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森林里这个古国遗址,藏有史前藏族一脉胎息
这里是中国最高大茂密的原始森林,80多米高的云杉森森伫地,耸耸参天,这就是藏东南波密一带的原始密林。
这片密林的西部,喜马拉雅和念青唐古拉两座极高山脉发生转向,由东西向拐折为南北向,雅鲁藏布及其支流帕隆藏布和嘎隆藏布怒涛汹涌,西部之人很难进入;而在东部,则是山重水隔的横断山脉,青衣江、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等湍流平行向南,这样,东部世界的人们也极难进入,除了穿梭其间的马帮,鲜有人能够涉足,成为谜一样的存在。
然而,就在这个迷一样的大森林里,遗落了一片史前古国遗址。
波密往西二十来公里的嘎朗湖,请横置收看
波密往西二十来公里,318国道边的一片密林中,藏着一个碧玉一般的大湖,密林森森不尽,碧波涟涟未央,水中更是条条簇簇,地毯一样铺展着水草,湖中的游鱼也爱热闹,就在人前翻腾着湖波,激扬起浪花。
这样森林深处的湖泊,跟新疆的天山天池和内蒙的阿尔山天池非常相像,甚至更为油绿清透,充满生机,要知道,这可是在西藏,雪山和白云见证皓首白发的地方。
大湖东部的山坡上,分布着大面积的青稞地,以及零零落落的藏居,放眼远眺,但见青稞一路延伸,探入了南侧的山岗,因被森林隔着,不知里面还有什么风物,于是开车追寻过去。
开到岗上,来到一座藏式门楼前,推门进去,但见一座多面体藏式碉楼灿灿耀眼,近旁的藏式大楼炫炫夺目。仅看这些现代建筑,肯定叫所有来此访古的人们大为失望,不过别着急,好戏看的是门道,而不是门面。而门道就在这片平地之下,考古工作者在此发现了不少浅埋于地表的古迹残存,稍加发掘后,发现这里竟是一处古代建筑群落。
这个群落东西向分布,面积可实在不小,绵延近两公里,集中区就是这座小山岗,面积近0.5平方公里,单体建筑大的有120平米,小的也就10平米,残存的墙体最高近3米,最低的也有半米。
很显然,这是一处藏族先民的生息地,在西藏文明早期,这绝对是一个很大的城邦和部落了。由于处在藏东南湿润地带,降水过于丰沛,所以地面建筑大都已被雨打风吹去,地下的基础墙体雨水侵蚀不了,所以保存至今。
依据发掘出来的遗址推理,人们判定这是一处藏族早期的王宫所在地,并先后核准了王宫和议事厅基址,在其周边,还勘探出了王后、王子和公主的房舍位置。这就不得了了,因为西藏此前虽然发掘出很多文明遗址,但像这样的具体现场还是极为罕见的,尤其是在森林地带,此前这一地带发现的古迹遗存极少,如能判定其身份,对藏文明的溯源无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那么,这究竟是一处什么遗址呢?
嘎朗王宫新建的门楼
嘎朗王宫建于一个土岗上,中高周低
新建的议政大殿
王宫外的广场
周围分布着各类配套遗址
皇后宫遗址所在地
王子和公主们的住所遗址
王子和公主们的住所遗址
依据藏族残存的文史资料推测,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藏族祖先中的一支——夏赤的后代建立起的嘎朗王宫。
这样,关于史前藏族由来这个世纪悬疑,再度被推到了世人面前,此前由于历史记录的缺失,藏族先民的由来始终众说纷纭,向无定论。藏族相关文献中,大都认为祖先源于山南的一只猴子和罗刹女,或者是某某大神某某菩萨的化身,实在是神乎其神,玄乎其玄,还是先来回顾一下这些传说历史吧。
请注意一下用词——“传说”历史。
史前藏族并没有像汉人一样留下确切的历史记载,相关文字大都记录在一种名叫贝叶的植物树叶上,而且记录的大都是佛经,所以称之为贝叶经。如今流传的藏族早期历史,大都源自《西藏王臣记》、《贤者喜宴》、《西藏王统世系明鉴》、《敦煌古藏文历史文书》等书籍,遗憾的是,这些书籍大都成书于元朝以后,内容也多为彼此引用,互相借鉴,体裁更是以故事传说为主,所以关于藏族的史前历史,只能冠以一个定语——“传说”,不能当作正史来引用论证。
对待这些传说历史,我们既不能一概否定,也不能全数认同,只能以辩证的眼光来对照,并结合地理、政治、军事、物候等元素,进行综合系统的分析,这样也许才能贴近历史真相。
好,先来回顾这段森林里的传说历史。
藏族最初有完整人名的首领是聂赤赞普,据说是神仙化身——基本上大多数传说历史都是这么开场的。这位聂赤赞普的存在时间大约是公元前2世纪末期,活动空间是山南地区雅隆河流域的雍布拉康一带。这段历史太过玄幻,基本不能用作历史参考。
经过大概八代子孙繁衍,终于来到一个具有特定纪年意义的赞普身上,那就是止贡赞普。藏语中,“止贡”是死于刀剑之意,传说历史记载,这位赞普在位期间,曾和一位名叫洛昂达孜的反叛首领进行决斗,最后死于洛昂达孜刀剑之下。关于这段历史,我们大体可以看作是藏族早期的一场内部派系对决,结果执政者被造反者杀死。这样,一直以神话故事为主的传说历史,至此终于演绎出了政治斗争和派系对决,可信度有了显著提高。
为了逃避灾祸,止贡赞普的三位儿子被迫出逃,其中长子夏赤逃到了工布,也就是如今的工布江达一带,次子恰赤逃到了波密森林中,幼子雅赤逃到了娘布,大体相当于林芝一带。三个儿子的名字都是音译,不同史料有不同叫法,也有史料认为逃到波密的是夏赤,有的史料记录为流放,而非出逃。
为了便于记录,我们姑且认为逃入波密森林的王子就叫夏赤——对待传说历史,不求甚解可能是正确的态度,过于认真反而失真了。
后来,在一位名叫布代贡杰的人率领下,止贡赞普的原有势力团结起来,推翻了洛昂达孜,迎回了波密森林中的夏赤王子,也有说法是布代贡杰就是夏赤本人。布代贡杰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早期西藏史料都认为,确实有位王子逃到了波密,后来又被迎回了山南,波密这处王国遗址的发现,让文史获得了考古层面的支撑,因此传说历史至此可信度就非常高了,下续传说我们认为具有了比较可靠的史料价值。
据说在波密逃难期间,夏赤王子娶了一位当地女子,生下一个儿子,取名森格章。后来夏赤返回山南,成为了第九代赞普,但儿子森格章并没有追随前往,而是留在了波密当地发展。森格章这个具体名字的出现,不同史料的记录是一致的,我们大体可以援引为这个森林王国最初的历史记录。
这样整理一下,我们就得到了两个重要信息:在这位名叫夏赤的王子这里,藏族早期先民分化为了两派,一派是波密森林体系,一派是山南河谷体系;从森格章这里,波密森林体系开始繁衍种族,沿承文明。也就是说,波密一带脉动着藏族的原始胎息,蕴含着藏文明最初的基因。
我们继续森格章的后续介绍。
森林体系的子孙经过几十代繁衍,来到了一位名叫巴泽·洛追桑波的后裔这里,在他精心治理下,终于建立起了具备王国格局的地方政权,这就是嘎朗王朝,洛追桑波也因此被认同为第一代嘎朗王。也就是说,我们眼前的这处嘎朗王宫,很可能就是当年洛追桑波主导建造的,极有可能还是在前人生息地上建造的。
传说历史和地理发现推演到这里,终于水乳交融,自然合一。
据说,这个嘎朗王朝一共传承了50代。
后来西藏拉萨的噶厦政府,一直称嘎朗王国的首领为嘎朗第巴。藏语中,第巴是酋长或头人之意,嘎朗第巴也就是嘎朗一带的地方首领。在西藏正统的噶厦政府看来,波密的嘎朗王国就是一处独立的地方政权,只是文明稍微落后一点而已。
这从另一方面说明,虽然经过了长时间的繁衍发展,但由于森林这种闭塞地貌的限制,外来文明依然很难融入波密,所以嘎朗王国一直维系在一个低水平的文明层次上,维系时间之久,绝对是中原汉人难以想象的。
嘎朗王宫卫星地形图,请横置观看
那么,波密一带森林无比广阔,嘎朗王宫为何要选址于此呢?
能被选作王庭所在地,嘎朗王宫应该蕴藏有特殊的地理信息。
从卫星地图上俯瞰,便可发现嘎朗王宫恰好处于两条河道的交汇处——帕隆藏布和彼得藏布交汇处,两条大江都是西北—东南走向,来到嘎朗后合而为一,王宫就位于两河交汇的内侧斜坡上。
仔细研究一下,你会发现这里绝对是一处天造地设的王庭选址:首先,两河交汇带来了丰富的生存用水,同时又是极佳的自然天险,外敌如想入侵,必先渡过两条急流中的一条,在古代落后的生产力条件下,这个挑战难比登天——架设浮桥是不可能的,随时会被急流冲走,唯一的可能是架设藤桥,这在一千两百多年后的一本晚清私人笔记《艽野尘梦》中,依然有清晰的记载:
“次日凌晨,即引一老人,负藤绳两盘至。沿河上下呼唤甚久,始见对岸来一番人,手携毛绳。于是彼此各持绳的一端,向上游力抛,忽两绳相交结,成一绳,再张索桥,引渡而过。两岸原有石墩,高丈许,中埋木柱。栓桥绳于柱上,即成桥梁也。对岸番人,攀缘藤绳而过。余取所携毛绳观之,其一端系有三棱铁钩。又视老番绳端,亦系一铁球,大如卵,始知两绳相交,即钩结为一矣。渡桥去,人依桥柱,背河而立,有曲木,长尺许,如半月形,紧系胸间,桥绳即由此穿过。另一细绳,系人背上。自此岸循索溜达彼岸,一人牵引之。凡渡河之人,仰身倒下,手足紧抱桥绳,手攀脚送,徐徐而过。对河一人持细绳,亦徐徐牵引之。”
该文是湘西王陈渠珍在担任清军将领时,讨伐波密叛逆势力时的亲眼见闻。依据文中所述,敌人如要入侵嘎朗,必先要有内应,双方同时抛出藤绳,彼方绳端的三棱铁钩勾住己方绳端的铁球,才能有效链接。
这是第一步。下面步骤是彼方溜过藤绳来到己方,将己方事先准备好的索桥牵引过河,这样就在藤绳上张起了一座索桥,然后,己方人员才能从索桥上通过。然而,由于索桥全部受力于藤绳上,所以负载极为有限,有限到什么地步呢?陈渠珍如此记载:
“桥既成,官兵陆续渡之。每渡一人,约十分钟之久。全营三日方渡毕。”
十分钟渡一人,一个营五百人左右,全部渡河要整整三日。这么慢的效率还打什么仗?嘎朗王国的守军肯定一早就发现了,来一个杀一个,所以雨季敌人是压根无法入侵的,只有冬季河面结冰后,才有可能渡河。
然而,这依然是个伪命题,因为这里处在雅鲁藏布江水汽通道上,一到冬季,必然会下起大雪。雪有多厚呢?
波密通往墨脱要经过一座嘎瓦垄雪山,陈渠珍的《艽野尘梦》里称为野人山,在嘎瓦垄隧道开通前,前往墨脱必须翻越这座雪山。每年的五月底,道班工人用挖土机铲雪开路,竟能挖出一条两三米深的雪墙甬道来——两三米深,风口处的雪就有这么深。别不信,2007年12月份,笔者租车从波密前往墨脱,却被警察挡在了嘎瓦垄雪山外,因为当年有十四名四川打工者前往墨脱,不幸遭遇雪崩,被埋了七人!
即便是如今,每年五月从云南走丙察察入藏,经过益秀拉雪山、雄珠拉雪山和德姆拉雪山,人们依然要穿越这样的雪墙甬道,也就是说,喜马拉雅和念青唐古拉这两大山脉交界处的山脊线上,由于受到印度洋暖湿水汽和高原冷气团的共同影响,每年都会降下极为可观的大雪。古代没有现代化的铲雪工具,想要大规模翻越这些雪山,然后再长途穿越积雪覆盖的大森林,显然是不现实的。
嘎朗王宫东部的彼得藏布
那么,北面呢,能不能从北面发动攻击?
嘎朗王国的北面是高峻异常的念青唐古拉山脉脊线,不仅山势奇险,而且夏天也是白雪皑皑,西藏的永久雪线在五千三百米以上,很显然,这也是人力无法大规模挑战的天险。
嘎朗王宫西部的帕隆藏布
嘎朗王国唯一的气门在两条大河的上游,敌军唯有从上游浅水处渡河,然后顺着河流下探,这才有可能突破地理天险。但沿着逼仄的河岸进军,必然无法携带重型攻城器械,粮食物资也很难补给得上,嘎朗守军只要依据险峻地形布设防御,敌军便极难攻破,进入对峙后,守军还能择机发动反击,敌军弄不好反可能被包了饺子。
这种可能性是相当大的,因为历史上波密一带的“番兵”可是出了名的野蛮凶狠,这在陈渠珍的笔记里也有记载:
“工布民风淳朴,经余安抚后,人心大定……惟波密民族强悍,性残忍,时借通商之名,窥探情形,辄乘虚而入,肆行劫掠。凡接近波密之工布及硕板多至拉里一带,常被蹂躏,工布受祸尤深。唐古特屡次用兵,因其地险兵强,终难征服。防御偶疏,又遭荼毒,人民畏之如虎狼,谈者变色。”
这是西藏历史上一段十分珍贵的文字记录。以往人们只知草原战士凶猛,很少了解森林战士的战力,从这段文字看,波密这一带民风“强悍,性残忍”,而且地理“地险兵强,终难征服”,别说去攻打,人家还动辄“乘虚而入,肆行劫掠”。这还是嘎朗王国的后世子民,可以想象1200年前,夏赤和森格章率领的那群土人会是何等凶悍。
我们只要记住,论凶悍,穿鞋的永远不如赤脚的,历代如此。
传说,这座王宫存在了将近七百多年,大概在八世纪后期被毁。
这一时间是否属实呢,被毁的原因又是什么?由于实在缺乏史料依据,我们还是只能从地理角度寻找答案。
嘎朗王宫东侧的青稞和油菜地绵延近两公里,这么大面积的农耕区域,养活一两千人是没有问题的。而以嘎朗王宫为中心,北面辐射到彼得藏布江畔的倾多镇,东面延伸到然乌湖,西面扩展到色季拉山和易贡河流域,南面贴近察隅和墨脱,都有大面积平地可供开垦,这一带水热条件十分优越,单位亩产不低,粗略估计,波密一带的人口承载量接近十万。
王宫东部的耕作区
王宫东部的耕作区
王宫东部的耕作区
王宫东部的耕作区
王宫东部的耕作区
王宫东部的耕作区
王宫东部的耕作区
这样人口基数的地方政权,有什么外来力量能够轻易击破?更何况,波密还是吐蕃政权的重要组成部分,要从外部击破波密,首先要击败吐蕃,这可能吗?
历史上,吐蕃在南、北、西三面都没有对手,唯有东部的大唐战胜不了;但松赞干布建立政权后,大唐在西线一直处于防守态势,仅有薛仁贵的十万大军攻到乌海(青海冬给措纳湖),此后再也没有力量攻入高原深处;能对吐蕃形成制约的还有一股势力,那就是云南一带的南诏,但南诏多数时候是被吐蕃压制的,后在大唐帮助下,偶尔能反制一下,却也没能超越金沙江,所以环顾四周,没有力量能够覆灭吐蕃体系下的嘎朗政权。
唯有内乱,才有可能摧毁嘎朗王国。
事实上,吐蕃历史上确实经历过一次内乱,而且是超级内乱,那就是称为“邦金洛”运动的农奴起义,起义军一直攻到了吐蕃的山南核心区域,甚至将琼结的藏王墓也挖掘了一遍,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规模。
唯有“邦金洛”运动这样的全面战火,才有能力摧毁嘎朗王国。而且从地理上看,这次起义最初的燃点是北部的那曲高原,也就是曾经的女儿国苏毗一带,起义军南下山南的过程中,必经波密和工布,所以嘎朗王国被毁的最大可能,就是这次“邦金洛”农奴起义,正是这把超级野火,将吐蕃政权烧得灰飞烟灭。
但是,农奴运动发生于九世纪上半叶,跟传说中嘎朗被毁的时间并不吻合,存在半个世纪的时差,所以我们只能认为传说有误,嘎朗王宫被毁的时间,当以“邦金洛”运动的时间为准。
至此,这处遗址和西藏文明的关系算是探究清楚了,那么,藏族最初源于哪里呢,再明确一点:究竟是波密的森林体系,还是山南的河谷体系?
还是回到传说历史中最早的聂赤赞普,我们和中原汉人的史料来对照一下,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聂赤赞普的活动时间是公元前130年左右,对应的是中原汉武帝时期;八世繁衍后的止贡赞普大概是公元一世纪上半叶,那是东汉初期,这可能是我们今天能够推演出的藏族最早的可靠历史了;以此类推,嘎朗王宫大概落成于东汉明帝时候,这也是佛教最初传入中土的时间。
关于聂赤赞普这段创始历史,汉人史籍也没有任何记载。秦朝以前,青藏高原上的人群只是笼统地被称为“羌”人,最早有明确认定的是《新唐书·吐蕃列传》,其开篇是这样介绍的:
“吐蕃本西羌属,盖百有五十种,散处河、湟、江、岷间;有发羌、唐旄等,然未始与中国通。居析支水西。祖曰鹘提勃悉野,健武多智,稍并诸羌,据其地。蕃、发声近,故其子孙曰吐蕃,而姓勃悉野。或曰南凉秃发利鹿孤之后,二子,曰樊尼,曰辱(左带单人旁)檀。辱檀嗣,为乞伏炽磐所灭。樊尼挈残部臣沮渠蒙逊,以为临松太守。蒙逊灭,樊尼率兵西济河,逾积石,遂抚有群羌云。”
也就是说,汉人史书认为,吐蕃发源有两种可能,一是羌人三分中的南支,一是南凉秃发利鹿孤之后。后者在北魏兴起后,被迫南迁,此后再无音讯,因而史书认为吐蕃很可能就是他们发展起来的。从地域上看,如果此说成真,樊尼部落越过积石山(阿尼玛卿山)后,到达的应该是白兰羌和党项一带,距离山南和波密实在太过遥远,而且中间还隔着女儿国苏毗,根据笔者数次实地自驾所知,樊尼部落是极难挑战唐古拉、念青唐古拉和喜马拉雅这些极高山脉到达山南的,此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倒是第一种比较符合历史可能。史家统计南迁羌人一共有一百五十多个部落,藏族最初的血脉由来,应该就是这最初的一百五十多个原始部落,只是后世慢慢凝合成发羌和波窝等大的族群。
由于没有历史依据做支撑,这个问题也许永远没有答案。
但是,有时候形而下无法确定的事情,形而上反而能够明确,我们只要确定一点:波密和山南的经济形态,哪个更适合于早期人类发展繁衍呢?这一点如能确定,藏民族的起源也就一目了然。
我们再来看看嘎朗王宫周围的物候环境:北面是森林湖泊嘎朗湖,东面缓坡上分布着大面积的青稞和油菜,外围更是中国最茂密的原始森林,这样我们可以联想当地人的生态了:湖泊和河流可以捕鱼,缓坡适合农耕,林间草地可以放牧,森林可供采摘打猎——渔猎、农耕、放牧、采摘,这竟是一处四栖王国,整个中国只怕绝无仅有!
这样多元的生态条件下,人们获取生存物资的难度,远远小于山南地区。
再从人类发展史角度看,森林体系和河谷体系分别代表着两种生产方式:采摘和耕作,采摘的技术含量很低,处于旧石器时代,社会形态为母系社会;而耕作的技术含量明显高于采摘,进入了新石器时代,社会形态也演化成为父系社会。因此,就人类文明的进程而言,波密这种渔猎采摘放牧并存的社会形态,也应该早于山南的农耕形态。
另外,我们还要关注一下地名。波密古称“波窝”,藏语意为祖先,这个信息万分重要,虽然经历了漫长的混沌时代,但最初的藏人还是留给了后人一星人文火种,那就是这里才是藏人的祖先诞生地。“波窝”这个基础名字虽然简单,但越简单越可靠,因为在漫长的历史演变过程中,越简单越经得起传承。
这种现象其实在中国很多地方都有体现,譬如江苏常州有个地方名叫“淹城”,其三城三河相环绕的形制,国内仅见,此外还出土了很多青铜器、玉器、陶器和独木舟等文物,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成熟的文明体系。碳十四检测证明,这些文物成型于2950年前,也就是商末周初的样子,然而奇怪的是,淹城周边都是4500年前的良渚文明遗址,再没有第二处同一时期的文明发现,因此,淹城就成了一个文明孤岛。
怎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只有一种解释:淹城文明是外来文明迁入的。
那会是哪里文明迁入的呢?
东夷,也就是山东北部和河北东部一带。当时的东夷是一个个分散的部落邦国,其中有个邦国名叫奄国。周灭商后,顺带把东部的东夷也给灭了,淹城很可能便是奄国贵族南逃到江南后所建。为了防范周人继续南侵,他们就在沼泽地上建起了这种易守难攻的三城三河形状的城郭,青铜器和玉器等文物都是他们逃难时带来的,淹城这个“淹”字,就是当年奄国那个“奄”字的口头传音。
“波窝”这个名字,和“奄”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因最为简单,所以才能口头相传至今,如果复杂一点,恐怕早就消逝在历史长河中了。当然,以上都是推理,没有任何史料依据,但能推理得天衣无缝,略无阙处,便也成了最贴近史实的论据。
这就是我们今天能够整理出的嘎朗王宫的原始史料,这片遗址的传世信息虽然少之又少,但终究脉动着藏人的原始胎息,隔世相传成了基因,只是经过两千年的发酵,已叫人品不出当年的味道,虽然身临其境,还依然陌生。
就譬如中医把脉,至此了未了,断难断,中原的望闻问切技法,切脉不了西境风云,何况此地此后度入佛法,一声佛号,风诵千年。
那么,一直处于蒙昧状态的唐旄和发羌,
缘何到了大唐就突然开始发育了呢,
一下壮大为洪荒世界的超级力量?