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伟 | 母亲的针线活儿

母亲的针线活儿

文|江和伟

母亲过世一年多了,虽然一再劝解自己、好好调整心态,毕竟还有家庭孩子、毕竟生活还得继续;但总是无法释怀,始终有一种缓不过来的感觉,始终有一种丝丝的隐痛,因为母亲就是母亲,谁都无法替代;因为五十年风雨积淀,母子亲情难以割舍。

关于母亲,总会想到很多很多,林林总总、方方面面、点点滴滴,酸楚的、感伤的、温馨的、暖心的,都有。甚至已被藏入记忆深处母亲的针线活儿,也时不时会勾起无尽的思念和难言的悲伤。

01

六七十年代的河南农村,贫穷、落后还有狂热、蛮干。母亲,和那个时期所有母亲一样,整天操心的是给孩子们缝缝补补、吃饱穿暖。按母亲的话说,一个孩子一对鞋、5个孩子得5对鞋,一个孩子一件衣、5个孩子五件衣,看似简单的日常穿用,殊不知让母亲作了多少难。那时候因为条件艰苦,经常是大的穿旧了、穿不上了给小的穿,小的穿不上了、再把这点布用在别的地方,总之不舍得糟蹋一丝一缕;衣服改来改去、缝来补去,“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就是当时生活的真实写照。

母亲缝衣服、装被子、纳鞋底、做靴鞋,各种针线活都拿的出手。到现在还能回忆起,白天母亲要下地干活,累了一天,晚上还赶趁着给我们做衣服;小时候经常一觉醒来,母亲仍然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给我们的衣服上背带(小时候我们穿的棉裤都带背带)、钉扣子、锁扣眼。

每年母亲都会用我们穿剩下的旧衣服,撕成小布块,打上糨子(即面糊糊),趁太阳光线好,把一扇门板卸下支在院子里,小布块一层层用糨子糊在门板上,老家称之为“打袼褙”,晒干后用来做鞋衬面、鞋底子,平整、暖和、舒适。我们小时候的鞋子和棉靴,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没有也舍不得花钱去买。

02

印象最深的,是粗棉布,老家一般称之为“疙瘩布”,主要因为全部属于土法炮制,是和比较细致金贵的洋布相对应的一种称呼。

织粗布是个系统工程,先把地里摘的棉花去掉棉籽,通过纺花车纺成一个个圆锥体样子的线穗子(我们称之为锭签),再在院子空场地上完成拐线、浆线(染色)、晾干几道工序,然后从别人家借来织布机,通常摆在我家堂屋正门口的位置,便于借助光亮。母亲坐在织布机上“哐嘡哐嘡”推动挡板、梭子左右来回穿梭,手和腿脚反复重复相同的动作,一段段的粗棉布就次第呈现在眼前。上世纪七十年代,所谓的洋布需要布票定量供应,我们家嫌贵买不起、孩子多也不够用,疙瘩布尽管难洗、不好干、还不好看,但在那个特殊时期,也就成为农村被褥、衣服用布的重要来源。

虽然当时条件比较差,母亲总会想方设法让我们穿得体面些。衣服或棉衣面穿了几年、洗了几水颜色失草了(河南话,就是颜色变淡变浅了),母亲就去街上花几毛钱包一点靛底膏子(染料),先放在开水锅里化开,再将衣服放里面煮一煮,用清水漂一漂,最后再拿到院子里绳上晒干,衣服颜色明显黑一些,我们那里称之为“着衣裳(着,zhao,着色的意思)”。按母亲的话说,“我也知道好坏得很,娃们儿上学都没有钱,棉裤一年一年洗糙白白哩,棉裤袄子面都着着,黑些”。

03

绣花应该算是母亲的拿手好戏,我们小时候穿的虎头靴、上学的书包,端午的小香囊还有家里的枕头(巾)外套,都是母亲亲手缝制。虽然文化水平低,也没学过绘画,不懂构图和留白,但母亲绣出来的花图案丰富、针脚密实,确实很漂亮。早年间村里的很多新媳妇们都向母亲讨教过,请她画鞋样、剪花样。

到了母亲晚年,绣鞋垫成了她的主要营生,最喜欢绣藕莲花、牡丹花和喜鹊登梅,经常算着给这个孩子几双、那个孩子几双。每次回老家探亲,经常看到的都是母亲绣鞋垫的场景,往回走时行李箱里面雷打不动放着母亲缝的几双鞋垫。一针针、一双双,一丝丝、一缕缕,母亲把对家人的情和爱,全部缝进了鞋垫中,现在每每拿出来,睹物思人、物是人非,都会深深想念母亲、感念母亲的用心。

即使在她去世前20天,我回家看望母亲,老人家还多次一边绣着鞋垫、一边和我拉着家常。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次母亲话头非常多、很多是过去从未提及的:母亲说“今年的争胜心赶不上过去,你说我做这做那,一旦死了怎么办?”,母亲说“你们这两天都走了,我可咋整呢”,“母亲说“你这次走了,什么时间再回来?” 母亲说“我想你们,也不知道你们想我不想?”……这些看似简单而又平常的问题,实际上是母亲对人间亲情的渴求,是母亲对儿女后辈的牵挂,也或者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是母亲对后事的一种交代,对未来的一种担忧?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发呆的老渔翁,原名江和伟,生于1970年左右,一个地地道道的邓州人。1993年南开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东北大连、丹东等地从事经济管理工作,曾在《南开经济研究》、《经济问题探索》、《城市开发》等国家核心期刊发表专业论文多篇。从小爱好文学和历史,时常写点小诗和文章,纯属副业、自娱自乐,没有任何头衔,不曾见诸报端,把玩自赏而已。

Jan. 19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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