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逢时的晓民
感动于帝王之爱
这是一个有趣有味儿的公号,很多读者都置顶了(点上边蓝字陶冶视野加关注)
晓民的抱怨
作者 陶冶
晓民是路口修自行车的,满腮的连鬓胡子已花白了,六十好几的人了,精神头还挺足。他为人憨厚和善,像是没啥脾气。去他的修车摊修车,小来小去搬搬、拧拧、打个气都不收钱,口碑很好,每日忙忙碌碌满可维持温饱。
和晓民相识已很多年了,是在“广阔天地”修水库的大会战时认识的。他是我们相邻大队(现在的村)的“知青”,能干,为人仗义,曾考过工农兵学员,因有个表叔在台湾,政审便被淘汰。后来招工回城学机加工,干得不错,八十年代初全市青工技术竞赛曾获“新长征突击手”荣誉称号。九十年代末所在企业被兼并便下了岗,东撞西撞了几年也没弄出个名堂,多亏学的机加工,就弄了这修自行车摊维持生计。
晓民的修车摊与我家隔了两条胡同,偶尔闲了就去他修车摊旁坐会,聊聊我们的往事,老友相见总是爱叙叙旧,说点套心窝子的话,有时我便当他发发牢骚,也爱抱怨几句,而晓民总是用明大义的兄长口吻开导安慰与我。今恰逢初冬午间的暖阳,修车摊上没活,晓民掐着个二锅头酒瓶子在那发呆。见我过来非让我坐下陪他喝两盅,老伴刚送来的油炸花生米和木耳炒肉,还真是可口的下酒菜。
晓民将二锅头倒满了盛饭的塑料盖碗递给我,“老弟,你先来”,我接过酒碗抿了一口咧咧嘴说道,“不错,够劲”,将酒碗递给晓民。晓民端起酒碗实惠的闷了一大口,说道“北京二锅头才叫酒呢,有在乡下那阵喝小烧那股味道”。
他说的是下乡时镇上小酒厂烧的酒,都叫它小烧,那酒有劲,特别是用地瓜烧出的酒,有劲,上头,我们都管他叫“地瓜懵”。有一次想家了自己喝了一大碗,结果在坟地里躺了大半宿,还是晓民淌着露水给我背回去的。
晓民又将酒碗递过来说了声“老弟,整!”就这样,一盖碗北京二锅头十几分钟的工夫便在晓民的后手高举一仰脖间见了底,和晓民喝酒就是口急。晓民左手抹一把嘴巴,右手抄起酒瓶将余下的半瓶二锅头全倒在盖碗里。
“老弟,哥哥今天心里有点闷。”晓民望着我有些动情地说。
“咋了?老兄。”
“就是觉得堵得慌。”
“是谁惹着哥哥了?让哥哥这么憋闷。”
“唉!兄弟,你说,我们哥们安分守己,从来都是凭良心做事,招谁惹谁了?”
嘿——,这老兄今天咋了?没有过这时候啊,我有点丈二和尚。“哥,有事说,谁让咱们兄弟曾患难一场”,我胸中掀起了当年
的豪情。
晓民端起盖碗仰起脖子大大的闷了一口,足有小半碗,眼里噙着泪花接着说,“兄弟,计划生育这基本国策改了你听说没?”
哦,我恍然大悟,他还在为没有儿子这事纠结。晓民很喜欢孩子,潜意思里希望子孙满堂,而且对男孩又情有独钟,可偏偏媳妇儿给他生了个姑娘。
“老兄,这事地球人都知道啊,允许生二胎了,这是好事啊,你不一直还想生个儿子嘛,让嫂子再给你生个儿子呗”我开玩笑地调侃着。
“生个屁,漫说俺没有齐白石老人那本事,就是有,你嫂子蛋碴子都没了找谁去生?”
“别急啊,哥哥,网上不是还传要放开二房嘛”我自己都憋不住笑了出来。
“你小子还拿哥哥开涮”。
晓民又闷了口二锅头叹口气接着说,“唉!你说咱们咋就赶不上行市呢。本来生下就几乎和共和国同龄,祖国万象伊始,阳光灿烂。可到我们长身体时咋就赶上粮食紧张了呢,吃梨树牙子、榆树钱、野菜、草籽、黑泥(碳化的植物落叶)啥没吃过啊?黑泥吃的都拉不下来屎,做梦都想吃个不掺野菜的窝头。”
他讲的是自然灾害那三年,后来也有人说不是天灾是人祸。
“念好好的书又停课了,搞什么文化大革命,整天戴个袖标,扎个皮带,拿个'红宝书’满世界嘚瑟。破四旧,跳忠字舞,写大字报,知识没处学却练了一手好毛笔字。”
晓民讲的是实情,也是这代人心底的苍凉,没能继续上学读书是他平生最大的悲哀。我知道晓民小时爱学习,小学当过两道杠、三道杠,一学期一个奖状,读了小学六年得了十二个三好学生奖状,到现在还保存完好,头几年去他家聚餐,喝高兴了就拿出来显摆,那是他一生最引以自豪的物件。
“那时我就觉得这整天不上学不是啥好事,”晓民边说边端起了酒碗又闷了一口继续着他的感慨,“六八年一窝端了吧,全下乡了,扎根农村干革命,广阔天地炼红心。这一炼可就十来年啊,青葱岁月就这样给蹉跎没了”。“好容易熬回城了,我那上进劲又来了,趟黑起早,不拍脏不怕累,虚心学习,刻苦专研。可好好端端的一个企业咋就被人兼并了呢?”晓民又喝了口二锅头。
“下岗那会心里就憋屈,合着我这都白努力了,眼瞅着快五十了,失业了,哪说理去?”见晓民有些激动,我忙说,“哥,你现在不挺好嘛,附近的谁不给你撮大拇哥啊,人和气,车修得好”。
“老弟,我就是觉得生不逢时,一步没踩正,步步踩不上点,要是晚生二十年,就凭我打小的学习成绩准能考上个名牌大学。”
“哥,这个我相信”我也伸出大拇指,做个点赞的动作。晓民眼睛红了,眼眶已无力阻挡老泪的溢出。
从没见过他如此动容,犹如电影《开国大典》里讲演的陈独秀,用情理撼动人心。我被晓民感染了, 哑言中我一仰脖干下了最后小半碗二锅头,胸中翻江倒海,忽然一种幻觉呈现在眼前……。
那是当年的晓民,那时他是那样年轻,挺拔健壮,一身的豪气,高高地站在修水库誓师大会的主席台上,“贫下中农同志们,知识青年同志们,你们好,我代表参加会战的全体知青……。我们时刻不忘返修、防修,不忘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被剥削被压迫的劳苦大众没有解放,要用我们的生命铸就红色长城,让我们红色江山世世代代永不变色。毛主席教导记胸怀,一生交给党安排,笑洒革命青春血,喜迎全球幸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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