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的器型——渣斗
渣斗,上部为浅腹敞口碗,下接盂或小口罐,流行于唐宋时期,后绝现。长期以来,文博界将唾壶与渣斗相混淆,名称互用,认为渣斗是由唾壶演变而成,其功用亦是盛放鸡骨鱼刺或者唾液等。笔者在前文《对传统认知的“唾壶”再认识》中提到,传统认知的“唾壶”应是一种酒器,常与瓶、壶、罐、杯、盏等配合使用,主要用于斟酒,后被注子或注壶代替,由此可知渣斗与其并无传承关系,渣斗的功能有待进一步研究。
陕西省西安市东郊王家坟出土的唐白釉渣斗(图1),上部为敞口斜直壁碗,碗内心有一直径约2厘米的小孔,下接小口盂,平底。胎质白细坚硬,白釉光洁细润。从工艺可知为接胎成型,直接将碗与盂相接,相接处没有过多的整修,唐代典型玉壁底的碗造型一望之可。
图1
图1
河北省定州市中心博物馆征集的白釉渣斗(图2),成型工艺与造型特征与图1相类,唯上部的碗底直径略小,碗与盂的外壁各有三道弦纹。该馆定其为宋代,或可再商榷。
图2
图2
河南省禹州市新峰墓地出土的唐白釉渣斗(图3),上部为浅腹敞口碗,碗壁微弧,与下部的盂相接之处整修的甚为精细,已看不出有碗底痕迹。胎坚白,釉色白中泛黄,胎釉结合不紧密,脱釉现象严重。
图3
浙江省博物馆所藏唐越窑青釉渣斗(图4),上部为敞口斜直壁碗,下部盂的容积较大。胎体较厚,釉色青亮如冰,滋润如玉。从中间衔接处的特征看,似为一次拉坯成型,盂的容量较大,实用性有所增强。上海博物馆展的唐越窑青釉渣斗(图5)似亦为直接拉坯成型,盂底较大的特征与图4颇为一致。
图4
图4
图5
除白釉与青釉外,唐代耀州窑的黑釉渣斗(图6)和寿州窑的黄釉渣斗(图7),造型各具特色,别开生面。
图6
图7
国家博物馆藏五代白釉渣斗(图8),相传出土于河北唐县。上碗下盂,分段拉坯,相接成型,保留有明显的碗底。同时出土的还有茶臼、执壶、茶釜、风炉和茶神陆羽像,皆为白瓷。唐人陆羽著有中国第一部关于茶的专业书籍《茶经》,被当作茶神供祭。据传,凡购买一定数量的茶器,就可获得一尊陆羽像。
图8
图8
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康陵出土的五代天福四年(940年)越窑青釉渣斗(图9),较唐代渣斗有明显变化,造型敦实宽大,尤其是中间孔径变大。
图9
图9
陕西省蓝田县吕氏家族墓地出土的北宋青釉刻花渣斗(图10),上部为敞口斜直壁碗,下部为小罐,碗内中孔直径变大。釉色青翠温润,碗内壁刻牡丹花纹,外壁刻折扇纹(亦称简易莲瓣纹),罐外壁刻蕉叶纹。
图10
图10
镇江博物馆藏北宋定窑酱釉渣斗(图11),造型更为宽矮,上部似盘而下部为碗,相连处孔径大如碗口。
图11
图11
同时期的北方辽代渣斗,亦有中孔变大的特征,如内蒙古通辽市博物馆所展的白釉渣斗(图12)和辽宁省博物馆的黄釉渣斗(图13)。
图12
图13
图13
通过对出土资料的研究可知,渣斗常常与其他茶具相伴出现,而同时期墓室壁画的内容也反映其与饮茶活动联系紧密,如河北宣化下八里张世古墓的备茶图(图14)、山西省朔州市市政府工地辽墓的《备茶图》(图15)。由此可知,渣斗应当是一种茶具。
图14
图15
唐代饮茶与今日不同,陆羽所创“煎茶法”,亦称“烹茶法”颇为流行。先将制好的蒸青茶饼炙烤一番,置入纸囊内放凉,再入茶碾中碾碎,过筛后得末备用。煎茶时讲究“三沸”法,待水一沸时加入盐以调味,二沸时勺出一熟盂水备用,并用竹荚搅水以环动,用茶则盛出提前备好的茶末,投入水的中心,急扇炉火加热,三沸时茶汤汹涌波动,即撤去炉火,并将熟盂中的水倒入釜中孕育茶汤精华,随后将茶汤注入茶盏或者茶碗中,趁热啜饮。
因碾筛茶末的粗细程度不同,茶汤中会保留不能溶入水的茶渣,笔者通过复原唐代煎茶实践得知,用120目的罗筛,碾数次而茶末几不得过;用80目的罗筛,碾三次可过绝大部分茶末,煎时细末多浮于汤面之上,茶汤色重而渣少;用40目的罗筛,碾两次即可全部过筛,茶汤色略淡而渣较多;用20目的罗筛,碾一次即可全部过筛,茶汤色淡而渣多。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有日本学者以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唐代皇室茶具为研究对象,结合唐诗对碾筛茶末的描述,推测唐代使用的是16目罗筛。因此,唐人在饮茶时,茶盏底部或多或少都留有茶渣,而渣斗就是盛装茶渣的器皿。
唐末,煎茶法式微,起源于建阳的点茶法开始流行,至宋代大放异彩。渣斗作为茶具的作用也渐行渐远,从中孔直径逐渐扩大这一变化推断,其可能兼有盛接“口中水”的功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的《宋仁宗皇后像》(图16),画中三人,中为宋仁宗皇后,右边侍女手捧花口渣斗,左边侍女持红色织锦长巾。内蒙古奈曼旗陈国公主墓室(辽开泰七年,公元1018年)壁画的《男女侍者图》(图17),男侍者双手捧渣斗,女侍者持白色长巾。渣斗与长巾搭配,很容易使人想到漱口后需要擦拭嘴角这一习惯动作,笔者推测在辽宋时期,渣斗的功用不限于盛装茶渣,亦被当作“痰盂”,随着饮茶方式的改变,渣斗不再作为茶具使用,成为承接唾液或者杂滓之物的器皿,逐渐演化成了“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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