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铮 | 遇见
遇见
文|朱可铮
遇见,可遇而不可求。在最美的时光遇见最好的自己,更是不可求的事情。
生活匆忙,我甚至来不及仔细端详生养我的这个小城,我对它一直冷漠生疏,纵然在它无限长大的空间里也找不到真实的自己。
因为从来没有遇见过最好的自己,于是,我执拗地认为,我与这个小城是有距离的,自己仅仅是这个小城的一个异乡过客而已。山东老家是我的故乡,我的根在那里,故乡的亲近感就横亘在那儿,我与那个从未谋面的城市之间有一座心桥,偶尔跨越过去,我就会端坐在老家院落的枣树下,抑或是依偎在倾斜的树干上,与周围所有的景物融为一体。
这是一个冬日暖阳的午后,因为有了一个关于湍河湿地公园的采写任务,我走进了小城的湍河岸边,有了一次从未有过的遇见,像是回到故乡老家。
天空湛蓝,宽阔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河对岸曾经是我一位挚友的家。多年前,我在河水暴涨的夏天去看望她。她的村庄,她的学堂,她的文字情结,以及她记忆力特强、喜欢听评书的母亲,灶膛前熊熊的火焰,泛黄的芝麻叶面条,学堂里的古柏,田野里的气息,都随着那个夏天汹涌的河水奔腾而来,浸润我的青春韶华。
而今,隔河相望,高楼鳞次栉比,现代城市的触角完全覆盖了她的家乡。当年浑浊的河水如今清澈见底,如蓝色的帷幕。一个新建的城市广场青春无敌,洋溢着时代气息,但它的上空却依然飘扬着曾经村庄的味道。远远观望,我们把最好的时光留在了河的对岸,只因不可辜负的文字和青春。
河边,有三三两两的垂钓者全神贯注,享受阳光和空气,以及鱼儿咬钩的乐趣。这一闲适的生活段落,在生命的长河里可能分量不足,但惬意的人生起码来到过,在这暖阳的午后,在这水草凄凄的岸边。
我们常常慨叹短暂的生命历程,但在拥挤而喧嚣的世界面前,生命有时候也是漫长的。我们有时间侃侃而谈,觥筹交错,将大把的时间抛洒在应酬、交际和繁忙的工作中,原本属于生命中的寂寥被断然拒绝,有时候甚至连个无聊的空闲时段都难以找到。我们被自己占有,被人为地放大匆忙,这份占有和匆忙只能让我们盲目迷茫,麻木挣扎。
湍河岸边,尽管已是初冬,但是依旧能看到花红柳绿,从高大的树木和低矮的灌木身上还能看出曾经的苍翠。走在幽僻的甬道上,几片小小的花海均匀地分散在甬道旁边。这小小的花海我曾经在一个黄昏匆匆路过,那时候是盛花期,各色的花朵娇艳无比,我从它们身边路过时,仅仅是淡雅的花香飘然而来,一朵朵精美的花儿在黄昏里安静而独自绽放,我几乎是无视它们的存在,我低着头,不停地刷朋友圈,眼前的美景视而不见。
令人称奇的是,冬天来了,这些花儿还能密密匝匝灿烂地开着,在阳光下、在微风中摇曳。虽然色彩并不十分鲜艳,但每一朵花朵都开得十分认真,以自己的质地和颜色守住这段时光。花瓣上开始有枯萎的褶皱,但丝毫不影响花朵昂扬向上的姿态。
不远处,一株枫叶树静静伫立,红色的枫叶经过秋的拍打,如团团燃烧的火焰,红的、黄的,热情地与阳光呼应,与温暖呼应,浓郁而跳跃的色彩瞬间点燃了这个午后,与远处的蓝天白云相映,这株树更像是一个没有故事情节的童话里的背景树,成熟、自信而无喧哗。
在大自然的程序法则里,一切的失去就是为了更好的拥有。树木上的一些树叶,霜打过后,在冬日的阳光里闪耀着明亮的金黄色、黄褐色、赭石色,色相的变幻,仿佛是染织工人手里的精美锦缎。还有一些零星的略显调皮的叶子,孤零零地呈现着原有的青翠,高高地挂在空荡荡的枝头,诉说生命的奇迹。
河水波澜不惊,在阳光下没有声响,有几只叽喳的鸟儿盘旋于水面。安静的午后,独自坐在岸边的长椅上,终于以诗意的灵魂去触摸、聆听、看见和醒悟……少年时期的不羁狂放造就学业无成,身体的疼痛换来青春的茫然,成家后的艰难立业极度慌乱,不惑之年的诚惶诚恐伪装了疲惫……流年的白日里,我疲于奔命,匆忙赶路,在空虚膨胀中往来折返。夜深了,实在不想失眠,因为醒来,意味着要独自承受生命之重与轻,无法入睡者难以逃脱的所有困境,令人生涩难懂,几乎泪眼朦胧。
那时候,十分渴望遇见最好的自己,但每每落空,因为我从来没有把这个世界看清。
然而今天,眼前的景物在寂然的站立和无声无息中让我感受到生命的庄严和永恒。大树、水草、花朵、飞鸟等组合成景,慢下来的时光,正好让我遇见,这节奏,让我期盼已久。
这个下午,阳光暖照,身心都在放空。我继续走在小城的湍河岸边,作为这个世界的迎面者,我朝着一个方向行进。这方向在路上,是灵魂和身体要走的自由方向。我和自己一起,我和湍河的水融为一体,我和花花草草一起,我和整个世界在一起。
一个初冬的午后,我遇见了最好的自己。
图|网络
Nov. 30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