糊子越舀越少,然而,奶奶右手边圆锅丕上的煎饼,越摞越高,越长越高,高过了我的肚脐眼。

奶奶摊得煎饼圆圆的,薄薄的,匀匀的,焦而不胡的那种金黄,咬一口,甜里还带着点酸,迅速就在口里融化了。拿一个奶奶摊的煎饼,折叠一下,卷上一根大葱,张开大嘴咬一口,那个味道我就无法形容了,我们山东人,就给它起了个全世界最响亮的名号,就是“煎饼卷大葱”。

奶奶每次摊煎饼,到最后要留出几个煎饼,再进一步“深加工”,给我烙豆腐馅的“菜煎饼”。奶奶提前把豆腐切成碎小块状,加上碎白菜叶,拌上各种佐料,把这种豆腐菜馅摊到鏊子上的煎饼上,折叠折叠,经热鏊子烙一烙,就烙成了飘着豆腐等各种香气的热“菜煎饼”。奶奶烙的这种“菜煎饼”,可比现在大街旁小摊上买的“煎饼果子”好吃多了。

奶奶说,天上的太阳,每天早晨从东山头升起,傍晚再从西山尾落下,“绕着大地”不停地一天一天地转着;地上的“她”,围着磨盘一圈又一圈地转着。是的,时光的年轮不知转了多少圈,我的奶奶,围着俺家的那盘水磨儿子,也不知转了多少圈;而我则是绕着俺奶奶,一圈又一圈地转着,跑着;我转一圈,奶奶就给我一口豆腐脑喝,我跑一圈,奶奶就给我一个“窝窝头儿”吃;我转着,我跑着,我一天一天地长高了,奶奶却一天一天地老了。

再到后来,奶奶推不动那盘水磨儿子了。水磨儿子,就不再“嗡隆-嗡隆-嗡隆-”地转了,我家也就不再做豆腐了,大街上,就听不到奶奶那豆腐梆子的“梆-梆-梆-”的响声了。

那年,我家要修建大房子,水磨儿子离老屋太近,父亲就把那盘水磨儿子掀起来,摞到南墙跟,存放起来了。

前几年,村里进行新村建设,建了一处“村史展览园”,村里来人就把俺家的那盘“水磨儿子”,移到了“村史展览园”里去了。

我现在无论是走到哪里,只要看见石磨儿,只要看见水磨儿子,我都要身不由己地停下脚步,默默地注视“她”。这时,我的眼前就又浮现出俺家的那盘水磨儿子,被俺奶奶推着,水磨儿子“嗡隆-嗡隆-嗡隆-”地又转起来了……

注 |  本文为读者来稿中优秀稿件,经作者同意原创首发。【遇见吧啦】公众号只接受原创首发的稿件,若文章已投至他处请勿再投。

文  |  刘廷华

图 丨 网络

编辑  |  萱齐 卿酒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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