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96):观音堂前的复仇策划
前文书说到,玄奘和温娇母子相认,备言前情。温娇说起刘洪心狠势大,玄奘颇感恐惧,索性温娇已有主意,交代他回寺等候消息。刘洪回来,温娇诈病,号称当年生病,佛前许愿施舍僧鞋百双,非还愿不可痊愈。刘洪便教江州百姓每家献僧鞋一双,又选定去金山寺还愿,一切尽在温娇掌握。
不觉五日早过,江州百姓果如刘洪所言,知是刺史夫人要用僧鞋还愿,无不踊跃交纳,何止千百双?还有那心灵手巧的,还在僧鞋上描了祈福的图案花纹,煞是精巧可爱,温娇看了甚是不忍释手。
次日一早,刘洪便派了花船,安排了十几个跟班,抬了僧鞋并香油果品等物随夫人上香还愿。安排停当,这才回房去见温娇,再三交代道:“我公事繁忙,不能陪娘子前往。娘子还愿即回,莫叫我牵挂。”
温娇正发愁不知如何避开刘洪,听说他并不同去,大喜过望,脸上却不动声色,只随声答应着,便带了贴身丫鬟登船去了。
再说玄奘那日离开府衙,径回金山寺,把和母亲相认之事细备说了一遍。长老闻说甚喜,对玄奘道:“你母亲和刘贼周旋了十八年,对其了如指掌,必有主意,你且安心静等便是。”玄奘答应着去了,心中却思绪不定,忽喜忽忧,一夜无眠。
不想次日忽有江州服役携了刺史名帖前来,说五日后夫人要来上香随喜,并还心愿,请法明长老善为接待,说着又奉上财礼若干。长老心知此必是温娇之计,当下也不动声色,命弟子收了财礼,亲自陪差役到方丈奉茶,问明了诸般细节,又寒暄了几句,差役便自去了。
长老送走了差役,回到禅房唤来玄奘说了此事,交代道:“我料此必是你母亲的计策,当是要借此和你商议报仇之事,你那天切莫漏了马脚,以免功亏一篑,连累了你母亲!”玄奘肃然道:“弟子知道此事重大,断不敢马虎大意!”
到了那天,玄奘一早便收拾停当,专等母亲前来。卯时刚过,便见知客僧陪同一个丫鬟进殿,报知刺史家眷已经到了寺外,便要进殿上香了。法明长老忙率领众弟子出寺亲迎,玄奘只随众而行,毫不显眼。
再说温娇带领丫鬟仆从进了大殿,径自叩拜菩萨,拈香行礼,做足了样子。随后,温娇命仆从把各种布施之物并香烛、灯油、银钱等献上,长老谢过命弟子收下,便吩咐开席奉斋,自与温娇寒暄,只说些佛法并寺中掌故。
少顷,斋饭素席便已摆好,便请温娇入席。温娇哪里是真心要吃斋的,不过是虚文应景罢了,只略略用了一些儿,便唤过仆人,教把还愿的僧鞋抬来,要亲自舍鞋还愿。
法明见状,便命收了素席,请温娇到观音堂舍鞋。到了观音堂,温娇上香行礼罢,便教丫鬟用托盘捧着僧鞋并暑袜,一个一个地亲手捧与众僧。
法明长老对温娇之意心知肚明,依次点名,并教领了鞋袜的弟子退下自便,最后才点到玄奘的名字。温娇不动声色,先吩咐两个贴身丫鬟道:“你们且去告知外边的人,教他们准备一下,再把我船上的坐榻收拾收拾,待我给这位小师父舍了鞋袜便回去了。”两个丫鬟答应着去了。
此时观音堂中便只剩温娇、玄奘和法明长老三人。玄奘走至母亲跟前跪下,刚要开口,温娇摆手止之,命他先脱了左脚鞋袜,见左脚上果然少了一根小脚趾,知道千真万确,一把搂过玄奘,母子二人相拥而哭。哭了一会儿,又拜谢法明长老搭救之恩,长老还礼道:“今日你们母子重逢,自是天大的喜事,只是若有什么交代,还需快点,莫要惹得疑心,教那奸贼知道了,便是一场祸事!”
温娇点头道:“多谢长老,长老所言极是!”又转向玄奘道:“孩儿,我来之前已有准备,你且先听我说完,若不明白时待会儿再问。”说着便取出一只香环递与玄奘道:“这只香环是你奶奶当年送与我的见面礼,你且收好,往洪州西北方向,约有一千五百里的路程,那里有个小镇叫做万花店,十八年前我和你爹留下你奶奶张夫人在那里暂住,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你且先去看看,找一家名叫刘小二家的客店打听一下,若你奶奶还在世时,你且要好好安顿奉养。”
玄奘连连点头,才欲说话,温娇又制止道:“孩儿莫急,娘还有一件大事要交代。你安顿了奶奶后,便继续西行去长安。娘是当今丞相殷开山的女儿,你外公家就在皇城之内金殿的左手边,我已写好了一封书信,你定要亲自把信交到外公手里,教他奏请皇帝陛下,派遣军马来擒拿刘贼,解救于我,并为你爹报仇。刘贼在江州经营十八年,根基深厚,从者如云,若非大军,断不能擒他,决不可大意,切记,切记!”
玄奘哭道:“孩儿谨记于心,娘放心,孩儿今日便去,只等娘一走我便动身!”
温娇抚摸着玄奘的脸,流泪微笑道:“孩儿不必这般心急,娘都忍了十八年了,又岂在乎多等几日?你一路慢行,定要平安无事才好。好了,娘要去了,刘贼精明得很,我回去迟了唯恐他会疑心。”说罢又搂过玄奘用力抱了抱,这才匆匆起身去了,法明长老亲自送出,只留玄奘在观音堂默默啜泣。
哭了一会儿,玄奘毅然起身,略略收拾了一个包袱,把书信和花环贴身藏了,便去向长老辞行。长老对玄奘交代了几句,又郑重叮嘱道:“你若遇见什么困难无计可施时,只需向观音菩萨诚心祷告,菩萨自然保佑于你,你可记好了!”
玄奘心中微感奇怪,暗想:“我们金山寺一向供奉求告观音菩萨,并无什么显灵处,师父怎么把这当成什么要紧事,如此郑重交代?”然而既是师父嘱托,自然要恭敬拜受,又见师父再无别话,便磕了个头,道声:“师父保重!”便起身匆匆去了。
化缘问路,晓行夜宿,玄奘心急贪行,又仗着年轻力壮,原本要走两个月的路程,不过一个来月就走完了。这日中午时分便已到了万花店,玄奘顾不得化缘充饥,问明了刘小二家的所在,便径自寻去。
到了刘小二家,见到一个中年汉子正在柜台中记账,一问之下,果然便是店主刘小二。玄奘通了名字,说了来意,刘小二跌脚叹道:“怪不得我看着小师傅眼熟,原来竟是陈相公的令郎,长得真像,恰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令尊和令堂一向可好?怎地一走这许多年也不见回来?尊婆婆张老夫人原是我作保赁的房子,后来租金用尽了,却始终不见陈相公来,房主便把张老夫人送到我这小店居住。老夫人没了盘缠,开始还做点活计充顶房饭钱,后来因挂念儿子,终日哭泣,竟把双眼哭坏了,我只得把她养在家里。如此三四年,张老夫人过意不去,便自去南门头的一个破瓦窑里住了,每日在街上叫化度日,甚是可怜。所幸镇上的人都知道她的处境,总有接济,也不至于让她受冻饿之苦。”
玄奘见说,大愧谢道:“多谢刘掌柜厚恩,我婆婆这几年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也亏得你古道热肠,对我婆婆多加看顾。小僧身上无甚钱财,将来必有补报!”说着便行礼而退,径去南门头破瓦窑来寻祖母。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四十八回:江州府玄奘认母,金山寺温娇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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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