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长江东逝水（十五）

文/沉吟先生

公元979年，灭掉北汉的宋太宗踌躇满志，将目光投向了北方——燕云十六州，欲挟平灭北汉之余威，一举收复其地。农历六月，赵光义亲率大军10万出镇州（今河北正定）北进，突破辽军在拒马河的阻截，进围幽州，击败城北辽军。幽州城池墙高垒固，方圆三十余里，易守难攻。二十六日，太宗命宋渥、崔彦进等四将率军四面攻城。辽韩德让和耶律学古固守待援。屯驻清沙河（今北京昌平境内）北的辽将耶律斜轸因宋军势大不敢冒进，只声援城内辽军，宋军攻城未克。六月二十九日，辽南府宰相耶律沙、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率援兵赶到。七月六日，耶律沙部与宋军战于高梁河畔，辽军初战不利，稍却。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率军赶至，分左右横击宋军，城内耶律学古部亦出城参战，宋军三面受敌，全线溃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赵光义中箭受伤，乘驴车南逃，辽军乘胜反攻，追至涿州。宋首次幽州会战失败。

高粱河落败后，宋辽虽平静数年，但平静之下仍然激流涌动，因为赵光义始终在筹划二度北伐以雪前耻。

公元928年辽景宗去世，耶律隆绪继位，是为圣宗，因年幼，其母萧太后摄政。宋雄州守将贺令图以辽帝年幼内部不稳，建议太宗再攻幽州，虽有朝臣发对，但太宗怦然心动。

986年农历三月，太宗兵发三路攻辽。东路曹彬10万人出雄州，中路田重进出飞狐（今河北涞源），西路潘美、杨业出雁门，三路大军合围幽州。

西路军很快攻下云、应、寰、朔等州，中路攻占灵丘、蔚州等战略要地，东路夺占固安、涿州。辽国获悉宋军北伐，即派耶律抹只为先锋驰援幽州，萧太后偕辽圣宗随后亲往督战。辽军欲以南京留守耶律休哥抵御宋东路军，耶律斜轸抵宋西路、东路军，而圣宗、太后率大军进驻幽州，以重兵击溃宋东路，再击退中西两路。因辽军主攻点在东路，故中西两路捷报频传，东路诸将士纷纷请战，曹彬难抑众愿，遂率军北上，时值盛夏，天气酷热，抵达涿州时众军已疲惫不堪。曹彬面对的，是辽之悍将耶律休哥。而萧太后和辽圣宗所率的援军也已到达幽州、涿州，曹彬见势不妙，即撤退，辽起兵追之。宋军在歧沟关被耶律抹只和耶律休哥所率辽军追上，大败。

太宗得知东路惨败，遂令中路回驻定州，西路退回代州，并以田重进、张永德等沉稳持重之将守各州，以防辽长驱直下。

东路已遭重创，西路战事仍在进行，西路主帅潘美，副帅杨业，监军王侁。

杨业，字重贵，祖籍麟州新秦（今陕西神木县），后汉麟州刺史杨弘信之子，生于并州太原，后世小说及评书称之为杨继业。北汉时追随刘崇，任保卫指挥使，以骁勇闻名远近。屡立战功，迁升建雄军节度使。宋太宗亡北汉后，素闻其名，拜郑州刺史，授右领军卫大将军。累迁云州观察使、代州刺史兼三交驻泊兵马部署。太平兴国五年（980），在雁门关大破辽军，威震契丹。

本文作者2019年8月16日摄于雁门关，朝阳初升，虽为夏日，仍感寒风烈烈，古战场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身临其境，方感历史之沧桑厚重

本文作者2019年8月16日摄于雁门关外，据当地人讲，图中红圈部分即为杨家将浴血之地金沙滩，但杨家将浴血金沙滩为演义，历史中真实的金沙滩古战场在怀仁境内，并非此处，距史载杨业兵败之地陈家谷亦百里之遥。

东路既败，朝廷诏令将云、应、寰、朔四州百姓撤往内陆，并令潘美等人部兵保护百姓。杨业力主避敌锋锐，分兵诱其向东，设伏阻扼辽军南下，保障民众转移。潘美、王侁不纳其策，强令趋朔州迎战辽军。杨业知此战必败，临行前约潘美在陈家谷口（今山西宁武北）接应设伏，以御辽军追击。随后杨业与辽西路主帅耶律斜轸在朔州南激战，又遭辽萧挞览军伏击，杨业按计划撤退至陈家谷，本以为有宋军接应伏击，结果潘美、王侁违约，早已逃走。杨业愤慨自己被出卖，仍率部血战至全军覆没，其子杨延玉战死，杨业身负重伤后被俘，绝食三日而死。

事后太宗下诏曰：执干戈而卫社稷，闻鼓鼙而思将帅。尽力死敌，立节迈伦，不有追崇，曷彰义烈！故云州观察使杨业诚坚金石，气激风云。挺陇上之雄才，本山西之茂族。自委戎乘，式资战功。方提貔虎之师，以效边陲之用。而群帅败约，援兵不前。独以孤军，陷于沙漠；劲果猋厉，有死不回。求之古人，何以加此！是用特举徽典，以旌遗忠。魂而有灵，知我深意。

后其长子杨延昭驻边抗辽，威震边庭。辽人以北斗七星之六开阳星主镇幽燕北方，称之为杨六郎。

后世以杨家父子为原型，演绎出不同版本的《杨家将》小说、传说、话本，与山西另外两大凝聚忠烈家风之《薛家将》《呼家将》，并称通俗小说史上著名的“三大家将小说”。

太宗两次伐辽失败，朝廷内外谈辽色变，加上四川王小波、李顺起义，以及对西夏战争的失败，宋开始采取妥协退让政策。真宗即位后更是以和为贵，辽见宋软弱可欺，遂不断遣兵南下，但由于大将杨延昭、杨嗣等人奋起抵抗，辽始终无法长驱直入。

1004年，辽再次南侵，萧太后、辽圣宗亲披甲胄，督军30万，直抵澶州北城，离宋都开封仅一河之隔。有人提出南迁，宰相寇准和武将高琼、王应昌说服真宗亲征，宋军士气大振，宋军张环在澶州前线以伏驽射杀辽主帅萧挞览。辽见形势不利，提出议和，真宗本无抵抗之心，正中下怀，派使臣曹利用前往和谈，并对曹利用说哪怕陪百万白银也行。寇准无奈，私下警告曹利用，说超过30万就弄死他。经讨价还价，双方达成协议，宋辽约为兄弟之邦，宋帝尊萧太后为叔母，辽主称宋帝为兄，宋每年给辽绢20万匹，白银10万两。

史称“澶渊之盟”。

澶渊之盟后，宋辽相安无事百年。

不过辽虽然用钱按下去了，西北边境的党项族又冒出来了。唐末黄巢起义，西北党项族因平叛有功，被封为定难军，驻防夏州。真宗时，封党项族首领李继迁为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使。1004年李继迁死后，又封其子李德明为西平王，每年送大批银绢，以示安抚。

所以花钱买平安，是宋朝的一大特色。王安石有一首诗，我们看看。

河北民，生近二边长苦辛。家家养子学耕织，输与官家事夷狄。今年大旱千里赤，州县仍催给河役。老小相携来就南，南人丰年自无食。悲愁白日天地昏，路旁过者无颜色。汝生不及贞观中，斗粟数钱无兵戎！（王安石《河北民》）

地无南北，年无丰歉，兴旺都是百姓苦！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出王安石强烈的改革愿望，后来在宋神宗的支持下，王安石尽情挥洒了一把自己的热情，这个后面我们会谈到。

宋宝元元年（1038），李德明之子李元昊自立门户，称帝建国，即夏景宗，西夏正式建国，国号大夏，简称夏，又自称邦泥定国或白高大夏国、西朝。因其在宋西北，史称西夏。

西夏建国后，宋廷大怒，削去李元昊西平王爵位，并悬赏捉拿李元昊，元昊亦大怒，发兵攻宋，宋屡战屡败。康定元年（1040），仁宗调龙图阁直学士范仲淹与韩琦共任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抗击西夏。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范仲淹《渔家傲·秋思》）

据《续资治通鉴·宋纪四十二》，仁宗康定元年八月，范仲淹以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自请兼知延州，防西夏。次年二月好水川之战任福战死后，四月降调耀州，本篇当为镇延州时所作，原有数阙，今仅存一首。

庆历三年（1043）元昊请求议和，西方边事稍宁，仁宗召范仲淹回京，授枢密副使。在仁宗催促之下，提出10条改革措施，史称“庆历新政”。

但任何改革都有阻力，范仲淹的改革捅了马蜂窝，诽谤攻击日多，新政逐渐被废止。欧阳修因支持新政都被殃及池鱼，贬为峡州夷陵令，次年早春就写了首诗发牢骚。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残雪压枝犹有桔，冻雷惊笋欲抽芽。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欧阳修《戏答元珍》）

庆历六年（1046）九月，巴陵郡太守滕子京重修岳阳楼，应守滕子京邀请，范仲淹挥笔写就《岳阳楼记》。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遂流传天下。

比庆历新政更有影响的，则是王安石变法。

王安石变法发生在宋神宗时期，神宗是个心地善良但又野心勃勃的皇帝， 任用王安石进行了一次空前的社会变革。

在很多人看来，王安石是个怪人，是个不合实际的理想主义者，徒有基督救世之心，而无圆通机智处人治世之术，除去与他自己之外，与天下人无可相处。在当时王安石是以仪表邋遢而出名的，苏洵曾在《辨奸论》中刻画王安石“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又说他“囚首丧面而谈诗书”。当然我们知道苏洵父子与王安石立场不同，在语言上进行攻击也就很好理解了（《辨奸论》是否为苏洵所作，学术界仍有不同观点，现倾向于后人假托苏洵之名所作）。

《辨奸论》所言是否真实，这个我们无从知晓，但一个人把精力完全倾注于内在的思想，会忽略其外表倒是不难理解。至今流传有几则轶事，一是说王安石从不换长袍。一次朋友跟他一起去洗澡，洗完澡偷偷换掉他的长袍，王安石洗完澡出来，完全不知道他的衣服已经被换了。还有一次，朋友们跟王安石的老婆说，你家老王爱吃鹿肉丝，王太太很奇怪，说我家老王从来不挑食，怎么会爱吃鹿肉丝呢？朋友说一起吃饭时他都不吃别的菜，只把一盘鹿肉丝吃光了。王太太问，你们把鹿肉丝摆在哪儿？朋友说他正前面啊，王太太笑了：明天你们把别的菜摆在他前面，看会怎么样。第二天大家调换了菜的位置，鹿肉丝置之远处，王安石就吃离他最近的菜，完全不知桌上还有鹿肉丝。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用心做一件事，是会很可怕的。

熙宁二年（1069）二月，宋神宗任命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开始了大刀阔斧的变法。同年四月，遣人察诸路农田、水利、赋役；七月，立淮浙江湖六路均输法；九月，立青苗法；十一月，颁农田水利条约。熙宁三年，颁募役法、保甲法。熙宁四年，颁方田均税法，改革科举制度；熙宁五年三月，颁行市易法；熙宁六年七月，颁行免行法。

通过一系列的改革，北宋积贫积弱局面有所改观，富国强兵卓有成效，政府财政状况改善，军事实力也明显提高，甚至把西夏暴揍一顿，熙河之战收复故土二千里。但我们都知道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蛋，打方向急了会翻车，“弯道超车”理论上来讲是个伪命题。朝廷财政虽有增加，但取之于民的根本源头未变，一定程度上引起了扰民、损民的后果，甚至引发千人上访。加之除了王安石本人外，变法派吕惠卿、章惇、曾布、蔡卞、吕嘉问、蔡京、李定、邓绾、薛向等人个人品质均有问题，有的更是彻头彻尾之小人，以致真正的君子如司马光、欧阳修、苏轼等均站在了变法的对立面（当然更重要的站队原因是政治理念的分歧）。虽然近代以来出于种种不同的需要，对王安石变法基本持肯定的态度，但近千年来对王安石变法的评价，贬多褒少，言辞激烈者，更以“祸国殃民”冠之。

因此，元丰八年（1085）宋神宗去世后，宋哲宗即位，高太后垂帘听政，起用司马光为相，司马光一锤子砸光，新法废除，史称“元佑更化”。

但对王安石这个人，我们则不能不因其崇高之理想，为民之情怀，而仰视之！

高太后临朝8年后去世，人以为“女中尧舜”。

哲宗亲政后，重新启用变法派，但此时所谓的变法派已悄然变了味道，只是投机分子打着变法之旗帜，谋己之私利。

哲宗这个人是很有些野心，也很有点能力的，可惜后宫美女太多，“侍女固多，皆天下奇色”，色如刮骨钢刀，24岁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