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而不沉没

漂浮而不沉默

作者 偏执狂 （封面图片来源于网络）

（一）

“漂浮而不沉默，然而亦不啼鸣。”

——《鸣鸟不飞》

（二）

安柏低着头。

他其实很早就知道了，早到母亲第一次当着他面哭的时候，父亲仍旧不在家。

往后发霉的岁月，慢慢打磨着所有人的耐心，调和成灰白色，风干。

……

父亲不说话，赤褐色的手指摩挲着小叶紫檀手串，发硬的指甲里堵满泥垢，两条腿漫不经心地颠着，像一个叛逆期的孩子。他看着父亲一点点老去，一点点腐烂，牵拉出心底最黑暗的冷漠。不惑之年的父亲，在二十多年的光阴里停滞生长，竟还是个孩子。

花梨木交椅扶手上稳稳落了只苍蝇，灰色的翅面布满纹路，它歪着头，停顿了一会儿。母亲抬了抬眼皮，僵硬地直立着脖子，勉强揉出死灰色的高傲神情，眼里藏不住的憔悴，密密麻麻的褶皱爬满眼眶，安柏突然想起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各种化学药物整日熏着，竟也熬不过苍老。

那天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苍蝇也飞走了，没有人再开口，一切都没有改变，可是一条深壑，还是轰隆隆裂开了……

（三）

心理学认为，人在脆弱的时候，本能反应是求助别人，或是消除痛苦。

江与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像一束光照进来。

安柏第一次接受一个人。母亲从小就告诉他，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奢求的，“人啊，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朋友的，要珍惜......”那江与呢——

“伤痕累累的幼兽独自生长，从不求助，从不分享，朋友就是食物。”

江与擅长经营关系，无负担的轻松，懂得止步。最吸引人的危险。“不缺爱的人在面对交往时往往手足无措。”

......

安柏做了一个梦。梦里什么都没有，白茫茫一片，白得刺眼，白得窒息。

“佛家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在遇见江与之前，安柏在漫长的等待里驻足，无所求，无所欲，清净得压抑。往后的岁月里，竟多了些期盼，隐隐望着的，清秀的眉眼，沁甜的风。

（四）

“你是落日弥漫的橘，天边透亮的星。”

江与在纸上写下。又觉得酸酸的，脸不自觉红了，粉粉的笑。他落下笔，手心里捧着纸片，眼里亮晶晶的，满是光。——他在干什么呢。

窗帘下的桌灯投在男生温柔的脸上，细细绘出轮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院子里的植物安静地呼吸，流浪猫喵喵地叫着，心底里涌上的滚烫的喜悦。

母亲早已睡下，不协调的开门声释放出男人酒醉骂骂咧咧的昏乱，一个男人进来了。关门声。

江与屏住呼吸，紧紧握住右手，揉皱了心底的甜蜜。许久，预料之中的争吵。

他捂住耳朵，蜷缩着躺下，“早点结束吧——”

夜晚的迷人就是——无边境的想象，无休止的黑，无底的深渊，以及说不出口的羞涩。

一夜未眠。

（五）

“不可逆转的时间在于该维度下两个物体之间发生热交换。”

安柏攥着江与递过来的纸条，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熟悉的字体，一股电流从手指流遍全身，在大脑轰地炸开，耳根开始发红，红的发烫。那个人试探性地捏着安柏的指尖，慢慢张开手，一点一点地侵略，再紧紧地握住——热量开始交换。

“江与——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低头相笑。

两个人拥有同一个秘密。

......

（六）

躲不掉放不下的痛觉，曾经的刻薄，偏执的怨憎，强迫不甘的软弱，离别时的执着，躲藏在心底里的虐待，俗世中的贪嗔痴，滋生的欲望，漫不经心的悔恨......终究会被另一个人取代，你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一个更善良的自己，等待一位余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