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村落(散文)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寥寥几户人家,星罗棋布散落在平地上,周围低矮的丘陵环绕着这个村庄,丘陵上生长着低低矮矮常绿树木,杉树,马尾松,修竹……野生杜鹃也是有的,红的粉的黄的,不过这里的人们都管它叫映山红。
在春天,满山遍野开遍这一簇簇灼灼亮色的映山红,在威武的大树边还点缀着葳蕤的灌木草丛,隐藏着那一岁一枯荣的野草野花,亦如这里的人和事,他们琐碎到尘埃。山前有一条清澈的小河静静地流淌而过,仿佛故意淘气地在这折了一个大弯,便拐向别处去了。乡亲们洗衣做饭全仰仗这个哺育了他们世世代代的源头活水,每个清晨,水面上氤氲着一时半会儿散不开的水汽,后山上霭汽重重,妇女们早早在溪旁的底台阶上洗着全家老老少少的衣物,水面清波荡漾,有的用竹匾洗着米,乳白的洗米水渐渐稀释开来……男人们早早扛着锄头,吹着曲儿,走在乡间小道上,赶着牛儿,或早已伏身佝偻在田地里,趁着日头不大,清理田地里的杂草。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周围群山环绕的缘故,这里山水泉眼特别多。每到江南的梅雨季节,大雨滂沱,山脚下的泉眼便会涌个不停,淌过那青青的野草地,各开出一条小道奔涌进小溪,小溪的水量便会汹涌的上涨,撑着雨伞上学的小朋友,脚下穿着凉鞋,肩上背着他们自以为是最好看的大书包,红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都有,上面有着最新潮的动画片人物形象,或许是在每年开学时死缠着爷爷奶奶在集市上仅有的几家文具店买的。
他们男男女女三五成群,乘着刚吃午饭,还有好一会儿上下午课,走过跨在小溪上的古老木桥,来到小溪对岸那片山脚下的野草地,雨是小点了,可那些杂乱镶嵌在红壤中的泉眼似乎像喝足了水的小嘴,急于把水不停地涌出来。他们撸起裤脚,把伞收放在一边,在那片被泉水浸满的野草地上,从这边走到那边,清凉的泉水透过他们的小脚丫,轻划过他们的脚趾头,穿过他们的脚趾缝,特别柔软,像是踩在果冻里。间或裤脚冷不丁掉下来了,为保险起见还是双手提起裤脚弯着腰戏水吧!有的干脆把那不知道穿过几个夏天的凉鞋给脱了,让它在泉水流上漂流一会儿,而后在潜水面上快跑几步,溅起朵朵水花,兴冲冲地把那亲爱的凉鞋给截住。
他们乱糟糟地戏着水,个子高的,个子矮的,黑糁糁的双脚挥动不停,如群魔乱舞,时间差不多了,人也渐渐离开,赶去上那些无聊枯燥的课程……这山村的一角仿佛就是他们释放天性的舞台,上学路上的小小一隅也可以成为他们快乐的天堂,老师讲的加减乘除法则,圆的面积求解公式……统统都抛在脑后,在他们小小的年纪,与快乐有关的东西才是最有趣的。
去学校的话,必定要经过那村头,穿过那曲曲折折的泥巴路,那是从山体中开辟的一条小路,曲折地通向村外的柏油大马路,两旁都是一些低矮的杂树灌木,别小瞧了这些“歪瓜裂枣”,每到春天,他们的绿叶娇翠欲滴,和身后的披上葱绿外衣的山峦一起打造了一个绿色的天堂,当然也有精致的小花,花儿有攀在枝头的,也有趴在地上的,白的黄的粉的……仿佛闻到了它们的馨香弥漫在空气中,听到了它们在春天的侬侬歌语,看到了它们粲然朴实的微笑,偶尔蹦跶出几棵高大的杉树,杵在路边。不愧是路边乘凉的好去处,夏日,坐在大树下的草地上歇凉,等着微风徐徐来,吹干汗水浸透的衣裳,轻抚沁出汗珠的额头,吹抚汗水打湿的发梢,没有风扇,没有空调……亦是一大人生享受。
有的路旁山体还被开垦出了一大片,建成了一个个菜畦地,菜园里一组组长方形地,整整齐齐,种着各种应时的水果蔬菜,大蒜、四季葱、胡萝卜、红萝卜,还有瓷瓷实实的大白菜,如这里的人们一样,勤勤恳恳,踏踏实实。金黄的油菜花,招蜂引蝶。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夏天消暑必备的,甜甜的大西瓜,奶奶每个夏天都会种一大片,从最初的买种子,育瓜苗,移栽,浇肥,灌溉,收获,这是一个很漫长的等待,我希望每一个夏天都能吃着甜甜的冰镇大西瓜,度过有爱的每分每秒。
围绕菜园四周种着各种果树,果子熟了,总有人来偷吃,妇女们便会在收拾菜地时嘀嘀咕咕骂那偷果子的贼,抑或回家讲给附近的左邻右舍听听,一来表示她的愤愤不平,二来可以成为妇女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菜地和路由一条水渠隔开,背朝水渠向对面望去,由脚下的泥巴路,镜头渐渐拉远,渐次开来,是一片广阔的田野,阡陌交错,鸡犬相闻,依稀可见。那一个个戴着斗笠的稻草人,还有那色彩斑斓的,迎风招展的塑料袋,如一个个放飞的气球,那是农人插在田埂上,吓吓那来偷吃稻谷的鸟儿。
因为是冬季,田里是空荡荡的,留着一扎扎枯萎的稻草梗,如同刚生完孩子的母亲,干瘪的瘦骨嶙峋。田野那边的那边依旧是连绵不断的永葆青春的青青山峦,这田野估计也是世世代代的祖先像愚公移山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开发垦出了这片肥沃的田地,“绿油油的禾苗”“金灿灿的稻子”……感觉在小学课本上的词语都一一在这片田野里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那里有太多的汗水和泪水,有太多的故事,有太多不可抹去的记忆。
这泥巴路或许也是前人用简陋的工具开挖出来,经历过世世代代的村里人进进出出,路面坑坑洼洼。且总有一些勤快的农人用小推车拖来一些废石填填补补,就这样原本的泥巴路变成了红泥、细沙、废石的混合物。
在下雨天,路面一些低洼处,盈满了浑浊的雨水,橘红色的,是大雨洗刷红壤的“纯净色”。孩子们骑自行车上学,如同冒险,因为你不知道那水坑有多深多浅,而且很是密集,你的车子总要蹚过那么几个水坑,如果它够深,它便有足够的威力使你的车子狠狠一震,浊水溅裤脚上或鞋里不说,还莫名其妙地使你的腚受一番虐待。逃过这一劫难后心里暗暗嗔骂这路这天气。加上人来人往的穿行,水的搅和,干泥变成了烂泥,你总会看到那些走路上学的小朋友,鞋底沾了厚厚的一层泥,鞋边也难逃不幸。
如若是晴天,这便是另外一番风景,太阳暖烘烘地照着,路面上的水汽蒸腾挥发,路就变得干爽了。有的路面上的一大片泥被压得很平整,很顺畅柔滑,很紧密细致,让人特别想去摸摸它柔软的橘红色皮肤,一些低年级的小屁孩,便想着法捡来树枝,石头。有的干脆用指甲,围蹲在一起,在上面画一些简笔画,歪歪扭扭写着自己的大名,或写自己讨厌某某喜欢某某,或写道题要周围的人解,卖弄卖弄自己的“渊博”学识,反正他们随心所欲的乱涂乱画,周围的世界仿佛也如这些图画那么简单。
泥路成功地在出口轻吻到了村外那宽宽阔阔的柏油大马路,它通向学校,通向市镇,通向村里人向往的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