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睁开你的眼睛:阿巴斯诗歌管窥

文:夜晨

在有关诗歌的文章里,我们经常会读到“诗歌无处不在”或“生活中到处都是诗”之类的话。但是在能够一以贯之体现这一点的诗人中,伊朗诗人阿巴斯应该算是一个佼佼者。

阿巴斯·基阿鲁斯米达(1940~2014)出生于伊朗德黑兰,毕业于德黑兰大学美术学院。他的名字总是跟电影联系在一起:导演、编剧、制片人、摄影、剪辑。甚至还有“电影止于阿巴斯”的说法,可见其在电影方面的份量有多重。但是我想说的是,除了这些名头以外,阿巴斯作为诗人,绝不是用一个“优秀”就可以概括的,说他“杰出”都一点也不为过。

我对阿巴斯的电影了解不多,不敢乱说,但对他的诗绝对地喜爱有加,有一阵子甚至达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我喜欢在清晨醒来的时候,读上几首他的诗。即便还懒在床上,也能让我立马进入“生活”状态。何以这样说呢?因为他的诗离我很近,也就是说我和他的诗之间没有任何“隔膜”。

我手头仅有一本由黄灿然翻译的《一只狼在放哨――阿巴斯诗集》。自打我一遇到它,它就无可争议地成了我的床头必备读物。

阿巴斯的诗大都很短,没有标题,也很少使用长句子,有日本俳句的意蕴,非常好读。我觉得他的诗具有一种非比寻常的“魔力”,一旦映入眼帘,瞬间就会揪住你的心不放。它们简直太生活了。难怪译者都说“读阿巴斯就像回到人间”(相较于他翻译希尼诗歌时的感受而言)。

诗歌在阿巴斯的内心究竟有着怎样的份量与地位呢?请看:

“我家里的小说,一本本都近于完好无损,因为我读了它们之后就把它们放在一边,但我书架上的诗集缝线都散了。我不断重读它们。”

阿巴斯的诗无不洋溢着对大自然的深切之爱。黎明、月光、秋风中的落叶、被风折断的雨伞……都被他赋予了别样的诗意。

阿巴斯绝对是一位“比喻”大师。他的那些出手不凡的奇诡比喻在他的诗里随处可见、俯拾皆是。请看诗集开篇第一首:

黎明。

黑母马

生下的

白驹。

如此描写黎明的诗句,我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写得出来。在文章中试图引用阿巴斯的诗似乎很难,因为当你引用了一首,马上会觉得如果引用下面那首也许会更合适,也就是说他的每首诗都值得被引用。因此,当我读到“两片秋叶/把自己藏进/晾衣绳上/我的衣袖里”时,便突然感到有一阵悲凉的秋风顺着我的袖管蹿进我的内心。

阿巴斯的诗并不刻意去关注某些宏大的主题,他好像是在不经意的一瞥中就能捕捉到诗的灵魂,并且把它们化成叫人赏心悦目的句子。读这些诗,我们会突然觉得:这种感觉我也曾有过,只是我从来也没有能力把它们写出来。也许这就是诗人和非诗人的区别。

我在阅读阿巴斯的过程中会不时地掩卷沉思:诗人该有怎样的慧眼,该有怎样的心灵,才能捕捉、把握住如此多的美妙瞬间?文字在他们的笔下生花,语言在他们的吟哦中成歌。

阿巴斯诗中只可意会的东西实在太多。它们似乎拒绝任何形式的解释或解读,事实上也确实不必。比如:

你不在时,

我和你

谈话。

你在时

我和自己。

再比如

你不在时,

白天和黑夜

是一分不差的二十四小时。

你在时,

有时少些,

有时多些。

读阿巴斯这部诗集,你大可不必从第一首开始读起。你随手翻到任何一页,我敢保证,你一定会被首先映入你眼帘的这首诗击中,并且瞬间进入。我屡试不爽。好吧,现在就让我再试一次。翻书,第28页:

当我回到出生地

没人跟我打招呼

这首诗是不是比“笑问客从何处来”有着更深的孤独与落寞?

第58页:

正快速融化。

脚印,

大的小的,

很快就会消失

读这首诗,我想没有人不会禁不住地感叹:人生啊、时光啊…

毫无疑问,诗歌让有限的人生得以“扩容”,按时髦话说,“得以增量”。如果有人一不留神爱上诗歌,说实话,你很走运,因为你赚到了。

如果阿巴斯的诗是大海,我只是理解了其中最小的浪花,而我此刻写下的这些肤浅文字,不过是这朵浪花所溅起的飞沫中那粒最小的。但它依然给了我温暖、愉悦和满足;并且在“只需睁开你的眼睛”的引领下,度过我平凡的每一天。

2020/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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