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将今日负初心(一)
(一)2007年,我毕业了
中学时我曾无数次幻想过大学会以何等的姿态开始,大学里我却从未敢想过她将如何地结束。毕业前的日子如流沙匆匆,既然握不住,不如将它用力挥洒。
在205教室里我坚持上完最后几个自习,就坐在中后面靠近过道的那里,205一如我喜欢的明亮和干净,只是周围的身影越来越陌生。这即将不属于我们的教室里,闷骚男们再也见不到某些女孩子自习或听课的背影,以及由此而幻化出的一个一个绮丽而易碎的泡沫美梦。我想或许不该,沉溺于此,却又只能如此,猛然间起身转过,我们不复重来。呆呆望着205教室,曾经奋战四年的战场,回首自己四年的大学,大一各科刚刚及格,大二七八十分,大三八九十分,维持着我一贯慢热低开高走的风格。
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只身来到民心河边,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草地上铺上几张报纸,饱饱地睡了一个下午,只有此时、此地,我心如静水。这是我心里的康桥,我喜欢在夕阳的斜射下,眯起眼睛,不屑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只有在这里我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此处的沉默不语,反而成了最好的告别,人生总需要留些遗憾的。
虽然选择了师范大学,但是我从没有做好准备将自己的未来定位于人民教师。在大学选科时,我很有倾向性地选择偏语言类的方向,考研的决心不言自明。我只记得大三的暑假,我和李玉廷在学校宿舍里备考,学校不再提供热水,我俩就去超市买五毛钱一壶的热水,然后就着酸豆角咸菜啃馒头,外加不少于12小时的学习训练。厚厚的《星火考研词汇》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第一遍识记全部通关。大姐从南京给我寄来南京大学汉语言专业的教材,我每天沉浸在自学与自励中。
虽然我一直宣称自己没想过要做教师,但是机缘巧合我总是和教师定位不期而遇。我之所以选择大学课程里的《班主任技能》和《教法》,就是为了考试好通过,但是很惊喜的是两门课程都考了大学期间少有的高分,《班主任技能》课上,我编排的教学情景剧《家访》被林岩老师高度推崇,在文学院展示,后来参加工作后,我还搬到过泊头一中全校的联欢会舞台上过(2009年5月12日 学校礼堂)。更戏剧化的是我在大二的时候陪郭宗飞去参加“绿航”的暑期山区支教选拔,按奈不住激动的我,冲动上台演讲,竟获得高分通过,于是有了一个月在坪山十里坪支教的经历,那一个月我瘦到120多斤。看到山里的孩子们为了听我们讲课,每天早起背着板凳走路十来里山路,中午就着凉水泡方便面吃,让人心疼。支教的时候,有天晚上,村里人发现了一个走丢的小姑娘,四五岁吧,她已经吓得只剩下哭,农民们干着急,慢慢发现好像她只信任我,我抱起她,费了半天劲终于问清他家的村子,坐上村里好心大哥的摩托车,一路疾驰。她的村子已是一团乱麻,见到我把孩子送回,家长长跪不起。至于我们乘坐大巴车离村时,孩子们沿路奔跑相送,边跑边哭,电视里的场景就真实地在我眼前,我泪眼哽咽。我第一次产生留在山区当一辈子老师的想法,虽然一闪而过,但是应该从那时便埋下了种子。
很感激我的大学导员张立鹏老师,在实习时把我安排在十一中学。占有离学校近的便利,让我在备考中必其他同学挤出更多的时间。而在十一中实习的日子,让我对教师行业有了新的认识,站在讲台上我很亲切、自如。十一中语文组的老师们对我很热情,他们说:“趁着这个小伙子在,咱们多练几次作文……”,总之,我不会拒绝人,其他要考研的同学实习就是走个过场,而我是实打实地备课、教学、批改作业。面对指导老师们对我的栽培,我咬牙担起了五六个班的语文课,有时候一天就是六七节课,从早晨到校一直上到下午放学,晚上再准备考研复习,身体和精神都承受着极大的消耗。终于在实习快要结束的一天凌晨,我突发急性阑尾炎,被送到省三院连夜手术,也因此错过了考研现场确认的时间,准备了将近一年的考研,就这样离奇擦肩而过了。
我一度崩溃,这和胎死腹中有何区别?我不想说话。恰于此时,王海新发来信息,说我和她还有周广幸花八个月时间作的学术调查荣获了“挑战杯”二等奖,也是师大文学院的最高奖项,被写入中文系的年鉴了。我忽然感觉到,其实上天早已为我规划好一切,因为那是我已经具备了做一名教师别人所不具备的优势:支教让我有了德高为师的朴素情怀,实习让我有了从教的实战经验,选科让我可以承担班主任工作,考研让我夯实的理论基础,而学术调查让我具备了教研能力……我太全面了,简直是与教师行业的无缝对接。在我委婉拒绝了十一中想让我留校的盛意后,一张简历就把我自己送到了泊头一中。
宿舍里的几个兄弟很难再聚齐,除了李娜和建强考上了研究生,便再也很少值得庆贺记忆的事了。晓世已经搬出去很久了,个半月也不回来一趟。邓小军、李坤这对伉俪依然情深,有不把师大马路压平决不罢休的气势。王志在统一完三国后,陷入了长长的寂寞和沉思。而我奔波于运河桥和师大之间,为大姐新房的装修,操碎了心。促膝夜谈、秉烛夜饮都成了奢望的事,我们在即将奔赴自己未来路口时,都变得那么身不由己。
离校的最后一天,偏偏下起了雨,很多人在之前已经离校了,连续几个月来也没有打扫过的宿舍里剩下的是一片破烂不堪,横七竖八的桌凳,五花八门的海报,随处散落可见的扑克牌、象棋、五子棋……楼道里除了偶尔传来扔东西的声音,再有就是窗外的雨声了,还有一向和蔼可亲的宿管阿姨一反常态催促我们赶紧离开的叨叨声。每个宿舍里都呆站着或坐着两三个人,一语不发。
文举匆匆跑来,催我收拾东西,我说去送他,他说票已经帮我买好了,赶紧收拾东西,九点多的火车,一起走。这是始料未及的,对这本已成定局的结束,我竟没有丝毫的准备,恍然若失地抓几件衣服塞包里,匆匆赶往了火车站,我走时宿舍里的哥们儿都还没回来,我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好像宿舍厨里还有几件衣服,好像宿舍床铺上还有个铁盒子,里面装满了信件和小饰品,好像还有垫子、马扎、一些散放的照片……,我的离去竟然没有任何离去的痕迹,大学毕业也只是毕了我一个人而已。
村庄、树木、风雨透过车窗,呼啸而过,在这来来往往四年多再熟悉不过的列车上,我又看见了那天报到时李娜热情的招呼,又看到了王志为一张电话卡而哭泣,又看到了邓小军吃辣椒时汗流浃背,又看到刘晓世招工时谈笑自若,还看到马建强四年一日拎壶上自习。还有鸡爪子、榨菜陪伴下的小酌,通宵放肆地打牌,清晨扰民地打球,聊天深夜猥琐的兴奋……
终于,我承认我大学毕业了,终点也是起点,我将以全新的教师身份开启我人生新的历程……
补记: 写在读完研究生后《别了,我的大学!》
2016年5月28日,我顺利通过了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的硕士论文答辩,坐在回家的车上,心里五味杂陈,因为这座陌生而熟悉的城市,正在与我渐行渐远,心中有太多的遗憾和不舍。
2003年,因为一个极其幼稚的想法,我义无反顾地报考了石家庄的学校,当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泪流满面。我是带着满腔的热血和真诚而来,我是带着一身的豪气和坚定而来,我打开了一本充满着未知和有无限可能未来的书。然而一切并无想象之美好,总之,我走了许多的路,坐过许多路的公交车,到过许多的学校,张望过许多路人的脸,在无限绝望与惆怅之后,便是随波漂荡。然而我又不肯就此罢休,于是我在纠结、彷徨里挣扎而痛苦,我喜欢去图书馆却很少读书,我喜欢自习室占座,却只为看别人上自习,我喜欢上网,却不会玩游戏,我喜欢聚会却没有真正交心的朋友……忽然某一刻感觉自己玩都那么的孤独。
我渴望着改变,却又无从改变。某个大三的下午一觉惊醒,自己已有半月不曾上过一节课,忽然要改过自新,满血复活,收拾整理书本笔记,待到教室一坐,思绪又天马行空飞驰而去。这是一场极耗体力的事,直到发现宿舍楼里搬出去住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在校园里碰到的熟人越来越少,直到感觉对这个校园越来越加的陌生,除了门口卖鸡蛋灌饼的大姐一如既往的热情。我察觉我的大学即将在这种不温不火的日子中结束了。才发现图书馆里的书真好真全,只是还是不想去读,才发现大学里老师讲课好有水平,只是再无平静之心去聆听,唯独有专家作报告时,虔诚受教,多少为后来的工作积累下或多或少的见解。更多的时间是对着宿舍、餐厅、教学楼伤感、发呆,看着图书馆前法国梧桐上的蚂蚁上上下下,不知不觉中一天的时光就此消磨了,不知不觉中四年的时光就此消磨了。
懵懂中走上工作的岗位,有迷惑又有激情,在怀疑中拼命不断前行,抑或是不为工作前途而是为了偿付自己青春遗憾的债。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起四年的遗憾,免不了掩面叹息。某一刻为心中执念而频繁奔走于两城之间,从师大东区到师大西区,从三院到新百,从高教到民心河,我用自己的双脚丈量我深爱着的每一寸土地。惶惶而小心翼翼,终于发现我们在填补遗憾的同时,新的遗憾又不约而至了,这人生何时能有完美呢?
是的,终于在2016年5月28日,我要离开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了,一座因人而熟悉的城市,一座因人而陌生的城市。只望曾经于此一起走过,一起走过的路,一路同行的人,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