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蝉鸣夏
戚思翠
当第一声蝉鸣从树上倾泻下来,夏天便开始了。蝉是大自然的歌唱家,更是炎夏的信使。
过去,苏北农村树多蝉多。房前屋后,河岸路旁,杨树、楝树、桑树、桐树、榆树、槐树、桃树、梨树等枝干上,透过树叶的缝隙,总能看到蝉轻盈的身影。唐代许裳有《闻蝉》诗云:“造化生微物,常能应候鸣。”
在乡村的夏日里,每逢暑热正午,或大雨刚歇,在树木葱郁之地,蝉们纷纷登枝竞鸣,起初三两声低吟,舒缓,婉约,深情。渐渐地,低吟变高吭,曲调变得欢快昂扬。一蝉鸣,群蝉和;一曲终,一曲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它们宛若庞大的乐队一齐拉起丝弦,乐声洪亮聒耳,日夜不息,乐此不疲。它们无需指挥,歌声却浑然一体,如行云流水,既浑厚又圆润,既激昂又柔和。变化自如的唱腔,灵活自如的演技,连歌唱家们亦自叹不如。
蝉,夏日之精灵。绿荫树下,蛰伏地下蝉蛹,历经数载孕育,破土而出,铆足劲儿吟唱,奏响生命之歌。蝉鸣,是夏日最豪放、最具特色的声音,它是大自然中最唯美的天籁。自古到今,蝉在文人笔下,总是被赋予了特殊的色彩。“一闻愁意结,再听乡心起。渭上新蝉声,先听浑相似。”白居易笔下的蝉是化不去的乡愁。“寒蝉凄切,对长亭晚。”柳永笔下的蝉是伤感的化身。“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在王籍笔下,蝉成了寂静的象征。而我比较喜欢朱熹《南安道中》的诗中:“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音。”尤其一个“韵”字,真乃神来之笔。在诗人耳中,响彻于炎炎的蝉鸣不是令人生厌的杂乱噪音,而是轻快婉转相映成韵,有着音乐节奏的天籁之音。听蝉鸣夏,消受夏日里独有的美妙蝉声,神气为之清新,暑燥为之消退。阵阵蝉鸣,是夏天最热闹的旋律,装点着夏季不衰的魅力。
生长于苏北农村,自小对蝉还是有感情的,起码很同情。盛夏时光,常清早起床,跟哥哥们一起捉“知了”玩。一根长竹竿,顶端用竹丝做个圆圈儿或三角形,再绕满蜘蛛网,就能粘“知了”,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但每当看到被捕回的“知了”,被那些没心没肺的鸡鸭鹅大快朵颐时,又有些于心不忍!活生生的蝉呀,就那样被啄死吞咽!而大多时候,乡村孩子爱在果树下的泥土里寻找蛛丝马迹,把还在成长中的小知了,也就是蝉蛹挖出来,拿回家让家里大人或炒或煸或炸,加上孜然、辣椒、葱花调味,香味撩逗出多少孩子的口水。乡下果树多,蝉蛹也多,一个夏天便连续不断地可以吃上好多看上去有些残忍、却有着令人无法拒绝的美味。但这个美味呀,打死我也不敢尝!
“四年地下苦功,换来一月歌唱。”这便是对蝉生命的最好诠释。蝉,虽然寿命短暂,仅个把月,但夏日号角一响,它们便意气风发,如生命的语言,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地鼓翼而歌,尽情地向人们展示着生命的存在和意义,悠然地倾吐心中的畅快,发出最强烈的心声,直至生命最后一息,将最美的声音献给了夏天。其实,蝉好比我们人类一样,从坯胎形成到人,来到这世上,勤奋劳作,快乐享受,营造自己的美好家园。只是蝉的生命极短,却用自己的歌声书写着生命的价值。蝉的精神值得人类点赞!
说句实话,儿时听蝉,压根不懂听蝉的乐趣。当我真正明白听蝉的乐趣时,蝉声却被喧嚣的城市淹没。没有蝉声的夏日寂寞而漫长,于是,我便开始怀念那蝉鸣声声的日子。甚至奢望着在城市一隅能突然邂逅几只蝉,听一听它们高歌昂扬的吟唱,但这样的邂逅从未发生。我只好置身于乡村,寻找那些久违的蝉鸣。心情不同,听蝉的感受亦不同。忧愁的时候听蝉,感觉蝉声悲凉凄切,听后不免愁绪顿生。而喜悦的时候听蝉,感觉蝉声激越昂扬,仿佛声声都在催人奋发向上,绝不能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忽想起张潮的《幽梦影》里说:“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方不虚此生耳。”其实,听蝉鸣夏,听的也是一种意境、一种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