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平山:传统是读懂古人却不同于古人
绘画其实就是不断地更新,传统就是不断地变,才叫传统,copy不叫传统,搁在学术论文里叫“剽窃”,我们现在很多人都在剽窃。其实首先应该读懂古人,然后完成自己。
唐宋元明清,哪一个朝代都不一样,但是在古代copy是有道理的,题字的时候题上“拟某某法”或者“拟古人法”。过去古人治学问非常严肃,不是我的就要注明,比如“拟云林法”“拟香山法”。现在的人就都不写,但是一看就知道从哪里断章取义,取西墙补东墙,左边挖一石头,东边补枝花,其实应该注明“拟古人法”。
我在故宫里临摹很多古画,都背的下来,给学生讲课的时候,我拿起毛笔就勾出来了,几乎一模一样。在这个年代,如果拿这个忽悠的话,我能牛逼的不得了,但那不是我的,所以我绝不画。比如画昆虫,齐白石处理昆虫的表皮,就是纹理,以纹理入手,看起来非常写实。他画这个,我就不能画,我是以昆虫神经为主入画,这样又打开一片天地。
我注重昆虫的小细神经,活生生的样子,细枝末节的神经。其实齐白石的昆虫是按黄荃的路数来的,他注重的是纹理,这个已经达到极致,再追的话没有意义,从宋黄荃,到民国于非闇再到齐白石已经到达顶峰,这个路数我一定不碰,因为画得再像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因为毕竟是别人的东西。
我一直忠于原创,这要求我们对古人非常非常熟悉,要知道古人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才敢去做,对古人的画我背着就能画下来,但我从来不画,因为那不是我的东西,如果画了,我一定要注明 “拟某某法”。
但是话说回来,真正能搞原创,历史上不多,成千上万的画家还是copy别人。扬州画派有几万名画家,最后留下来不过十几个,这个是正常现象。因为一般搞原创是比较冒风险的,别人读不懂。中国人有个习惯,喜欢“已知”,不喜欢“未知”,这和西方人有很大差别,西方人是一看这画我没见过,他就兴奋地蹦起来,尖叫着:“你这个脑子怎么长的,你太伟大了!”如果画得跟齐白石一样,他会说:“copy!copy!”而中国人不是,中国人一定要copy,要假的,中国人造假和卖假也习惯了。
中国人的心态是这样的:齐白石是大师,跟齐白石画这么像最起码是大家吧!哈哈!其实是没有价值,历史上很多,最后全扔了,烧掉了,没有用。因为历史不是以这个推进的,历史的推进一定是以创造性推进的。我自己有个原则,一不copy自己,二不copy别人。我每年都出十几本画册,绝不准有重复的画。
临摹和copy这些工作,可以放到文史馆去研究,可以研究史论,但不能叫艺术家。临摹古画,没有人能超过我,但是我不画,因为那不是我的,我在重复别人,说别人的废话。所以我喜欢做研究,空间问题、笔墨问题、色彩问题。
比如说人物,我的线条细到历史最细,我潜在只有一个对手就是吴道子,我很想见见吴道子的原作,但至今没有看到。因为留下来的这些画都是后人临的,显然功底不够,传说中的吴道子这么牛,我想他一定很好,潜在对手是他,是因为历史上我没找到比我的线条更好的,所以我只能设一个潜在的对手,遗憾的是我没有见过他。但我想他应该是很好的,因为唐代是一个盛世,也是一个风流的时代,是一个放荡时代,因为只有放荡时代才会出现艺术的奢靡。
我一直觉得唐代有最好的东西,但是以吴道子为代表还是以曹衣为代表,我们都无从考证了,现在只能从唐代的石刻和壁画上看到一点风采,但按现在已存的壁画,我不认为线条的水平能高哪去!因为壁画不仅仅是线条的问题,他还有空间关系和色彩关系,单就线条来说,我未必认为他就很牛。但有一点让我很佩服,就是生动。就像一个人长得很帅,但整个一个病秧子,话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话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人,阳光、健康,就很生动,很有生命力。
谢赫《六法》第一个叫“气韵生动”,其实没有六法只有“一法”,后面的“五法”都是对他的解释,就像“真善美”,其实只有“真”,没有善和美,有了真,才善才美,拿掉了真,善是伪装,美是化妆。
艺术家简介:
边平山,曾任荣宝斋出版社编辑,编辑美术书籍百余种,并获全国优秀编辑一等奖。现客居上海为职业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