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没有你，现在你得跟身体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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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再过58天零10小时29分，我们就要喝上自己的喜酒。周鲁伸过手翻过倒计牌说。
太阳从窗帘的缝隙射进来，恰恰照在杜小慧的脸上。那时杜小慧用一个鹰嘴一般的发夹挽头发，她回头看他，她知道这时她总能碰到周鲁的眼神。她笑了，空气就有了一些轻微的变化，像是心跳震荡着了什么。
周鲁就从后面把小慧搂在怀里，亲她。
杜小慧说周鲁我要上班了，周鲁说小慧我爱你。小慧知道周鲁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小慧我要你。周鲁像一个孩子一样，有点调皮有点任性，甚至有点固执。好像小慧总有一颗蜜糖，只要他要，只要她有。事实上，小慧总是给他甜蜜。
因为没有预备，两个人像偷情，欢乐颂一样一唱一和。
小慧梳得整齐的头发弄乱了，她已经顾不得再梳了，她得去上班了。
一个小时之后，周鲁听见小慧在收音机里说，不见不散，我是主持人慧慧，这里是红尘有爱节目。
小慧的声音是饱满的性感的，甚至有一丝颤动，虽然她努力地平息自己的呼吸。周鲁笑了，有谁知道一个小时之前小慧还在他的怀里？
周鲁听着小慧的声音里睡着了，很香。周鲁喜欢白天睡觉，晚上工作。很多写作者都喜欢黑夜，他们是黑夜的眼睛，周鲁也不例外。周鲁的眼圈就像大熊猫的眼圈，像是夜色浸泡过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爱的痕迹。
周鲁醒来，看见桌子上小慧的本本闪啊闪，伸手捉到床上，像是捉住一张纸，他不喜欢这种小本本，他喜欢那种大本儿，手指有活动余地。他瞅着小慧的桌面，干净干净的，不像他的桌面一屏文挡。
他看她的文件。
一个文件一个文件地看，其实都是些小慧为她的节目写的解说词。只有一个文件没有打开，因为需要密码。他试着输入他和小慧都明白的密码，像存折上的密码，可没有打开。
莫非是她的生日？
是她的生日。
二
一觉醒来，周鲁从一个高处坠了下来，因为他打开了慧慧的秘密日记。
慧慧的初吻给了这个叫辽宁的人。
慧慧的初夜给了这个叫辽宁的人。
慧慧写，初吻就像唇上的花朵，说辽宁的舌尖在她的皮肤上舞蹈，那一刻她的身体变得很轻……
慧慧写，在那个冬天的夜晚，她决定把自己交给辽宁，虽然她知道辽宁从此再也回不到她的身边，可她愿意。在那个寒冷的夜里，他们燃烧着。慧慧写，她真的如同花朵在那个夜晚一次一次开放，花瓣在他离开之后终于落在地上。
慧慧的最后一句话是有一次她的一个同学去英国，她对她说，请你帮我打听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辽宁。
周鲁的心一点一点儿往下坠，坠向哪里，他并不确切，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那文字像灌进他嘴里的水，他紧紧地咬着嘴唇，可由不得他。
慧慧的字在周鲁的心里膨胀，周鲁的胸膛一起一伏，像是在做扩胸运动。
后来，周鲁听见了类似玻璃落地的声音，像是给心碎配的音。
三
慧慧和辽宁，像一部黑白电影，慧慧和周鲁，像一部彩色电影。对于周鲁来说，最大的痛苦在于这两部电影搅在一起，他分不清是他还是辽宁，可是女主角都是慧慧。周鲁觉得他是在重复，至于重复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清。
这肯定是一种打击。周鲁想。
周鲁痴呆地坐在那里，他没有发现小慧就站在他的身后。他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一些深海里的鱼游来游去。
小慧蒙着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拿开了她的手。如果在往常，他会转身把小慧揽在怀里，小慧的头发扑散在他的脸上，他喜欢这种感觉。可是现在他拿开了她的手。这是不正常的，更不正常的是，他关了电源。那些鱼突然就不见了，可是屏幕上好像还要留一会儿它们的影子。
就在这一瞬间，周鲁站了起来，他准备到小慧搂在怀里，像以前一样缠绵。他想转移小慧的视线，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一个偷窥者。他不想让小慧知道，他不想让小慧伤心，他觉得小慧像个贪玩的孩子，贪玩的孩子不一定是坏孩子。
小慧拒绝了他的怀抱。小慧看着他，眼神是安静的，就像天空一样，同时有些忧原郁，像天空中飘过过了云朵。
周鲁的眼神是游离的。可小慧的目光一直追着他，他用双手掩面，许久，泪水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在那时，小慧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她看见周鲁写个很多个辽宁。辽宁是她的秘密，在此之前周鲁不知道辽宁是一个人，只知道是一个省。
小慧轻轻抚着周鲁的头发，后来是下巴，她的双手托起了他的头。她让他看着她，她的眼泪珠子一样地落。
周鲁伸过手擦干了她的泪，可片刻之间，眼泪重新流出来。
小慧说，在你之前，我有过辽宁。我爱他，可他走了。
那时我一心一意地爱着他，现在我一心一意地爱着你。
周鲁不说话。
小慧说，辽宁和你，是我的必经之路。也许我保留了和他的记忆是无益的，可那是我的遥远的梦，过往。
周鲁还是不说话。
小慧说，如果你能原谅我，你看着我的眼睛。
小慧说完了，她等着周鲁的目光。
周鲁看着了小慧的眼睛，目光由浅到深。
周鲁说，我想我是爱你的，不然我怎么能破译你的密码。我不能想像如果没有你，我会是什么样子。
暮色已经染上了窗口，爱是一只晚归的蝴蝶。晚是晚了一点，可是它回来了。
小慧系上了围裙，她想给周鲁做葱油面。她爆辣椒时，眼泪流了下来。回过头看见周鲁的眼泪也挂在脸上。
他们说，辣椒好辣。一句掩饰的话。
四
有些事不是说想忘就能忘的，就像有些人不是说等就能等回来的。这句话对于周鲁和小慧都是合适的。
周鲁和小慧谈了一年恋爱，他们可以抚摸可以亲吻甚至就可以躺在一起，可是小慧从来不同意他要她。他求，求也不来。小慧妩媚地笑，可是小慧从来不给他。
有时周鲁也生气，可他不强求，他相信水到渠成。他相信幸福的时刻随时都可能到来。
如他所愿，一年之后，小慧把自已交给了他的那天毫无征兆。那一刻，他是怎样的幸福？周鲁后来无数次想到那个时刻，他无法描述。他们是船，是浪，是帆，是舵手。
尽管周鲁想从小慧那里得到一种证明，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也只是一念之间，他爱她，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可是在他心里却一直认为小慧把初夜给了他，这也许是一个男人的自尊。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周鲁发现自己搭建的建筑，因为小慧的日记倒塌了，而具体了。
如果那天没有打开日记，如果小慧不是用她的生日作密码，甚至还可以说，如果那天小慧把那张软盘从软驱里合拿出来，周鲁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可是，生活中没有假设。
所以周鲁只能面对。
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变化。小慧上班之前，周鲁像原来一样拍拍她的脸。小慧在厨房忙时，周鲁帮着剥葱，夸她的手艺。看电视时，小慧还是靠在周鲁的肩上，手还是习惯性的放在周鲁的衣袋里。
可是周鲁发现，他和小慧有了点生疏，或者客气。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了，他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床对他们来说，只是睡觉，不像周鲁之前说，这是一个承载欢乐的地方。
说是睡觉，其实谁也没有独自入睡，小慧不能沉默，她怕周鲁以为她沉浸往事里。
这样，小慧就不停地和周鲁说话，直到周鲁沉沉睡去。
小慧就是一脸的泪水。她就想辽宁，辽宁去英国时给她唱了一首歌，其中有一句：有些事你永远不必问，有些事永远不必等。
她还是给了他，那时她是单纯的，她觉得如果不把身体给他，她能给他什么呢？那时她想，她愿意就像望夫石一样慢慢老去，哪怕他不回来。
可她遇到了周鲁。
其实周鲁也没有睡着，以前的这个时候，他在伏案写作，可是现在他需要陪着小慧。他什么都明白，可是他无法靠近小慧。他和小慧密密缝纫的往日情爱始终在脑子回荡，就像小慧快乐时的声音。他的鼾声也是装出来的。
他想小慧在辽宁的怀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快乐？
周鲁明白这时的他需要主动，需要把爱做成爱的样子。他知道依然爱着她，但他的心依然疼痛。
一天夜里，周鲁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小慧跟着一个人走了，他在后面追呀追，可是小慧就是不回头。周鲁吓醒了，伸手摸了摸，小慧还在，那一刻他的心里一下温暖起来，小慧睡着了，微蜷着身体，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把小慧轻轻地搅在怀里，小慧醒了。身体好像慢慢地在复苏，柔情再一次荡漾在眼里。
他和小慧终于在一起了。他和小慧都很投入，可在最后时刻，他突然停了下来，没有来由地停了下来，滚在一边。小慧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摸摸她的脸，湿的。他说，小慧，我不是故意的。
小慧长长地一声叹息。
又有一个夜晚，他们在一起。这一次，却是小慧让他停止了，因为他的粗暴就像是占据，或者是发泄。
这两种形式都不是正常的。都不是他们想要的。可还是发生了。
五
小慧知道这与周鲁的心态有关。
原谅一个人应该不是太难的事，可要让一个丈夫原谅妻子的风流，却是不容易的。虽说周鲁和小慧还没有结婚，可他们分明是要做对方的丈夫和妻子的。也许分手是个办法，可他们谁也不能说分手，他们还爱着。
小慧决定做点什么，哪怕就是给周鲁指个方向，可是小慧不知道如何下手。
而在这时一个女听众打来的电话突然给了她灵感，那个女孩的故事几乎是她的故事的翻版，女孩问该怎么办？
小慧的话缓缓地通过电波四散，她说，也许在那个男孩想来，你是为了爱他才出现的，他不允许你有任何的闪失。但是，对每个女子来说，成千上万的男人都有可能成为她的男友，以至丈夫。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人，就是人们所说的缘份。那么难，偏偏碰着了，有理由好好珍惜。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那个男孩说原谅了你，他只是口头上原谅了，而落实不到行动上来，说到底他心里依然惦记着。他用他反常的举动来提醒你，你和另外一个男孩的往事。其实是没有必要的，他最要做的就是忘我，忘我地爱。我不知道你的男孩有没有听节目，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他这是一种艰苦地原谅，要从身体开始，也就是身体的和解……
此时有音乐响起，是《婚礼进行曲》。就在小慧结束节目之前，她接了最后一位听众电话，是个男声，他说，慧慧，你说的太好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但是小慧还是听出了周鲁的声音。
那一刻，小慧不顾一切地冲下楼，她要回家。在电台楼下，她看见周鲁一手举着收音机，一手举着手机。这时，小慧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们跑向对方……
有一杯酒等着他们。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爱情像酒，都要痛饮，才能沉醉。（本文配图“装祖母的老狼”，喜欢这样的构图，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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