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从武汉第一批撤离的澳洲侨民,为什么都得在这里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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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前言

  • 圣诞岛与澳大利亚“难民潮”的因缘

  • 半年开销3000万澳元的难民羁押中心,100多个工作人员看守4个难民?

  • 结语

前言
2月8日周日下午,搭载着第二批从武汉撤离的266位澳洲侨民的飞机,降落在澳大利亚的北领地上。
虽然同样是隔离14天,但和第一批撤离的近300人被送往远离本土的圣诞岛“难民营”不同的是:
这些人被送往了位于达尔文以南一处空置的原Inpex矿区员工集体宿舍。这个地方在被空置之前,Inpex公司的3500名工人曾经居住于此,并为该公司在达尔文港建造了价值550亿澳元的天然气厂。
位于达尔文的新隔离区,也是一处废弃员工宿舍 / 来源:Glenn Campbell
这个曾耗资6亿澳元建造的地方,除了875套单元房和配套的厨房与餐厅设施以外,还包括一个拥有50个座位的电影院、游泳池、图书馆、健身房、户外沙滩排球场、2700米的跑道、篮球和网球场、板球网、电脑房,甚至还有酒吧和商店。
在迎来新的入住者之前,位于达尔文的新隔离区的安保措施已经加强 / 来源:Glenn Campbell
之所以更换了隔离区,倒不是因为澳洲政府考虑到人们对于圣诞岛上“比监狱更恶劣”的隔离居住条件的诟病与沸沸扬扬的舆论,才突然间改变了主意;
而是因为圣诞岛的这座“小庙”,实在已经无法再容下更多的客人了。 
不少被隔离在圣诞岛的家庭抱怨称,房间卫生状况堪忧、有许多蟑螂与飞蛾 / 来源:ABC News
据澳洲总理莫里森(Scott Morrison)称,“由于无法以令人满意的程度隔离并管理该难民羁押中心内的人们”,目前用于安置因新冠病毒从武汉撤离侨民的圣诞岛已无法收留更多的人,因此第二批也是最后一批的撤侨,都会被安置在位于达尔文的新隔离区。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要是在圣诞岛能把这些人全塞得下的话,那么澳洲政府早就把他们一溜儿都送到圣诞岛了。
——究竟澳洲政府为什么会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得把近三百个澳洲公民驱至这个坐落在印度洋东北部、与澳大利亚本土还隔着三千公里的海外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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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岛与澳大利亚“难民潮”的因缘
大家一般比较熟悉的是,在澳大利亚本土除了六个州以外,还有两个领地——北领地与首领地(严格来说还有另一个领地杰维斯湾,不过其虽然名义上是独立领地,但各项事务都依附于首领地)。
但澳大利亚的领土实际上还包含着七个海外领地,而圣诞岛就是这七个海外领地之一。
来源:Google maps
事实上,这座岛到澳大利亚的距离还没印尼近——圣诞岛北距印尼首都雅加达约490公里,东南距澳大利亚西岸首府珀斯2605公里。岛上面积137.4平方公里,居住着近两千名常住人口,其中华裔人口超过20%,大多来自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岛上的许多居民仍然维持着亚洲的生活方式和传统习俗,农历春节也是这座岛上的法定假日。
但圣诞岛最为“出名”的,还得数岛上那座于2001年建成,经历了几度修建、暴乱、关闭、重开风波的“难民营”。(点击阅读更多:被流放的难民:他从未踏足过澳洲,却在孤岛监狱中用手机写下这段争议历史》)
如今,澳大利亚和美国、加拿大被列为世界上安置难民数量最多的三个国家
但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澳大利亚一直奉行“白澳主义”,因此当时除英国人之外很少有人选择来到澳大利亚,更不用说接收难民了。
这个情形随着一场长达六年的战争改变。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长年战争令欧洲成千上万的人们流离失所,欧洲经济遭受重创,但澳大利亚的经济却在此期间快速发展,当地的人口增长甚至跟不上旺盛的劳动力需求。
——于是,为了消除人口短缺造成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制约,澳洲政府决定开始接受难民。时任澳洲总理的奇夫利(Ben Chifley)代表工党政府,建议通过接纳移民来实现每年1%的人口增长。
1945年,澳大利亚首位移民部长Arthur Calwell表示,澳大利亚“必须增加人口,否则必然消亡。”(populate or perish)/ 来源:Flickr: Chifley Research Centre
在那之后,澳大利亚经历了多次“难民潮”。
随着1996年霍华德(John Howard)当选澳大利亚总理,澳洲政府也持续收紧了难民签证发放,不过,那几年坐船“偷渡”的人数却不降反升。
这也使霍华德政府也不得耗资相继在圣诞岛、瑙鲁和巴布亚新几内亚马努斯岛等地,紧锣密鼓地筹建难民羁押中心。其中位于圣诞岛的设施在2001年建成后,由于在容量、舒适度和安全性方面无法满足需求,于是霍华德政府又在次年宣布对其进行升级改造,并将容纳难民的规模从800人提升至1200人;与此同时,还批准军队在国际海域拦截难民,并加紧制定、完善被称为 「太平洋解决方案」 (Pacific Solution)的一系列相关法律。
2001年,霍华德政府拒绝了挪威MV Tampa号上,400余名来自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寻求庇护者的避难请求,引发巨大争议 / 来源:AAP
「太平洋解决方案」的成效非常显著——02年坐船来澳洲寻求庇护的难民数量出现了锐减,政府便决定将圣诞岛容纳难民的规模重新缩至800人,原本的扩建合同自然也终止了。
但陆克文(Kevin Rudd)总理在2007年上台后又决定对该方案进行修改,并关闭了瑙鲁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难民羁押中心,难民们再度被转移到圣诞岛等地;
与此同时,政策松动也导致偷渡船数量激增,难民数量大幅增长:
2010年,圣诞岛上羁押的难民数量一度飙升至2000余人,甚至超过了如今该岛上的常驻人口数。
——这也导致吉拉德(Julia Gillard)总理在上台后的首要事务之一,便是重启强硬手段打击偷渡。然而当其提出的「东帝汶解决方案」和 「马来西亚解决方案」接连失败后,澳大利亚也不得不再次开放位于瑙鲁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难民羁押中心,重新回到「太平洋解决方案」的怀抱。
期间多年,该岛上被羁押的难民们频频引发暴乱。
2011年3月,圣诞岛参与暴动的250个难民将住宿与管理大楼点燃,并对联邦警方“动粗”。警方出动了催泪弹与70个额外警力,而难民羁押中心内的工作人员不得不撤离该岛 / 来源:ABC NEWS
这个情形一直持续到2018年10月,莫里森政府关闭了圣诞岛拘留中心。
但短短三个月之后,莫里森又宣布斥资14亿澳元改造圣诞岛难民羁押中心并重新开放,并用于接收马努斯岛和瑙鲁等其他中心患病的难民。
但又过了两个月,莫里森政府的口吻又又又变了:
在2019年4月公布的2019-20财年联邦预算案中,莫里森政府计划在当年7月1日前关闭圣诞岛难民羁押中心。
当然,圣诞岛的圣诞岛难民羁押中心并没有真的关闭。
2020年1月底,在中国武汉因疫情“封城”后,莫里森宣布澳大利亚政府将组织从武汉撤侨,而被撤离的近三百人必须得在圣诞岛隔离一段时间排除感染后,才被允许返回澳大利亚。
来源:Nathan Edwards
这也让我们有了一个疑问:
这个在数届澳洲政府中经历了反复无常的命运、几乎像是魔幻现实主义一样存在的难民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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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开销3000万澳元的难民羁押中心,100多个工作人员看守4个难民?

事实上,在武汉撤侨人群大规模抵达之前,圣诞岛一共羁押着仅仅4个难民。
他们是来自斯里兰卡的奈斯(Nades)与普莉亚(Priya)夫妇,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分别是4岁的科皮卡(Kopika)和2岁的唐茹妮卡(Tharunicaa)。自从被押至圣诞岛以来,他们已经23个月没回到位于昆州的家了,也仍然在焦急地等待法庭就其是否被遣返给出的审判结果。
奈斯一家四口 / 来源:hometobilo
另一方面,与岛上关押稀少的难民人数相比,羁押中心内工作人员的规模和开销却十分“可观”:
据内政部官员在去年10月向评估委员会透露的信息,该中心已有超过100名工作人员在场地工作;而且自去年2月重新开张截至当年8月,仅仅半年就在行政支出上花费了纳税人的2680万澳元。
“我们花了3000万澳元,就为了把4个人拘留几个月,对吗?”
立法委员会的参议员麦克金(McKim)曾在议会上,咄咄逼人地向边境国防专员奥特拉姆(Michael Outram)提出了这个问题。
Michael Outram / 来源:AAP
“——这位参议员,这个地方并不是为了拘留4个人而重新成立的”,遭到诘问的奥特拉姆虽然否认了这一评述,不过倒也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对方给出的数据,“但你实际上说的是准确的,对于我们已经花掉了哪些钱,还有现在确实有4个人在里面。”
“我们花了3000万澳元重新建造了一个设施,而这个设施实际上在几个月内被用来拘留4个人——这是一个准确的说法,不是吗?”麦克金继续追问。
“对,”奥特拉姆有点沉不住气了。
“为了关押着的4个人,有100多名工作人员在那里工作——对吗?” 麦克金丝毫没有让步。
“参议员,他们并不都是为了这4个人,”奥特拉姆似是徒劳地强调,“…我仍然不同意你的说法。”
这个不依不饶地追问的参议员,可能也问出了很多澳大利亚人心中的困惑:
弄了半年这么大架势才关了区区几个人,那么澳洲政府为此花了这么多纳税人的钱,究竟都去哪儿了?
事实上,就在这次风波发生的不久之前,澳大利亚内政部就给予了一家矿业公司一份价值2065万澳元的三年管理服务合同。这份涉及“接待及设施管理服务”的合同从2019年7月1日生效,由CI资源公司公开竞得。该公司已在圣诞岛上有着30多年的历史,并自2017年起由于岛上的其他维护工作已被政府支付20万澳元。
不管怎么说,如今从4个人一下子增加到300人,这下圣诞岛的100余个工作人员也想必是真的要“忙”起来了——这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或许也是一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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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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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在中国的人们一致期待着疫情出现“拐点”的那一天,对于第一批从武汉撤离至圣诞岛的澳洲侨民来说,隔离期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
虽然条件艰苦,但人们至少知道,一旦隔离期满,也就意味着他们终将可以踏上自己在澳洲熟悉的家园。
然而,对于此时此刻仍与侨民一同被关押在此处的斯里兰卡一家人来说,属于他们的“期限”,却仍然是一个大写的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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