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忽然做了一个“早期横排”的梦

南京的薛冰老师又出一本新书《书事》（天津人民出版社，2020年9月第1版）。他真是宅心仁厚，觉得现在的藏书者，或跟着兴趣走，或跟着传媒跑，或跟着市场闯，虽然自觉自愿且自得其乐，但迟早会需要一点版本学知识。他于是发心写一本讨论中国近现代版本的书，专门介绍西方印刷术东来后涌现的版本新形态和鉴赏的新眼光。他的收藏那么丰富，写作计划又排大队，却肯耗费宝贵光阴写这样一本“收藏指南”，堪称当今藏书界的摆渡人。

上星期天上海陈克希先生在深圳讲“晚清民国书刊收藏”时提到，1819年前后马礼逊在澳门编印的《五车韵府》，可谓中国印刷史上的第一本洋装书，第一本现代形态的精装书，第一本文字横排书，第一本从左向右翻阅的书。拿到薛冰老师新书后，我立刻翻目录，看看有没有讨论“洋装横排本”的篇目。

还真有一篇《早期横排本》。薛冰老师说他有一本《无师自通英语录》，1880年印，虽是线装本，却是铅字横排。他也提到了马礼逊字典，称赞此书“毫不犹豫地全部采取了左起横排的版式。他说他只有一册马氏词典增补本1912年伦敦第五版。

我也想有一本马礼逊词典。星期一中午上网搜《五车韵府》，竟然发现真有一种，竟然就是陈克希先生讲课那天刚上的新品，竟然介绍说就是1819年的澳门印刷本。难道是天意？

受此“天意”鼓舞或“蛊惑”，我开始和书商紧锣密鼓问版本、谈价格。谈着谈着，我越来越觉得那不是印刷本，而像是石印本。我把照片发给刚回到上海的陈老师，陈老师说：“初版《五车韵府》我从业这么多年也只碰到一次。你有疑点，就不要买。买这样的书要见到实物才可以。”我那颗飞翔的心于是扑通落地。正是，白日“五车”梦，散入“韵府”中。

读《书事》，见薛老师也没有初版马礼逊词典，我更加明白要圆此梦，绝非易事。醒来吧，兄弟！

图书由竖排变为横排，其间波折甚多，牵扯甚广，不独与阅读方便有关，常常又和文化新旧、倾向先进还是落后有关，故事也多得很。

我忽然想起贺孔才。他是竖排繁体出身，后来参加革命，不被信任，终不堪受辱，1951年自杀前写遗书时用的倒是非常革命的横排左起样式和夹生的白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