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88岁的大姑殁了
今年88岁的大姑殁了
2021年2月1日,庚子年十二月二十日,星期一,五九第七天,我的大姑走完了她倔强、顽强的88个春秋,生命锁定在上午10点50分。
中午10点55分,我接到了表弟哽咽的噩耗:“我妈不在了!” 虽然是预料中,但却在预想外,最后一次在医院探视大姑,我觉得大姑可能过完春节。没有想到,竟这样匆忙地走了。
眼泪控制在心里,吃饭的胃口顿时觉得饱饱的了,头脑空白,但又混乱不堪,给儿子打电话,我们极速向家乡驰驱。
在井陉快速路后掌村口,执勤的天使们拦住了我们,才知道匆忙之中,身份证、健康证都没带。
此时觉得清醒了许多,想起三天前写在黑板上“想办法捎给二庭哥一些红果”,四处托人,今天竟没有想起捎上。
感谢执勤天使们的通融放行。
到了康庄,一声声凄婉的哀乐撕碎了我的心。
我揭开大姑的苫单,慈祥的面容让我泪水滂沱,无法控制。好长时间,不明白表兄妹们在和我说什么。
大姑生前的一些生活碎片,如这寒冬里的雪花,冰激了我的心灵。
2020年6月12日,星期天。
我得闲骑电动车奔波五十公里,回家乡去南康庄探视住院回来的88岁的大姑。尽管各种器官都有问题,但是刚强的大姑依然精神矍铄。大姑虽然大脑已显萎缩,却依然催促我吃饭……
我的泪水在胸膛里波翻浪涌!
我的人生也度过了65个春秋,虽不能说走过来千山万水,但也经历了许多刻骨铭心的记忆,大姑便是我人生记忆犹新、无法忘怀的亲人之一。
我少年殇母,是父亲和奶奶把我拉扯大的,其中大姑的帮助和抚养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的姑表兄妹很多,姊妹六个,其实家境并不富裕,但是他们总是想方设法地帮助我们,各种农活家事都留下他们的印记。
那时烧柴困难,坐落在南横口的井陉县化工厂,隔一段时间,会开开厂门,让人们去拉刨花锯末煮饭用。表哥比我大几岁,没有读书,比我参加劳动早,大姑就让表哥带着我去拉锯末。
那时吃饺子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的奢侈,白面少,食油少。大姑包很多白萝卜馅儿的饺子,虽然没有油肉,但是也是最好的食物了。大姑煮熟饺子,放在盆子里,用塑料袋装上,徒步三里路给我们送来。无论春夏秋冬,都是这样,只要包一次饺子,就给我们送一次冒着热气的饺子。
生命是如此的澄澈,澄澈得让我看到了自己的眸光,看到了自己孤独寂寞的样子。因为眸光中,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散射着88岁高龄的大姑对我的大爱。让我无法释怀,让我永远像少年、童年般的纯洁清澈。
大姑今年小脑萎缩了,时而清楚,时而糊涂,糊涂的时候少,清楚的时候多。那天四表妹见我回家乡,是早晨,在丑小家租赁饭店门口,下午我就又返省城了。刚刚躺在床上,想放松一下骑电动车往返的疲惫和倦怠,就接到了表妹的电话,说:“你大姑自己一个人走出村外,被我发现了,问她干什么,她说去王庄看你啊。我早晨见到你在家,我知道我妈妈可能想你了,我说开车带她去,你回去了,就算了吧。”
我的心骤然颤抖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88岁的大姑,惦念65岁的侄儿啊!这就是世间最珍贵的骨肉之情啊!我跟表妹说,我下个星期天回去,就去探望我的大姑。
光阴终不会为谁而停留,一直以为不会离开的,有一天也不会再见了,一直以为能够陪伴的,有一天也会离开,有些人,不是不念,而是深陷,有些事,不是不留,而是无奈。生命中的孤独,是繁华过后的沉沦,那些共同走过的风景,隔着山长水远的距离回望,一季花开,依旧暖到落泪。
我的二姑、我的祖父、我的祖母、我的父亲、我的母亲……都在我的记忆中悄然离去,每个寒食节、寒衣节,都是大姑陪我给长辈们扫墓烧纸。大姑坐在坟前,哭得死去活来,我无法拉起她来,只能在旁边陪着落泪,相依为命、苦度春秋的娘俩啊……
生活,用沉闷的节奏、单调的旋律、甚至还有跑音、错音的韵仄,慢条斯理地奏响它的生命之曲……我知道,生命中骨肉至亲的长辈中,只有大姑陪伴着我花开花落的时日,大姑更是珍惜家族中唯一这一脉传承的希望和未来。我们是互相支撑着,照应着,舞动着船桨,在诡谲的人生长河中摆渡生命之舟。
大姑家里有事,首先就是和我说;我家里有什么困难或变故,大姑最早出现在左右。就连我爱人病逝时,84岁的大姑含着眼泪帮我料理后事,劈柴,做饭,洗碗刷锅,照应来往客人。
每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都创造了一个内心的花园,有的人走着走着,迷失了自己。在我们这个家族中,大姑说“自己是最长寿的”,时间也证明了大姑说的是正确的。我祖父病逝在花甲之年,我祖母活过了古稀之年,我父亲刚满一个花甲年轮,我母亲初逾知天命之年,我二姑刚刚四十岁,我妻子只有五十五个年轮,我二叔、三叔夭折在童年少年。
这么多年,抚慰了多少寂寞、孤独、受伤的灵魂,大姑和我蹒跚在自我抚慰的旅途上。这么多年,那些孤独、受伤的亲人们,只能用灵魂陪伴着我,给我温暖和希望,鼓励我勇敢、坚强,勉励我挣扎求生的渴望,给我安慰和力量。而陪我在爱中一直前行的,只有大姑。
2020年8月8日清晨4点10分,我从石家庄天苑小区出发,骑电动车回家看望大姑,给她买了一箱牛奶、一箱方便面。不巧的是,她吃过早饭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她,你知道睡梦中被叫醒是相当难受的。我在她床前,默默无声地看着她日渐消瘦、日渐苍老的身躯,心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只好退出来了。
在平赞高速桥下,碰见了河应的表妹,她开着电动三轮去请母亲去住一段时间,我们聊了一会儿。我觉得累,分别后就回家躺下了。大约10点左右,表妹拉着大姑下来看我了,还买了牛奶。其实大脑萎缩的大姑神智不太清楚,总是说一些似有似无的话,或者莫名其妙的事情,而且总是自说自话,别人插不上嘴,但是唯独对老家的我这颗独苗还是清晰地牵挂着。
2020年12月8日上午,我去县医院探望了查出子宫肌瘤的大姑。形容枯槁、意识混乱的大姑,显然认得出我来,满面沟壑的沧桑脸颊紧急地集合,眼角里淌出了泪水,我的心里也酸酸的,我极力控制不能溢出来。
大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瓦上霜雪去日有限的人,萎缩的小脑让她思绪混乱,说了无数遍的“一个不认识的小孩,总是和她过不去,并且还经常打她。让我去和他说说,又没惹他,不要再来混乱我了”。我附和着,答应着,心里涌上了阵阵凄凉。
告别的时候 我把一千块钱的红包,放在大姑脚下的被子里。正在输液的大姑什么都不顾了,猛地坐了起来,拉住我,告诉我说她自己有钱。表弟媳妇也不准留钱,我耽心输液出了差错,出来病房,想让表妹们给她钱吧,表妹们都一致拒绝。
大姑这一生只有付出,绝无索求。
七十二岁的时候,还自己赶马车送肥种地,生活自足有余。
不记得从何时开始行动有了制约,我每逢春节、中秋节想给她留钱,决然不要。
大姑这一辈子,似乎只是为别人活着,永远没有自己的私利。
我的心里很不好受的……
大姑啊!您一路平安……
大姑啊!侄儿想念您……
呜呼……
2021年2月1日。
作者:布衣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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